可这还不算完。
画面再次变化,那是封茂将人推入无间地狱时的满脸恶笑和兴奋:“你不是很崇拜我吗?想听我的指点吗?那么,就成为我修为的一部分吧。”
“与我荣光同享,这是你的幸运。”
拿着连玉简的体修们几乎同时泛起了恶心,原来,就连这一身修为,所谓的通过了无间地狱的锤炼并将其收服的伟大修者,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吸血谎言。
而画面还没有完。
只是开始快速播放起来,背景音只有封茂的笑声,画面则是他推人和又听到有人废了来求助的讥讽。
只不过,每一次的,都是不同的人。
有体修手拿连玉简,眼神悲愤却深沉,默默地跟随画面记着数。
七,八,九,……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二百八十二,二百八十三,二百八十四,……
三百九十,三百九十一。
整整三百九十一个体修为他残害。
空滞的两个台上,终于再次有了回复——
{杀了他。}
这名属,是刚刚还在帮封茂挽尊宁顽不灵的体修之一,也是跳的最凶最猛的。
如今,三个大字,是鲜血淋淋的绝望和仇恨。
不仅仅是因为被骗,还因为,在那闪现的三百九十二张脸中,他看到了他远游不归再无音信的弟弟的脸。
弟弟命牌无损,却被推入无间地狱,那这些年来,便是在受苦了。
{杀了他。}
{温城主,杀了封茂。}
接连不断的回复拥挤了整个楼。
体修,从来就是个小众的群体,互相抱团取暖,商讨修行之法,都有几个亲近的兄弟朋友,可如今,亲近的兄弟朋友的脸,出现在了那个被人谋害的影像中。
是切肤的疼痛和愤怒。
{杀了他。}
{杀了封茂。}
而就在这血红之字铺满整个同步影像贴时,万广海拿着玉简贴的手正微微颤-抖。
他否认那是恐惧,可这属于身体的本能,与对温瑾被拉入蚀滞疫风时“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淡定模样的回响,是同样控制不住的。
只是一个封茂真人,万广海本不必如此。
可他知道,这不只是一个封茂,很快,那些修者们就会意识到封茂和莲花楼的牵连,在御兽宗事件中的位置,继而将这次蚀滞疫风中所有收容的修者,以及,并未被卷进去的他,再次给扒出来。
而万广海,他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温瑾还能做出什么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要尽快解决掉温瑾,或者……解决掉那个阻挡他成为绝对权威的人。
一枚绝密的天级传玉简在天边滑过浅蓝色的光,漂亮的孤影如同飞翔的蓝鸟,坠-落的流星。
虽然怀疑殁御是那放纸条的人,但是事到如今,万广海也只能暂时放下嫌隙和怀疑,叫他来上弦,将这未完之事,给重新完成。
他的眸中染上杀意,以及对于绝对掌控重归手心的兴奋。
万广海并不知道的是,他身后不远处,夜不醒靠在墙壁上,神识散开,将他的所作所为和所有反应,全都尽收眼底。
*
“杀了他。”
充满愤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瑜面色不变,头微微偏了下,瞬间将周围所有人的情况和目光都尽收眼底。
没有人靠近。
“杀了他,杀了封茂。”
这次,是个年轻女修的声音,与第一个声音完全不同,除了口气中同样的愤恨。
这一次,温瑜确定了。
这声音并不是这里的人发出的,而是来自那纸条上写着的“看着她的人”。
只是,这种观看,不是审判,而是她可以轻易操纵的秀场。
有意思。
温瑜眼眸微敛,手指捏着木杈轻轻转动,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似乎,在刚刚那声音发出时,应该有另外一道声音,有点懵懂又有点被吓一跳的夸张似的问她——“这是什么声音?”
这声音该属于谁?是我的朋友吗?
温瑜默默猜测,很快就否定道。
她这样的人,不会有朋友的。
她垂眸,看着那个伏在地上破罐破摔的男人,他此刻趴伏,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疼痛。
因为这样的回忆影像,在这样一座隔绝之城中被放出来,就如同给大象挠痒痒,根本无法奈何他,一点用处也无。
最初的惶恐和惊怒过去,封茂便也只顾着哀嚎和忍耐疼痛了。
虽然他是体修,常传授“苦体肤、磨心志”的修炼之法,但封茂其实,并不是很能忍耐疼痛。
因此,才去献祭旁人,让他们代自己去承受痛苦,而自己则享受最终的修为攀升。
那又怎么样呢?
在这里,这些事,从来不会有修者看到,即使显现出来,又怎么样呢?
温瑾这好人当的,委实赔本且没用。
可就在这时,一把剑刺穿了他的左手,灵剑雪亮,瞬间溅起血花,甚至因为刺得太快,封茂晚了一息才反应过来疼痛。
“你知道吗?”温瑜声音淡淡,于耳边响起,因为过于无情和冷漠,叫封茂一身冷汗,将那声痛叫也咽了回去。
他偏过头,能从剑身上,看到此刻自己头发杂乱、涕泗横流的落魄模样,像是一个裹街而睡的乞丐。
“我听到一些声音。”
“封茂,他们叫我杀了你。”
“封茂”这两个字激起了封茂反应微弱且迟钝的神经,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温瑾,温瑾竟然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否则,他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是有人指使着温瑾来杀他灭口的吗?
他们,是谁?
察觉到手上长剑微动,意识到这是被人布局和设计的死亡,而他会被温瑾杀死,封茂再也控制不知,他慌乱地哀求。
“温瑾,温城主,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告诉我,我给你双份!”
“不不,我从御兽宗那里得来的好处我都给你,这些和他们从巫振锋那里得来的是一样的,宁中则、班兴他们都是一样的,呸,当时一起拿好处,现在想将我推下水,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封茂的慌乱,是因为,在这些人中选择一个人,将他推出去承担所有的罪责和怒火,作为一个罪魁祸首给个交代,最初就是他与几个相熟的修者提出来的。
也是他说“这事可由不得人愿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更好,到时候我们联手将他杀了,岂不是畏罪而死,死无对证了?”
现在,同样的招数,用到了他的身上。
是实实在在,不可躲避的死亡威胁。
可温瑾只是微微挑眉,眼中微有迷惑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封茂心中一凉,莫非……
手心刺痛,漂亮的剑尖在他掌心微挑,剜出一大块血肉来。
不,那不是血肉。
沐浴在鲜血和沾染着鲜红碎肉的,是一个灰色的圆球。
那是他的本命法宝,融秘境而成的“无间地狱”,这些年来,他喂食了数不清的体修进去,将修为熔炼到自身。
只是,本命法宝被熔炼在左手之中,本就是绝密,封茂又一直刻意小心,温瑾他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那样一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灵剑,竟然能将无间地狱割除?
他又惊又骇,这一次,温瑾没有给他再求饶反应的机会。
“封茂,你的性命如何,我不是审判者。”
他唇角勾起一笑,冷淡孤傲:“他们,更不是。”
“你的生死,定在别处。”
“封茂,你好自为之。”
无间地狱并没有被温瑾收起,而是重新落了回来。
只是,这个早已炼化,与他骨血融为一体的法宝,这一次并没有回到、封茂的左掌心,而是落在了他的头顶。
圆球上发出烫红的亮色,就像是熔炼中烧得通红的铁器,在烧焦发臭的味道和封茂凄厉的哀嚎中,灼烧腐蚀,与他的头皮连接到一起,像是一个畸形的发冠。
然后,再无声息,也无更深的痛苦,封茂不敢伸手触碰,人们踏过他的身边,争抢着去找温瑾开锁。
封茂咬牙忍着痛,接连几个翻身便滚了出去。
他避过了匛瑚和马朋的视线,钻入小巷,逃走了。
那个时候,封茂的脸上,是得意的笑——他才是笑到最后的。
他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头顶上,有鬼影栋栋,阴虚而飘,正借由着无间地狱,将他身上的血肉骨灵倒吸回去。
“自作自受!无耻小人!”
属于温瑾的画框前,其中一个守着的掮客忍不住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