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葵，我喜欢你。”

　　停了停，他补充道——

　　“最喜欢你。”

　　*

　　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因为做任务压力太大，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就在这时，周遭的欢呼声骤然变大，原本就暗的光线又骤降了一截，有声音道：“现在是‘誓签’环节，如果有想举行仪式的妖，请在灭光环境下完成。其他请自由享受宴席的食物和音乐……”

　　誓、签……

　　那就是说，前头的比斗，结束了？

　　她费劲地想直起身，却瞥见旁边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精巧的瓷瓶——等下，这不就是她刚才砸缢鬼头上的那一个吗？

　　他是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不，重要的是，他、准备用吗？

　　给、谁？

　　难道是雪姐过来了吗？

　　啊，等……为什么……不会、吧——！

　　带着血液温度的指尖停在了她的下眼睑位置，然后，在她内心的不断悲鸣声中，不带任何迟疑地按了下去。

　　就好像……他等这个时刻，已经等了太久。

　　眼球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位之一，稍稍用力，便会让人升腾起被猎手控制住的不安。然而，因着对方异常的专注，加之指腹的缓慢滑动实在过分狎昵，那股轻微的压迫便化为了一种想要赶紧躲开的羞耻感。

　　“这、不行……”

　　她还记得，沾了血的星银粉，是给恋人涂的啊……

　　“万花筒”这个酒名果真是不负其名，天花板的水晶甲虫震荡出水波一样的粼粼效果，整个世界一层层旋转、分裂，妖艳得异常亮丽。

　　她看不清林暮晃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沾染了血的指尖在脸上细致地摩挲着，是轻微的刺痛感，像是要把印记扎进她的血肉里，彻彻底底地打上他的标记。

　　沙拉沙拉——

　　飘飘荡荡的星沙在昏暗的场馆里飞舞，一个女妖笑嘻嘻地给捏住了男伴的下颚，在他的眼下涂上了泛着银亮色彩的血。

　　随后，略显暗沉的红色汩汩地冒出泡，催生着星沙长出细密的倒刺，宛如荆棘般紧紧地勾住皮肉。

　　誓签，是对其他妖宣誓，“你是我的”。

　　但是……

　　对人类来说，无论涂抹上去多少次，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的幻梦罢了。

　　星沙在少女的皮肤上滑动着，仍旧只能浮于表面，半点都没能被吸收进去。

　　然而，他却仍是不知疲倦地做着这件没有意义的事。

　　血迹刚透出干涸的模样，便又被新的血液濡湿。

　　仿佛，只要他这般一层又一层地叠上去，就能达到和其他妖物一样的效果。

　　“不要了……林同学、不可以……这不能给我用……”

　　少年充耳不闻。

　　为什么要拒绝他？

　　明明说让他多喜欢一点的人是她。

　　他只是稍稍流露出来一点点，她却说“不要了”——可是，他只是在听从她的命令啊。

　　他会停下来的，但在这之前，他得把她的上一个指令执行完毕才行。

　　“林同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声音听上去困惑极了，又掺入了些沮丧的味道。

　　因为要疯了。

　　被主人拒绝太多次的狗，是会崩溃的。

　　“不行”、“不可以”、“不能”——可是，为什么不呢？

　　他现在做了，她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因着无法扎根，星银粉上附着的妖气不断地外溢。点点星沙聚拢在少女的身侧，化为两只薄如蝉翼的银色翅膀。

　　「夫人定当成为全场的目光焦点……」

　　确实如缢鬼所说，漂亮得不可思议。兴许是巧合，她穿着他送的星空裙，二者刚好相得益彰，像是她特意精心打扮来见他似的。

　　但是……

　　即便没有其他装饰，她已经是被众妖垂涎的对象了。

　　——也包括他。

　　少女微微蜷起双腿，忍不住问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好似觉得，这是一种对它的惩罚，也许是因为刚才她凶过他了，又或者，是说出了一些不该说的请求——路人怎么能要求主角为她做些什么事呢？

　　都这种时候了，她怎么还在检讨自己的错误呢？

　　林暮晃学着她刚才的语气，轻声道：“跟千葵没关系，是我不好。”

　　当然是他不好，只因为少女的拒绝，就情绪失控至此——她那甚至都称不上是拒绝，只是跟他保持本来就应该有的界限，仅此而已。

　　只是，被特殊对待过后，谁又甘心再退回到所谓“安全线”之后的位置呢？

　　他只想进一步，再进一步。

　　“呜……”

　　她的睫毛尖颤巍巍的，不知道是急得还是被热空气熏的，眼尾慢吞吞地爬出一滴泪。

　　他做了上一次她哭的时候，他就想做的事。

　　……奇妙的味道。

　　指尖的鲜血被泪水洇成了淡粉色，像极了她唇瓣的色泽。

　　铁锈的甜味和湿漉漉的咸味在口腔里蔓延，并不算太美妙，却使得他的情绪异样高涨。

　　他不知道那只小妖藏在哪里，但他不在乎了。她是脆弱到一碰就会折的芦苇，所以，只能呆在他的怀里，一遍遍听他说“我喜欢你”——无法躲避，更无法逃离。

　　微笑也好，哭泣也好，全部只能被他独自占有。

　　“林暮晃，你不可以这样……”

　　她终于不是“林同学”了，那一刻，他的心里竟然空前感到满足。

　　“没什么不可以的。”他道，“千葵，我本来只想求你多看看我的。”

　　是她说的，“我哪有不喜欢你”。

　　也是她说的，“你多喜欢我一点”。

　　那么，他会一直说，直到她厌烦了为止……不，即便是厌烦了，他也不会停下来的。

　　由星沙聚成的翅膀颤了颤，最终伏倒在地面上，无力地蜷缩起来。

　　那微弱的光芒在风中忽隐忽现，宛如被玻璃罩住的萤火虫，又像是……被太阳圈养的向日葵。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

　　“你说的‘喜欢’，是……那种‘喜欢’？”

　　“是喔。事实上，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立刻[哔——]，[哔——]以及[哔——]。”

　　潘千葵：……？

　　这是说了什么过激内容，以至于都被系统消音了啊——！

第61章

　　完、全、宕、机。

　　这大概就是潘千葵全程的状态。

　　她怀疑自己做了个很漫长、很离奇、很荒谬的梦, 在梦里，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她的脑子热得好像要融化, 只听见有人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喜欢你”。

　　而且, 那个声音, 很像是——

　　男主！

　　天哪，她竟然出现了这么糟糕的幻觉, 梦见男主对她……告白！

　　啊！

　　啊——！！

　　*

　　风从前方的走廊悠悠然拂过, 在清醒头脑的同时, 也稍稍带走了一些她脸上的热度。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问过类似“去哪里”的问题, 得到的答案是——

　　冯骁找到黑暗之源了。

　　因着妖物们都游荡在会场内部，少量在周边巡逻警戒, 这会儿走廊里显得极为空旷。

　　也……

　　安静得离奇。

　　冯骁并没有过来, 而是发了坐标定位和路线。他大概是怕空间活动后, 他可能没法原路返回，干脆就在那附近守着。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一路碰上心惊胆战的事太多了，狗仔只想在原地坐下来抽根烟、喘口气。

　　因此, 现在走廊里头, 就只有潘千葵和林暮晃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