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种地方

　　许晓娇正捏着喉咙清嗓子，想着一会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喝的，就见眼前递过来一瓶水。

　　拳头粗的罐头瓶，瓶身高高的，装着满满一瓶水，里面飘着几根草叶根茎。

　　“来之前新装的，我没喝，里面是婆婆丁，可能有些苦，喝不喝？”

　　许晓娇托腮转头看他，弯弯眼睛，“那你给我拧开，我手没劲。”

　　娇气。

　　宋卫平抬手搭在盖上，几乎没用劲，瓶子就开了，他拿着瓶盖，把水递过去。

　　水应该是临出门前倒的开水，半个小时还泛着余温，婆婆丁的味道确实微微带着苦，可一口喝下去，又有些回甘，顺着喉咙流下去，让人整个胸腔都温润起来。

　　咕嘟咕嘟几口下去，好解渴的感觉，许晓娇心情大好，她把瓶子递回去，“宋卫平，谢谢啦，你真好。”

　　对别人，她从不吝啬夸奖，多进行积极的反馈才能促进对方更好的表现嘛。

　　“你不喝？”见对方拧好盖子放进布袋又放回背篓里，许晓娇问他。

　　宋卫平慢吞吞看她一眼，“不渴，歇好了吗，带你逛。”

　　许晓娇原本觉得，镇上应该比村上繁华很多，可她完全高估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除了建筑稍微整齐一些，有几个国营单位的商店，其他的和村里也没什么两样了，连个水泥路都没有。

　　可她也知道，就这些国营商店，就能养活不少人了，镇上人的财富水平比村里还是高的多，宋卫平带着她看了粮油站、商场、国营饭店几个地方，许晓娇心里对它们的位置有数了，就不感兴趣了，“行了，不看了。”

　　宋卫平也不知道她到底要看什么，听她说不看了，问她，“去供销社和副食品店？”

　　许晓娇摇头，凑近他耳朵小声说，“你带我去那种地方看看。”

　　带着微微桂花的香气传过来，宋卫平偏了偏头，一时没明白，“什么地方。”

　　许晓娇不满，推了推他胳膊，“就是那种地方，你可是经常在镇上行走的人，不会不知道吧。”

　　见宋卫平还有些楞，她说的更直白些，“就是谁家有个多的东西想卖，大家集中找的地方，我知道那些地方都很隐蔽，我肯定是找不到，可不会连你也不知道吧。”

　　宋卫平这次听清了，“你去那里干什么，想买东西？”

　　许晓娇摇头，“那里东西不是贵吗，没票才去那里买呢，我有票，去国营商店就行。”

　　原主是个省吃俭用的，存了不少票，原本要是她不来，也是被许艳艳骗去，现在在她手里，自然是不会便宜别人了。

　　她见宋卫平一脸不赞同的样子，“我就是去看看，好奇嘛，你带我看看，看一圈就走。”

　　她眼睛很亮，莹白的脸颊上还带着婴儿似的一层绒毛，如同运输队运输过的那种水蜜桃，宋卫平轻咳一声，“去可以，只看看，你别说话，真有想要的，给我说。”

　　“嗯嗯，我知道。”

　　许晓娇这才知道，那地方是真隐秘，两人七拐八拐，走进一片比较密集的住宅区，许晓娇才看到胡同里躲躲闪闪的人。

　　“这个点人不多了，一般都是天刚刚亮的时候人多，一出太阳，就散的差不多了。”

　　许晓娇见里面的人都穿的严实，带着个大围巾，恨不能只露出两个眼睛，有些迟疑地捏住他衣袖，“我们直接过去，行吗？”要不要也武装一下子啥的。

　　宋卫平任她拉着，朝前走，“没事，咱们又不是卖东西的人。”

　　他领着许晓娇朝胡同里走去，引起了一阵骚动，胡同里剩的人不多，有人见两人并不像买东西的样，也不上前搭腔，有人小声朝着两人问，“同志，要鸡蛋不，鸭蛋也有。”

　　许晓娇原本想看看大家都卖什么，没想到一个个篮子都盖着布，根本看不见。

　　走出胡同，她才问宋卫平，“什么也没看到，他们都卖什么啊。”

　　宋卫平想了想，“什么都有，米面粮蛋，偶然也有肉，还有些自家做的吃食，也有布什么的。”

　　许晓娇好奇，“查的严吗？”

　　宋卫平摇头，“去年挺严，今天松了，不然这个点早没人了。”

　　许晓娇想了想，是了，在开放之前的一两年，其实政策已经有些松动了，小规模的自由买卖默认允许了，只是有些地方还是很严格，大家潜意识里都避着。

　　心里有了数，许晓娇松了一口气，她已经有了些小主意，可是现在说为时尚早，好歹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好好歇歇再说别的。

　　“走吧，去供销社和副食品店，买完东西咱们就回去。”

　　这些国营商店里的东西倒是挺齐全，不过许晓娇又一次对这个年代的物价惊讶了。

　　最好的肉，就是那种大肥膘才八毛钱一斤，大米两毛一斤，白面两毛二一斤，玉米面九分钱一斤，真的好便宜。

　　不过想想大家每天累死累活上工，壮劳力满十个工分，也就才算一两毛钱，她也就释然了。

　　她没买很多东西，五斤大米，十斤面粉，十斤玉米面，把手里攒的粮票花的七七八八，又花七毛钱买了两斤二等肉，也就是五花肉，花一毛钱买了三斤土豆，两斤豆角，又买了一毛钱的糖果，一毛钱的调味品。

　　杂七杂八下来，一共花了五块钱，想到还剩下的那十五块钱，许晓娇真觉得自己揣了巨款了。

　　商店社员看许晓娇的眼神，活像看大款，常年拉着的脸上都带了笑，“同志，咱们还有很多紧俏货你要不要，看，这是新来的绢花，省城都流行呢，你长得这么好看，这你带上，保管你更漂亮。”

　　宋卫平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见是一朵绢花，红艳艳的，是挺好看，他问许晓娇，“要吗？”要他可以给买。

　　许晓娇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摇头，太俗气啦，“不要，不好看，我喜欢亮晶晶那种。”

　　“嗯”，宋卫平默不作声地把东西放到背篓里，“走吧，回去。”

　　回去的路上，许晓娇还是两手空空，她很满意，日头渐渐上来，宋卫平领着她在树荫底下歇了一会，把剩下的半瓶水都给她喝了，她更满意了。

　　“你不渴？”这都一上午了。

　　宋卫平把空瓶子收起来，“回去喝。”

　　许晓娇剥个糖示意宋卫平张嘴，放到他嘴里说着自己的打算，“那你回去歇歇，下午就来帮我做饭吧，今天晚上咱们两家聚聚，商量商量咱们结婚的事。”

　　作者有话说：

　　宋卫平：实不相瞒，当初，我是被逼婚的那个。

　　许晓娇：哎！也不知道谁后来舔着脸求婚，还补什么盛大婚礼。

第7章 领证吧

　　“咳，咳咳，咳咳……”宋卫平还没说话，先蹦出了一连串咳嗽，刚在嘴里晕开甜味的糖，直接被呛的进了肚子。

　　许晓娇见他惊讶的样子，睁大眼睛，“哎哎，宋卫平，你不会不认账吧，咱们可都是说好了的，处对象结婚，咱们今天一起出来，这会儿村里人可都知道咱俩处对象了，你想耍赖啊。”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宋卫平清了清嗓子，“没，被糖呛了一下。”

　　“那糖呢？”可别进了气管。

　　“咽了。”

　　许晓娇低头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嘴里嘟囔“小心点，很危险”之类的，剥开糖纸又递到他嘴边。

　　宋卫平张嘴把糖果含进嘴里，等甜味重新散开，问她，“商量结婚？”

　　许晓娇点头，她剥个糖放嘴里，“对啊，咱们都确定在一起了，那就赶紧领证结婚吧，省的大家八卦，虽然咱们两个无所谓，可我亲妈那边，我怕她受不了。”

　　她可不想再看到那种担忧的，哭哭啼啼的模样了。

　　“你想好了？”宋卫平问她。

　　许晓娇看他，“想好了，哎，宋卫平，你支支吾吾的，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吧，你要是不愿意就直说，我找别人结婚也一样。”

　　可你想再找个女孩结婚，可没那么容易啦。

　　宋卫平刚想说‘是不是太快了，你再想想’，闻言话也说不出来了，虽然两人说好了假结婚，可许晓娇这么毫不在乎，他心里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听你的。”

　　许晓娇把话摊开说，“咱俩的情况，也不用有什么讲究了，你不用聘礼，我不出嫁妆，谁也别嫌弃谁，行吧？”

　　“嗯。”

　　“那你回去给奶奶做午饭，顺便和奶奶说一说，下午早点来帮我。”

　　“嗯。”

　　到了许晓娇家里，宋卫平放下背篓走出去，许小刚才探头探脑从堂屋里伸头，小声喊了一句，“姐。”

　　许晓娇喊他，“过来，帮我收拾东西，还给你买了好吃的。”

　　她把包里的糖给他看，“这次买的多，都给你，你那奶糖可别舍不得吃了，放时间长了就化了，知道不，等你吃完了，姐再给你买。”

　　糖在这个年代，是孩子心中最神圣的东西了，许小刚看到那花花绿绿的糖纸，眼睛都亮了，经过昨天半天，他已经知道这个姐姐和之前那个一点都不一样，胆子也大了些，“姐，我就要几个，剩下的，你和妈吃。”

　　不是个自私娃，“真乖”，许晓娇摸摸他的头，也不拒绝他的好意，“行，那你分成三份，我们三个一人一份。”

　　许小刚兴奋极了，分好糖放到屋里，就开始围着许晓娇转，“姐，你饿了吗，妈一会就回来做饭，我已经切好菜了，你要是饿，我先做饭给你吃，就是我做的不如妈做的好吃。”

　　哎呦，可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啊。

　　不过看着还是个豆芽菜一样弟弟，许晓娇实在于心不忍，“你还小呢，最近好好吃饭，养胖些再干这些吧，先和我收拾一下，蒸上大米饭，备备菜吧，我买了肉，中午咱们吃肉。”

　　听到肉，许小刚的口水都下来了，今年，他还从没吃过肉呢。

　　把买来的米面菜整理了放好，蒸上米饭，许晓娇又指挥许小刚切肉切菜。

　　“咱们做土豆炖肉，土豆切块，不用太大，肉就切成片，五花肉炖起来最香了，多切点，咱们三个人，怎么也得半斤。”

　　切好肉和土豆，两人开始切小葱的功夫，吴春花回来了。

　　许小刚立刻喊起来，“妈，我姐买了好多好吃的，有米有面还有肉！”

　　吴春花一愣，她以为闺女去镇上是买东西自己用，没想到是给家里买吃的，这孩子，昨天她看出来闺女不愿见她哭，强忍了眼泪上前。

　　看到切好的肉，她有些慌，“哎呦，怎么切这么多，几片子就行。”

　　许晓娇笑，“那不行，我都和小刚说好了，今天中午管够，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心意，就是我不会做饭，还得你来。”

　　吴春花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我来炒，我来炒。”

　　当泛着油光色泽的土豆炖肉端上桌，别说许小刚，许晓娇都有些馋了，见吴春花和许小刚都眼巴巴看着她，她失笑，分别给两人夹了一筷子肉，“快吃吧，这么多，咱都吃。”

　　许小刚就着肉片吃了一口米饭，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闷头吃起来。

　　许晓娇见他吃的香，索性朝他的碗里倒了半碗混着汤汁的土豆炖肉，“这样吃更香，吃慢点，别噎着了。”

　　抬头见吴春花一脸慈爱地看着她，索性也给她倒了半碗，“说好了咱们一起吃，这是我孝敬您的，不许拒绝。”

　　吴春花听得又是眼眶一热，她连声说了几句好孩子，也低头开始吃饭。

　　许晓娇土豆、肉、炒青菜混搭着吃的不紧不慢，觉得吴春花也吃得差不多了，才和她说，“下午就让卫平哥和宋奶奶来了。”

　　听到这个，吴春花紧了紧手指，“晓娇，你真打算，嫁给平娃了，他，不是我嫌弃他，平娃是个能干的，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