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锋一噎,随即冷笑嘲讽,“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有没有文化?”
陆丰年面无表情,“没有。”
陆丰年反应平淡,邱天却气得够呛,她在心里狠狠问候了续锋一遍,面上却笑意盈盈,“你哥没说错,你本来就挺幼稚的。”接着她扬了扬下巴摆出一副挑衅的表情,“不然我和你哥结婚的时候请你当花童?”
“谁稀的……”续锋气得鼻孔放大,话没说完,冷哼一声扭头就走,郁岭南没拦住,紧步追了上去。
余下续卫东就显得格外尴尬,他讪笑着说,“别听那混小子胡扯。”又把水果点心端着让了一遍,“先吃点,一会儿开饭了。”
闹成这样谁还有心情在这儿吃饭,邱天戳了戳陆丰年手背,后者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起身道,“我们还有事,就不在这儿吃饭了。”
“你妈妈一大早就准备下了。”续卫东随之起身,朝偏厅方向喊一声,“岭南!”
郁岭南闻声走出来,恰巧听到陆丰年过分客套的回答,他说,“实在抱歉,今天就不打扰了。”
郁岭南愣住,呆立须臾,她掩去尴尬而失落,款步走过来,“丰年,不留下吃饭吗?”
陆丰年:“嗯,今天不赶巧,抱歉了。”
他语调温和可态度却坚决,郁岭南垂眸默了默,随即抬头问邱天,“小邱,你过年回家吗?”
邱天一愣,心想话题怎么一下子扯那么远?她摇了摇头,“不打算回去。”
郁岭南眼中闪出几丝希冀的光,“那过年的时候来吃团圆饭好吗?”未等回答,她转而对陆丰年说,“丰年带着小邱一起来。”
陆丰年略显迟疑,他看向邱天,以目光征求她的意见,邱天杏眼一睁,心道你看我干啥?她下意识去看郁岭南,而后者把渴望都写在脸上了,邱天心揪了一下,随即笑道,“阿姨,到时候我们有空就一起来。”
郁岭南脸上霎时布满神采,连连说,“好好,一起来一起来!”
回去的路上邱天问陆丰年,“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陆丰年偏头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很矛盾,”邱天的手揣在陆丰年口袋里,两人相偎着走在雪地里,“其实,你也不是不想见她对吗?”
“你这绕不绕啊?”陆丰年避而不答。
“你懂我什么意思。”
陆丰年脚步顿住,抬头看天,半晌他笑了笑,“那你是真的愿意去吗?不觉得拘谨?”
“我有什么拘谨的?我刚不是告诉你了吗?以前我给续锋当过家教。”说到这儿她话音一转,几分不悦,“这个续锋是跟我有仇还是跟你有仇啊?今天这什么态度?”
陆丰年轻捏她的手指,眉心微蹙,“续锋以前对你也这么横?”
“那倒没有,嘴是欠了点,但是对我还算尊重,也不知今天是吃了什么回来的,这么横。”邱天越想越气,进而想到续锋对陆丰年的态度,“以后他要是再对你出言不逊,我给你出气!”
陆丰年一愣,笑看着她,“像今天这样吗?”
“今天算给他留面子的,以后就不留了。”
陆丰年垂眸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生气模样,一时间挪不开眼,“我还真想听听,怎么个不留面子法?”
邱天暂时还真没想到这么多,便随口道,“结婚不让他入席,他想当花童咱都嫌弃。”
说完她自己倒愣住了,刚才在续家这么一催婚,她都被洗脑了。
邱天匆匆瞥陆丰年一眼,后者倒是没什么反应,她悄悄吁了口气,正以为陆丰年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那只揣在他口袋里的手倏地被翻转,男人略显粗糙的手与她的掌心相对,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指缝间,融入了陆丰年的温度……
不知是不是这十指相扣的动作触及了她心底的渴望,邱天想起刚才在续家她那句尚未被回应的话,这会儿她忍不住再度提及。
“其实,我户口上生日确实报大了一岁多……”
陆丰年笑,“然后呢?”
邱天转头瞪他,“你再装傻我就生气了!”
“我没装傻,邱天。”他面向她站着,将她的两只手都拢在掌心里,“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知道我的……”
邱天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小声控诉,“你什么心意我可不知道。”
陆丰年一噎,无奈地笑叹一声,“瞧,谁在装傻?”
“我不管,你没明说过喜欢我,现在也不肯跟我结婚。”她倒委屈上了。
陆丰年算是见识了女人的蛮缠,挑眉笑问,“冤枉我?”
邱天低头不说话,发顶落在陆丰年眼里更显得委屈巴巴的。
陆丰年只得妥协,其实也无所谓妥协,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他的声音暖而沉,一脉一脉撞进邱天心里,“你早就是我心里的一部分,你感觉不到吗?”
“感觉不到……”她故意说。
陆丰年默了默,松开她的手,转而勾起她的下巴,两人目光对上,邱天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邱天,我二十八岁了,一定是比你急的。”
“看不出来……”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无奈道,“听我说好吗?”
邱天定睛看着他,安静下来。
陆丰年低叹一声,托在她下巴处的手缓缓移动,轻捧着她的脸颊。
“邱天,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行吗?”
邱天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她轻轻笑了笑,“丰年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托你卖野菜的事吗?”
“当然记得。”陆丰年说,只是他不知道这和他问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我从来不是坐享其成的人,无论是学业还是其他的事,只要是我渴望的,必定会积极争取。”
邱天抬手抚上陆丰年的手背,目光轻柔而坚定,“我不想等着你给予我好的生活,陆丰年,我想和你一起去追求和创造。”
她很少直呼他的名字,这一刻,她想和他站在同一个位置,并肩同行。
陆丰年呼吸凝滞,黑眸闪过无数情绪,良久他握住邱天的手抵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俯身将她抱紧。
天空又开始飘雪,邱天仰面看灰白的天,如花般飘落的雪落在她脸上,打湿了眼睫。
“陆丰年……”
“邱天……”
他们同时发声,又同时顿住。
“这次让我说吧,”陆丰年掌心抵在她颈后,垂目凝视,“邱天,明年好吗?你真正满二十岁的时候就嫁给我,行吗?”
他声音微沉而发紧,一字一顿,饱含卑怯与深情。
邱天眼眶早就湿了,现在却热热的盈满泪水,她抿唇笑道,“明年你就二十九了。”
他抵上她的额头,“嫌我老吗?”
邱天的“嗯”拐了三道弯,陆丰年笑着蹭掉她眼角的泪,“嫌也晚了,赖上你了。”
邱天又哭又笑,两人再度紧紧拥抱在一起。
邱天躲在他怀里乐滋滋地想,表面上看是陆丰年老牛吃嫩草,可若两辈子加起来,吃嫩草的不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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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电视台空降了几个人,有从别的省台调入的,也有选聘来的。周敏也在其中,邱天以为她是选聘进来的,可无意间看到选聘名单,里面并没有她的名字,而她自然不可能是从别的省台调入。
那她极有可能是和以前一样的来路——凭关系。
而周敏对她的态度也和以前一样,日常不冷不热,间歇性冷嘲热讽。
程美云让邱天提防周敏,说这人心术不正,经常在背后嚼邱天舌根。
邱天根本没把这种人放在眼里,她也忙得很,实在懒得,也不屑跟周敏过招。
很快春节来临,邱天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可以安心放假了。年三十这天,她和陆丰年如约去续家吃了一顿团圆饭。
说是团圆饭,可疏离感和尴尬却自始至终无所遁形。她本来就是外人,疏离是必要的客套和分寸,而陆丰年不同,他与郁岭南是骨肉至亲,与续锋是手足兄弟,可因同母异父造就了先来和后到的差异,陆丰年游离于这个家庭之外,成了最尴尬的存在。
邱天看的出,郁岭南在竭力将他拉入家庭氛围中,可越是如此,越显出一种不自然和刻意,也更凸显出陆丰年的孤独。
是的,孤独。
这个家终究是续家,不是陆丰年的家,这更坚定了邱天内心的坚持和渴望——
她要给陆丰年一个家。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真正的家。
第83章
进入1983年,邱天和杨桂樟,还有一位叫廖勇的资深记者形成了固定搭档团队,三人经常一起出现场,配合越来越默契。陆丰年的工作也已经理顺,步入正轨。
工作上各自得心应手,恋爱上双双渐入佳境。每个星期两人总能抽出一天的时间见面约会,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陆丰年每次还是会给她带些小零食或小玩意,邱天有时候觉得陆丰年对她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习惯性把她当小孩宠。可是当他的吻一次比一次野,邱天便不敢这么想了。
八十年代的娱乐活动渐渐丰富起来,迪斯科、霹雳舞带动了歌舞厅的发展,邱天央求陆丰年带她去长长见识,陆丰年被缠得没法,只得带她去,不过也就去了那么一次。陆丰年不会跳舞,在舞厅里待得很是煎熬,勉强和邱天一起跳吧,实在是肢体不协调,不和她一起跳吧,立马就有一群小青年围着她献殷勤,陆丰年只能像个电线杆似的竖在邱天身侧,偏偏邱天大方又妩媚,借着跳舞的劲,明明白白揩了他不少油。
春暖花开的季节,两人约会的地点多数还是选在各大公园景点,有时候也一起去看电影,这年代的电影院里没什么监控设备,对于邱天来说又是贴贴的好机会,虽然所谓的贴贴不过是她斜倚在陆丰年肩头,陆丰年搂着她的肩膀,然而仅此而已的靠近也每每令她动心不已。
看完电影,两人时常不能免俗地讨论哪个男演员好看,哪个女演员漂亮,有一次陆丰年看电影看得入神,结束后邱天拈酸吃醋地问,“我和那个女演员谁好看?”
陆丰年想都没想,“当然是你好看。”
邱天受用极了,“算你嘴甜。”
其实邱天对自己的颜值一直以来很自信,她没有告诉陆丰年,不久前有一位貌似是导演的人凭着一张照片找到她,想邀请她参演一部电影,邱天觉得这事太玄幻,直接拒绝了。照片就是之前她寄给陆丰年的那一张,后来到底被照相馆老板私自放大了一版,挂在橱窗里好一段时间,又恰巧被这位导演看中。
这事只是一个小插曲,邱天没太当回事,且工作很忙,她很快就忘了这么一段插曲。
1983年,社会发展日新月异,两人都在各自工作的领域敏锐地捕捉到社会各方各面的变化,而邱天也因职业的便利性而获悉到更多信息。
这一年社会治安问题尤为严重,全国各地出现许多黑恶组织,造成很多案件,邱天是一线新闻工作者,是以经常加班加点,出差公办也成了常事,陆丰年很担心她的安全,特意要来邱天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若她出差在外,他必须尽可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归期,知道她回来了,他便放心了。
这一回,台里派邱天去上海交流学习,因通知得晚,时间比较紧张,台领导特批准她乘飞机前去。出发前,邱天去出租车集合点找到葛顺,托他将她出差去上海的事转告陆丰年,葛顺答应着,随后干脆把她送去了飞机场。
然而就是这趟飞机,遭遇了不法分子的劫持。
葛顺赶来荣昌新地递消息的时候,陆丰年正组织运输,起先他根本没空搭理,然而当他听到是邱天所乘的那趟飞机偏离航线的时候,他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僵住了。
“听人说是那几个人想劫飞机飞去宝岛,油量不够,又不敢在境内着陆,就改道飞去韩国了。”葛顺急得跳脚,“丰年哥,你说这可咋办呀?!”
陆丰年脸铁青而紧绷,他拎着葛顺的后领就走,“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