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蓝姐竟然又出现了。有蓝姐在,便完全无需那小厮了。此意非蓝姐相当于她的小厮,而是蓝姐这个人,便有着足够的安全感。即便路途花费一月,她也完全无需担心,无需小厮跟随左右。
比起那才买来,不知根底,没有相处过的小厮,蓝姐无疑更让她放心。
只是苏墨墨正想邀请蓝姐一同用餐时,才知晓蓝姐竟不在府城。朱姐意味深长道:“老大许久不曾走镖,有些手生,正在家里锻炼呢。苏解元莫急,三日后老大自会出现。”
苏墨墨轻笑一声:“多谢朱姐。”那般姿容,倒让率先调侃的朱姐有些无措起来。不由心中吐槽道:这苏解元,实属妖孽啊!
……
三日转瞬即逝,苏墨墨收拾好了细软,便随着信蓝镖局的车队一同前往皇城了。此去千里,亦是经年,不知何时才会再次回到这西府城。
苏墨墨回首看了眼高大的城门,还有那泪眼婆娑的贺正君和沉稳的穆岩,最终释然地笑了笑。
“贺爹,哥哥,多保重。”女子声线清越,她穿着一身长衫,身后便是一片广阔的天空。但恍然看去,天空仿若都在为她做衬。
这一刻,谁也无法阻止她登顶青云的步伐。城门口的人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明大人也亲自赶来送她,想起家里绝食的儿子,再看看这志在青云、心中只有江山社稷的女子,明大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儿子配不上她。倘若子墨愿意,儿子或许能当个体贴的侍君,但正君之位,他却无法承担。而子墨心中无心情爱之时,便连这侍君之位,儿子也不曾有幸。
但无论如何,有这般出色的女子在,明大人能够体谅儿子的不婚之举。一个男子的一生中,又能遇见几次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子呢?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个高大的女子骑在马背上,蓝衣猎猎,乌发飞扬,正是蓝姐。
见状,苏墨墨再次对着城门口做了一辑,便转身踏上马车离开。
那一刻,贺正君忍不住大哭出声。他养了11年的女儿,便这么离开了他的身边。一旁搀扶着的穆岩,也不禁红了眼眶,滑落几行清泪,只是他却未曾擦拭,便这么任其。
马车渐行渐远,逐渐化为一个小点。但任谁都知晓,那名女子不会消失,她会化作一枚星辰,以强势之姿,照亮整个皇城。
……
蓝姐和从前比没什么变化,中午休息时,苏墨墨确认道。还是那般寡言,却又带着沉重的温柔,比如中途,便给她送来了熟悉的酸梅干。
车队比以往的任何一支人都要更多,毕竟前去皇城,路途艰辛,人多一点更能保障车队安全。而苏墨墨第一次来府城时,那些熟悉的姐姐们倒是都在。
只是比起两年前的那个贫穷秀才,现在她却成了风头正甚的苏解元,连容貌都今非昔比。一开始马姐她们还有点拘束,很快,见苏墨墨一如往常,便也放松下来,笑着道:“苏秀才,苏解元,没想到才两年不见,你竟变化如此之大!”
苏墨墨抿唇笑了笑,随意道:“姐姐谬赞了。”
马姐糙惯了,没说上两句,便啧啧叹道:“苏解元,以你如今的才华容貌,不说娶正君,为何不娶个夫侍暖暖被窝?你瞧这风多大,倘若有个温暖乡,有男子在旁温言软语,那滋味,啧。”
李姐跟着附和:“可不是么,咱们是没那个条件,那些娇娇软软的男子就喜欢你这样的,既有才华,又温润那啥,你苏解元压根不愁夫侍啊!”
说着说着,大家倒是都羡慕起来。苏墨墨不禁有些好笑,随口道:“那蓝姐不也未曾娶夫侍么。”
马姐一愣,笑骂道:“可不是么,老大起了个坏头!一个个的,都不懂享受了!要我说,你们就是没开荤,要是尝过了男子的滋味,那你们怕是比我老马还要急!”
蓝姐镇定自若地舀过一碗野菜汤,递给了苏墨墨。马姐不禁道:“老大,男子们喜欢苏解元也就罢了,你一个女子,作甚也这般偏心!”
抿了口鲜美的菜汤,苏墨墨笑道:“马姐,我和蓝姐都是没有夫侍的‘可怜人’,你不是有好几个温柔乡么,何愁寂寞。”
被将了一军,马姐哑口无言,旋即却是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可真是。”
火堆旁一片其乐融融。没多久,大家便熄灭了火,继续启程。
赶路的日子总是单调的,这趟是蓝姐亲自带队,照顾着苏墨墨的身子,车队也刻意放缓了步子。转眼半月已过,越往北走,加上此刻已经过了立冬,天气越发寒冷。
幸亏车队带的物资够多,路过城镇时也会添补,偶尔被大雪困住时,才不至于窘迫。而这时,苏墨墨换上了有着厚厚夹层的长衫,也披上了大氅。
倒是蓝姐,她负责带队,便一直骑在马上,注意着车队方向。而她穿着一身劲装,竟丝毫不觉寒凉。马姐她们习以为常:“老大一贯如此,依我看啊,老大这是憋得太久了,火气旺,这才不怕冷!”
随即她看了看苏墨墨,顿了一秒,这才道:“苏解元,你虽也憋得久,但你读书费脑子,便和老大不同了。”
又走了几日,便是小雪了。昼短夜长,车队赶路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就连蓝姐,偶尔也会进马车里歇一歇了。
路边的湖泊早已结冰,车队几人也开始轮流赶车,即便带着厚厚的手套,手上也开始长出了冻疮。苏墨墨这才切身感受到走镖的不易。
夜晚一大群人围着篝火时,马姐将手凑近火堆,翻来翻去地烤火,缓解了寒凉后,这才问道:“老大,这批货,应该无碍吧?”
蓝姐用木棍拨了拨煨在火堆中的红薯,随口道:“无碍。天气虽寒凉,但这批料子材质特殊,防暑耐寒,并不会损伤。”
马姐不禁有些羡慕:“这可真是,我走了那么多趟镖,还买不起一件衣裳!”
蓝姐看了她一眼:“走镖结束后,我送车队里每人一件。”
别说马姐了,其他人也都来了兴趣,刚好身子暖了,便热火朝天道:“老大!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快赶到皇城!”
“哎呀,我只要布就好,我闺女今年6岁了,我给她做件衣裳刚好!”“那我也要布好了,我正君刚好有孕,我几月不在家,委屈他了,便给他做件新衣裳,他必定要炫耀好久!”“呵,我可不一样了,我要给我母亲做件衣裳。”
大家一边搓着手,缓解手上冻疮的痒意,一边热烈地讨论着,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苏墨墨则沉默地烤着火。其实镖局的女子,虽则平日里荤素不忌、大大咧咧,但都是正直之人,也在努力地生活着。
这时,一个烤红薯递了过来。抬头一看,却是蓝姐。在火光的映照下,对方原本端正的五官,却显露几分妖冶,那眸子,好似也成了琥珀色。眼底,隐隐有火光跳跃。
“三月寒凉,你身子弱,会试之时穿正好。”蓝姐低低道,语气有几分温柔。
苏墨墨怔了怔,轻笑道:“那我便不与蓝姐客气了。”
蓝姐顿了顿,唇角缓缓地勾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只是无人瞧见罢了。
火光燃烧了整晚,为了路途考虑,大家并未饮酒,只是或许氛围太好,竟都有几分微醺。欢笑过后,大家互相搀扶着,回到了马车休息。许是火光太过温暖,不知不觉中,苏墨墨沉沉睡去。巧的是,她正好枕到了身侧之人的肩上。
蓝姐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女子的呼吸正好扑到他的脖颈,暖暖的,痒痒的,不知不觉,他的耳根也开始发红。或许是火光太过温暖吧,将他的耳朵也灼热了。
车队其他人散去后,身侧的少女许是被扰到,不由咕哝了几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而变动间,她的唇瓣,却正好擦过了身侧人那发红的耳垂。
蓝姐蓦地睁大了眼,一阵刺激从尾椎骨升上来,素来不怕寒凉之人,身子竟丝毫不能动弹。
许久,天空出现零星几颗星辰,四周一片寂静。蓝姐这才动了动身子。她的动作格外小心,扶着女子的肩膀,身子慢慢后挪,不至于惊扰到沉睡中的女子。随后,蓝姐俯身,小心地将她拦腰抱起。
怀中的女子很轻,但蓝姐却比第一次骑马时还要慎重。短短几米的距离,她走了一刻钟。终于,她成功踏上马车,将怀中的女子放到了榻上。
仔细地为她掖好被褥后,蓝姐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便拉好车帘,转身离开,走到火堆边,开始收拾残余。
……
又是半月,十月初五出发,到冬月十四,正巧是大雪这一天,历时四旬。
在纷飞的雪花间,那浩荡巍峨、蒙上了一层素妆的皇城,总算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第207章
大雪纷飞,严寒刺骨,但四面八方赶往皇城的人却不少。苏墨墨掀开帘子,便可看见马背上穿着厚衣、脸被冻得通红,却满眼激动的行人过客。皇城是岚朝的中心,最繁华之地。因此,来往者多为商户。
混迹在商户间,信蓝镖局的车队倒也不显得突兀。蓝姐和朱姐她们对这些驾轻就熟,便上前排着长队。出示文书、检查过货物之后,顺利进了城。那门口的守卫穿着银色甲胄,气宇轩昂,面色红润,即便在这寒冬,却也格外尽职尽责。
“苏解元,这皇城有四个门,我们便是自东华门进入。只是这东华门的正门素来紧闭,只有发生大事时才会开启。我们便是走的侧门。”朱姐骑着马,跟在苏墨墨的马车旁,向她解释道。只是才说几句,她又恍然道:“瞧我,苏解元你饱读诗书,必然熟知,倒是我多虑了。”
苏墨墨掀开帘子,抿唇笑道:“多谢朱姐姐,我却是不曾知晓。如此,我也不至于贻笑大方了。”
这是自谦的说法,朱姐也知道。毕竟一个解元如何会贻笑大方?只是这话倒是叫人听着格外舒心,她也不禁朗声笑起来,连那冻得发白的唇瓣都多了几分血色。
一行人来到了城北的一座院子。与府城一般,这城北街也是普通百姓居住之所,只是这皇城的普通百姓,比起府城百姓的生活水平又要高上许多。
马车停下后,其他人忙着卸货,苏墨墨便听马姐笑着道:“苏解元,这是老大亲戚的院子,以往我们来皇城,便是暂住于此。你切莫拘束,毕竟我们是交了赁金的。”
苏墨墨轻轻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占地颇大,约莫有三进的宅院,猜测着蓝姐的身份或许也不简单。只是这是别人的隐私,她也不欲多加打探。
院子很大,苏墨墨住进了兰苑,还附带一个小花园。比起外表的古朴陈旧,院子内部倒是装饰得格外精致。不说花园内的奇珍异草,那些被褥床榻的品质,也称得上极佳了。
安顿下来后,院子里还有个小厮,负责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小厮唤做月竹,看起来约莫20来岁,五官普通,但举手投足间有种气度,看着比府城许多富商家庭还要有内涵。苏墨墨猜测,她许是识字的,腹内也不缺墨水。
月竹安分守己,平日里不多打探她的隐私,只默默地为她送上膳食。倘若院子里缺了什么,月竹会比她还先察觉。几天下来,苏墨墨倒是颇为自在。
而这时,蓝姐一行人也已经将货物交卸完毕。猜测着她们或许要回府城,苏墨墨便打算找个时间找蓝姐聊一聊,谁知还没等她吱声,蓝姐便率先找了过来。
“蓝姐,你的意思是,让我留在这里?”苏墨墨凝眉,有些不确定道。连手中的茶杯都放了下来。
她的对面,一个穿着蓝色劲装的女子垂首摩挲着手腕的佛珠。闻言,她点了点头,平静道:“苏解元,距离明年会试还有4月有余,倘若一直住客栈,来往人员繁杂,或许会耽误你温习书籍。这院子是我姨母的,她住在别的,此处暂时闲置,你住在这里也无妨。”
苏墨墨却未曾对蓝姐说的话发表意见,而是直直地看着蓝衣女子道:“蓝姐,你唤我墨墨便好,不必如此生分。”
蓝姐摩挲佛珠的手一顿,那一瞬间力气忍不住加大。她看向对面的青衣女子,见那双黑珍珠般的眸子一瞬也不瞬也看着自己,只觉得仿佛回到了那一晚上。
被她的唇瓣触碰。
温暖,微痒。不仅是皮肤,更是心底。
此刻也一样。
蓝姐忍不住垂下了眸子,许久,才轻“嗯”一声:“……墨墨。”
苏墨墨抿起唇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那蓝姐,我是租赁了这间院子,合该给你赁金的。便按这皇城的市价来可好?”
蓝姐皱了皱眉,想要劝阻,但最终还是将话吞回肚子里,点头道:“墨墨,你按四个月的客栈价钱来便好。”
客栈?客栈和这院子能比吗?苏墨墨正想反驳,却看见了蓝姐坚定的目光,想起两人“长久相处”的好友关系,便也作罢,琢磨着何时送蓝姐一点珍贵的礼物。
解决了一桩烦心事后,苏墨墨为蓝姐添上茶,关切道:“蓝姐,你们是打算赶回府城了吗?”
虽则未曾封山,但天寒地冻,路途遥远,赶回去也并不轻松。蓝姐点了点头:“明日便会启程,约莫四九之前可以回到府城。”
蓝姐可真奇怪,既和小泉镇的夫子有关系,又在府城开有镖局,到现在,在皇城竟也有一个厉害的姨母。苏墨墨啧啧感叹,想起什么,随口道:“蓝姐,不知你名讳是何?”
说来惭愧,到现在,认识了两年,苏墨墨竟然只知道蓝姐姓蓝。主要是“蓝姐”这个称呼太过顺口,一时半会儿她也没想到改。
闻言,蓝姐顿了顿。她看向远处的天空,犹豫了几秒,这才道:“你唤我蓝融便好,融化的融。”
蓝融?奇怪的名字。苏墨墨笑了笑:“那我还是喊你蓝姐吧,都习惯了。”
看着眼前容颜无暇、难得开玩笑的女子,蓝姐的眼底也不由自主地漫上了几丝笑意。
这时,院子内飘起了雪花,二人便搬到了走廊尽头的亭子里,支上一个小火炉,煨着茶,披着大氅随意漫谈,倒也有几分肆意。
……
蓝姐一行人在翌日清晨离开,苏墨墨也正式开启了闭门学习模式。在这皇城,她举目无亲,倒是无需忧心如何推辞那些邀请函。
只是一旬后,冬至当天,苏墨墨竟然收到了阑考官送来的饺子。距离乡试已有三、四月,阑考官本就是皇城官员,自然早已回到皇城。而她是三品官员,得知她前来的消息也就不奇怪了。
说到这里,苏墨墨拍了拍脑袋。她倒是忘记了,初来皇城时应当去拜访一番。除了一面之意的阑考官外,鹿鸣宴当天晚上,米大人也给她介绍了不少人脉。都是米大人当初的同窗,或是远房亲戚。可以指点她的学问,或是帮助解决她的私事。
只是有蓝姐在,苏墨墨衣食住行都被打理妥当,之后她忙于学业,一时间倒是忽略了这件事。
叹息一声,看了看屋外飘飞的大雪,苏墨墨最终还是决定当自己忘记了此事。否则依自己这小身板,冰天雪地里出门一趟,那多半得直接躺床上了。
所幸苏墨墨自己有真材实料,也不必去和这些人打交道。再说就算去了,目前她也只是一个解元而已,在那些大人面前,恐怕也就是一个有潜力的后辈罢了。倘若她拿下状元,自是不愁人脉。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苏墨墨对自己的容貌格外自信,她有种莫名的预感:倘若真的去拜访了米大人的旧友,恐怕她又得被人追着喂软饭了:)
最终,苏墨墨派人给阑考官回了一份礼,随后便继续窝在榻上,烤着炭火读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