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医生的话勾起了一些不愉快、被大脑模糊的回忆。男人双手枕在头上，躺在沙发上，双眼有些恍惚地看着头顶璀璨的吊灯。

　　那一瞬间，他回到了六岁。

　　记忆仿佛成了碎片，从视网膜掠过。高兴回家的小男孩、沙发上翻滚的赤裸身体、污言秽语、喘息和嬉闹声，还有，那朝着他伸出的染着红色指甲的手……

　　仔细想想，他的历任女友容貌艳丽，竟然都隐隐像极了记忆中的红色指甲。

　　明明厌恶想吐，最终，他却不自觉地踏上这条路。三天换一个女友，既是新鲜，又是为了证明，他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

　　想吐。

　　真的想吐。

　　男人蓦地起身，喉间传来干呕感。缓解后，来到洗手间，看着镜中额发沾湿、脸颊升起病态红晕的男人，柳二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他很恶心，这富丽堂皇的别墅也很恶心。这个世界，就很恶心。

　　他不自觉地攥起拳，几乎想要揍自己几拳头，或是抓烂自己的脸，割破自己的手腕，放出那肮脏的血液。

　　太脏了，水都洗不干净的脏。他的灵魂，就是脏的。

　　突然，一道提示声响起，拉回了柳二的思绪。

　　他拿起手机，看见了屏保上的少女。

　　——是那张唯一的正脸。

　　初见时，会让柳二生出浓重的欲望。而现在，明明许久没有纾解，明明快要爆炸，明明在发病状态，但看见少女的那一眼，柳二却觉得自己的心都平静下来了。

　　浓重的自厌情绪，被纯净的少女救赎。

　　这一刻，柳二突然发现——

　　欲望，不是喜欢。

　　喜欢，一定有欲望。

　　但爱，却可以将他从欲望的漩涡中拯救出来。

　　柳二爱苏墨墨。

　　他绝对不会放手。

　　……

　　柳二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似乎挣脱了那个泥潭。

　　他拿过手机，正想和少女发个消息，却看见了秘书打来的几十个电话。洗澡的声音太大，这才被他忽视。

　　是公司的事么。

　　柳二漫不经心地想着，拨了回去。

　　电话才响一声，对面就通了。秘书语速很快：“柳总，江蝶小姐在网上爆料，说怀了您的孩子，已经一个月了，请问公关部该如何处理？”

　　秘书之所以没有立刻澄清，便是害怕这事是真的。毕竟他们总裁的风评摆在这，也不是不可能。有钱人嘛，有私生子，也不稀奇。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时，对面传来一道寒若坚冰的声音：“澄清，压下热搜，不计一切代价。”

　　秘书打了个哆嗦：“……是，柳总。”

　　这个消息，让柳二的心沉入谷底。

　　医生开的药还摆在桌面，他也才发现自己有了心上人，准备好奔向两人共同的未来。

　　但此刻，泥潭里伸出一只手，想要再度让他染上肮脏。

　　一道奇诡的声音似乎在他耳边喃喃：你生来如此，又何必强求？快乐不好么？脏，但是快乐啊……洗了个澡，便能洗去过去的肮脏么？不必挣扎，不必思考，来吧，与我沉沦……

　　指尖掐入掌心，疼痛让他回神。

　　毫不犹豫地吞下医生开的药，柳二的眼前恢复清明，他看向手机，点开了秘书发来的链接。

　　【细扒江蝶上位全过程！有图有真相……】

　　【翻车？还是真爱？豪门总裁和女明星的狗血恋！】

　　【江蝶有什么魔力？点击便看柳总的18位前女友对比照】

　　柳二神色淡淡，手却越发攥紧。

　　他无畏流言，也不视其为耻，因此从前并未控制过偷拍与舆论。但现在——她会看见。

　　她会和评论区的路人一样，信以为真。信那个他只见过三天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柳二坚信自己的防护措施到位，每一次，他都戴着套。

　　但看着江蝶围脖贴出来的怀孕报告，简单推算了一下时间，柳二发现，正是和他约会期间怀上的。

　　除非，他上午和江蝶发生关系，江蝶下午转身和别人上床。

　　开具怀孕报告的，是一级城市的权威医院。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真的。

　　十分钟后，公关部发布了一条声明。

　　【@柳氏集团：关于近期网络流传的江蝶小姐与我司总裁的绯闻，特此声明，全为谣传……柳总与4月1日至2月4日与江蝶小姐交往，期间每次发生关系都会采取防护措施，所用避孕套，皆由秘书自正规商店购入。绯闻爆发前，柳总并未收到江蝶小姐有关怀孕的消息，2月4日后，二人私下更是未曾见面……如再谣传，我司将采取法律手段。】

　　声明一经发布，瞬间引爆围脖。这口瓜，可谓最近最大最甜的瓜了！

　　猹们上蹿下跳，愉快地蹦哒着。

　　【嚯，柳总吃干抹净不认人啊！】

　　【呵，男人。】

　　【都是打工人罢了（点烟），看来柳氏公关部的兄弟姐们今天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打工人——总裁上床，秘书买套，哈哈哈哈！】

　　【虽然我之前没有听过江蝶，但她长得很好看啊，白捡一个孩子不香吗哈哈哈！】

　　【有一说一，江蝶有手段啊，柳总那么多前女友，就她一个人怀了孕，还能闹这么大，人说不定真能嫁入豪门呢！】

　　【就算没法嫁入豪门，要真的怀孕，估计钱也能拿够。】

　　【不，楼上的，我感觉你们的思想有点歪。难道你们没发现，这次的舆论爆发得特别快吗，很明显，有人要搞柳氏啊！】

　　【我的天，那这样的话，江蝶是和柳氏为敌了啊！或者说，江蝶只是一把刀？】

　　【也有可能是江蝶没和柳总谈好条件。别管什么刀不刀的，关系是柳总自愿发生的，没人逼着他硬，女方怀孕了，他就应该承担责任啊。】

　　【我早就感觉柳总要翻车，那么多前女友，怎么可能个个听话？就算开的筹码够多，哪里比得上总裁夫人、或者未来总裁他妈这个身份诱人？】

　　【噫，只有我觉得姓柳的ex吗，像一只敬职敬业的鸭子，哪怕长得再帅再有钱，和这么多人发生过关系，都无法接受啊！】

　　柳二的脸色愈发难看。每一句话，他都在内心设想了苏墨墨看见后的反应。

　　如果可以，他想让所有人闭嘴。

　　秘书的电话恰好打来：“总裁，热搜压不下去，背后应该还有人。”

　　柳二一字一句：“查，联系维克，沿着水军往下找。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与柳氏为敌。”

　　正要挂断电话之际，看着屏保上的少女，电光火石间，柳二的脑海里掠过了什么。

　　“先查明家。”男人声音平静，空荡无人的别墅二楼，透着几分奇诡。

　　……

　　苏墨墨自然看见了新闻。

　　一时间，她有些愣住。这姐，有点勇啊。而贵圈，比她想的还要乱。

　　至于对小狐狸的怜悯和厌恶？

　　那倒也没有。苏墨墨一开始便看出他是什么人，眼下不过是猜测得到证实罢了。

　　百科里，柳氏总裁的前女友那一栏长得不见底，娱乐新闻拍到的约会照片更是不计其数。就差直接将床照拍到苏墨墨眼前了。

　　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觉得他“洗心革面”“洁身自好”呢？

　　现在这不过是“意外”怀孕罢了。

　　坦白来说，苏墨墨就算嫁给柳二，也早就做好了他有私生子的准备。就像养一只山上的野狐狸，关好门，它也极可能翻墙、再度溜出门找新主人。

　　同样，哪怕结婚，她也不会给柳二爱，只会把他当做工具人罢了。

　　狐狸的野性不会消失。

　　浪荡的花花公子，也不可能从良。

　　如果有选择，苏墨墨绝不想成为一个贴着“豪门贤妻”标签的桩子。

　　她没有那么旺盛的物质欲，只要哥哥有得治，她都不会选择走上这条路。

　　只是柳二比苏墨墨想象的更……脆弱一点，或者说，不够坦率。

　　她本以为，就算新闻爆出前女友疑似怀孕，柳二也会继续坦然地和她勾搭。一个换女友如此勤快的男人，想也知道心底没有什么道德束缚，这个孩子，不会被柳二放在眼底。

　　或者说，在柳二眼里，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不会成为他换女友的绊脚石。

　　他不会觉得自己有了孩子，就低人一等。毕竟“柳氏总裁”这个身份，才是进行交换的真正筹码。

　　苏墨墨看人的眼光很精确，从前的柳二的确如此。

　　但她忽视了一件事。她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她眼中永远不会上岸的花花公子，恰好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她。

　　因为爱，所以卑微。

　　因为爱，所以筹码变轻。

　　因为爱，所以变得患得患失。孩子、历任情史，才会成为他的短板。

　　……

　　网上的新闻愈演愈烈。

　　柳氏集团发了声明后，江蝶方也很快回应。她倒是耿直得很，直接发了围脖。

　　【@江蝶：摊牌了，避孕套是我扎破的，别问，问就是想上位；）】

　　网友们：！！！

　　【好家伙，小说照入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