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绣想到自己身边那些都不年轻的宫女,在瞧眼前这青葱似的小丫头,不由顾盼两眼,“长得也好。”
宫女笑着低了低头。
“咱们人老珠黄的,不得挑两个好看的养养眼?以为谁都和你似的,把人抓得这么紧。”郭络罗氏没好气的白她,嘴里还嘟囔了起来。
说到这个,婉绣还真不觉得自己过分,“她们愿意跟着我,你羡慕不来。”
圆枣和杏仁那点子私情,她早八百年就看出来了。到底规矩害人,再且关系过密不宜声张,所以也没人太过打趣两人。
吃食都端了上来,奴才们便顺着退了出去。
婉绣捧着汤碗,将里面的一块羊肉夹了出来,“我怎么觉着你胖了不少?”
郭络罗氏将箸一摔,“你再说一次!”
“……我是说,我瘦了。”
“瘦的和鸡爪子一样,还好意思说。”郭络罗氏撇了撇嘴,反正她是看不上那样的身材。再且满服一拢,人瘦了只觉得是穿了麻袋,空的可怜。
当然也要不少做了收腰等妙处的,不过做的多了,在她看来也有些过于爱俏。
郭络罗氏看不得她这样得意,“你有这心思说我的不是,怎么不为十四声张两句?”
“声张什么?”
“都说你家十四聪慧伶俐,很得师傅们的喜爱。”
“这不是好事?”
“是啊,满宫谬赞,能不好?”
像这种捧杀的把戏,是最没有技巧,但也是最有用的。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事多有。再是得理,可时间推移保不准就会酿成大祸。
并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置之不理来处理的。
婉绣觉着最近的胃口真的变小了,她以前是少吃多餐,如今少吃少餐都没什么。话说到这里,婉绣竟有些好笑,将汤勺勺了一份过去,“这不是有咱们顶厉害的宜妃娘娘在吗?您在这里,咱们十四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郭络罗氏的手稳住,“少灌迷魂汤。”
“宜妃娘娘要是不厉害,皇上怎么会让您打理这些啊?”
“对啊,因为我足够凶悍啊!”
郭络罗氏对婉绣都没话说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仔细后面阴沟里翻船。”
“不会的。”
婉绣笑盈盈的将她的碗端到面前,满满的勺了一大碗。等到郭络罗氏反应过来的时候,碗里的汤都快溢出来了。
“乌雅氏!你看着点!”
“……”
婉绣连忙拿着旁的布巾擦干矮几,她觉着自己有些魂不守舍的,也心虚的没有说话。
郭络罗氏免不得又说了她一顿,她性子不像纳喇氏,既然张嘴要说就不可能顾及旁的感受,“宫里人多嘴杂,这一回我是勉强压住了,但是底下的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这会儿的盘算傻子都看的出来,十四这孩子本性是好的,你可要拿捏好分寸才行。”
“我知道。”
“知道什么?人家盼都盼不来,你这小儿子倒像是路边上捡的,爱答不理。”
“我怎么爱答不理了?”
“不知道,十四自个儿说的。”
婉绣失笑,“小孩子脾气,可能是看我一直忙着姐姐们的事情,所以有些吃醋而已。”
又或者是不满留了博永在身边,胤禵私下里和她闹过两回,不过这孩子自来是在畅春园放养,性子最是张扬有点骄矜。婉绣特意留下来压一压的,让博永引导着能静下心思更好,所以都是哄着过去了。
倒不想还自己告状出门了。
胤禵的消息在后宫里尘嚣而上,婉绣早就得知,不过现在看来可能真的是自己有些疏忽了。
婉绣有些失神,这半年等着康熙回来的日子越变越长,哪怕已经近在眼前。
她脸皮厚,可不代表看着马佳氏等人也能无动于衷。
记忆越来越远,现在的日子看似不同,却又平静无波的,让她对以后的事情也渐渐失了信心。
整日里看似有条不紊的养尊处优,心底里却是坐立不安的煎熬着。
只是快了。
婉绣深呼口气,她听着郭络罗氏絮叨。人在宫里有时只是觉得烦闷,需要个人说句话疏解罢了。
坐了半日,婉绣这才被痛快的放走。
回去的时候得知胤禵和博永还在外面,婉绣索性把庶务都推了,自己呆在书房里。原来想着画一幅山水丹青,只是半响静不下来,便提笔抄写佛经。
佛经抄了一半,知春等人便进来传了两道消息。
一是户部尚书的福晋递牌子进宫请安,二是乌雅额参仙逝。
第150章 病容憔悴损
第一道消息可说是喜事, 因为胤禛和索绰罗氏。
第二道消息却是晴天霹雳,又在意料之中。
婉绣笔下的佛经烧在了炭盆里,给自己换了一身素服后, 将几个孩子叫到身前来, 尤其是博永。
博永是自小就在额参膝下长大, 可到了最后却没有帮着送上最后一程,其中岂能无憾?最重要的是, 她却不能亲自去送上一炷香。
孩子们很快就到了。
“额吉莫要伤心, 女儿这就收拾出宫。”蜜糖展开手臂抱着婉绣,温柔的劝了起来。
芽糖和果糖一左一右的牵着她的手心,跟着附和安慰着。
胤祾领着胤禵和博永进来, 前两个都还好,只是担忧的瞧着婉绣,唯有后面那个双眼通红的萎靡着, 显然是伤心了。
婉绣既是痛心又是愧疚, 自己的孩子品不出和老人家的感情, 能够为她忧心已经是极致。唯一的曾孙可以膝下,却被她以为身体养好而大意分离,哪怕生死由命,却难挡心里的愧疚和自责。
“娘娘金安, 家中……”
博永哽咽着。
他近日在宫里也担惊受怕了不少, 婉绣听了眼下都跟着婆娑了起来,她摆了摆手,“府里没有外男撑着始终不好,你又是他老人家极疼爱的, 就回去好好敬孝吧。”
“谢娘娘恩典。”
婉绣忍不住叹气, 看的胤祾直皱眉头, “翁库玛法是早上睡去的,这是喜丧,额吉应该高兴才是。”
福身恩典的博永咬了咬牙,去你的高兴!
“额吉难过,胤禵也难过。”年纪最小的胤禵看婉绣这样无所适从,小脸也跟着皱巴起来。
这是他最拿手的卖乖了,只要他这样子,额吉是第一个投降的。
婉绣这一回也不例外,只是她扯着嘴角很是无力,看着就觉着敷衍。
胤禵不由地噘高小嘴。
“儿子这话并无别的意思,只是翁库玛法不是受病痛而去,这着实是一大幸。不过也如您所言,郭罗玛法和那克出都不在,不如就让儿子随博永回府吧。有儿子在,既能替您敬一份孝道,也能撑着些。”
堂堂阿哥去给包衣母族敬孝,可不是撑着些而已了。
婉绣听了自然高兴,“好,你带着博永去吧。”
“我也去!”胤禵举了举手。
去一个是去,去两个也是去。婉绣也懒得计较太多,遂点了头都应了。
事不宜迟,博永抬脚就想走了。蜜糖本来想陪着婉绣一会儿的,结果被塞了一小盒子的佛经,“这是额吉平日里抄的,想着为他老人家祈福安康。如今他去了,你就妹妹们帮着烧些,让他路上顺心。”
“好。”
“额吉这会儿有些乏了,你们回来后就不必急着来请安,过两日再说吧。”
几人一众的出了宫门,永和宫便静的出奇。
本来就是天寒的时候,院子里的花儿多是睡着的,偶有耳闻得知是不好的消息更是噤了声。
宫外的消息来的也快,宫里安慰的有,连着户部尚书福晋也很快又递了消息,说改日再来请安。
婉绣应了,她这会儿没有心思给儿子做媒,无形中也对其多了些好的印象来。
永和宫闭门不见客,婉绣愣是窝在屋子里躺了一天。
等到次日晨昏定省的时候,胤禛才见到人。
胤禛因着前面的差事,母子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了。他来之前,就问过胤祾,得知谁都不见后很是担忧,便特意将时间腾出来,想着陪坐聊一聊,兴许能缓解心情。
他也差点见不到,直到后来胤礽也来了,婉绣这才起了身。
婉绣并非有意不见,只不过她躺着浑身乏力,做什么都没有心思,似乎生了病一样。她进宫这么多年格外小心,又总是依赖着花草生气滋养着,表面上看着给外硬朗,顶多是偶尔咳嗽两下,歇个一天就好了。
但是平日越硬朗,得病就越厉害。
婉绣觉得自己是对生气太过依赖,疏忽了身体的活动,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圆枣见她唇色发白,吓得手都抖了,“主子,您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事。”
婉绣看着打磨精致的玻璃镜,厌恶的皱了眉头,“擦点脂粉吧。”
她从未见过这么丑的自己,一夜之间像是脱了水似的,精神气都没有了,凭白的还老了许多。
知春将衣裳备好,她想了想低着头悄不声的出去了。
婉绣头一回认真的将脂粉擦好,口脂抹好后出来。只是她平日素容淡妆惯了,全然是靠的底子支撑,在人眼里都有了极好的印象。再精致的脂粉堆积,看着也是有差异的。
更何况是胤禛和胤礽。
若是对着旁的女人还罢,可婉绣满面憔悴的模样着实是一大撞击,两人甚至站了起来,抢着在圆枣旁将婉绣扶着坐上去。
这么兴师动众,婉绣的面上倒多了丝红润,“你们这样,我都恨不得每日里都睡会儿好了。”
“姑姑当咱们还是孩子不成?”
婉绣莞尔,“在我眼里,你们不就是孩子。”
“既然是孩子,那就让我们尽尽心才是。”胤禛面上挂满了情绪,他转身看了圆枣一眼,“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