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以为你很高兴。”
康熙语气轻平,听得婉绣很是心虚。她抬眼看去,只见康熙眼里刚好容下一个自己。那双仿佛琉璃珠子的眼眸因为主子兴致不错,透着玉石的温润感,叫她忍不住看下去。
‘皇帝刚才在窗外。’
君子兰忽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了一句。
婉绣嘴角扯了扯,沮丧道,“你看我笑话。”
康熙莞尔,“没有。”
“那你怎么一直不说?”非要看她笑话?
婉绣以下犯上的瞪他,只是这点子瞪眼毫无杀伤力可言,她忍不住往他腰上捏了一把。女人家的手指纤细,她用了劲儿的拧一下,没有原来说笑时候的客气,这让康熙那精装的小腰连皮带肉的抽疼起来。
“嘶。”
康熙疼得手臂将人抱紧,反身覆了上去,沉声道,“脾气越来越大了!”
“怎么?爷要罚我不成?”婉绣有恃无恐的挑衅,她手上的书已经被丢到了另一边去。
康熙似是叹息,他沉眉瞧她,没有说话。
这位爷气势浑然天成,他不说话沉稳下来,整个殿堂也跟着莫名的静了下来。婉绣觉得再闹似乎没有意思,更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似的,顿时闭了嘴。
两人对视几许,半响后康熙才问了一句,“为何高兴?”
婉绣被忘了出了神,她怕看的心虚索性把目光定在梁柱上去,乍一下听到这句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仔细思量直到耳边的指腹摩挲,她这才回神,“若不然,爷怎么心疼我?”
“爷不心疼你?”康熙满面的莫名其妙。
男女间思想本有差异,何况这位爷高高在上,婉绣低声解释,“宫里人见了面不说,可背地里都道我是以色侍宠。”
年轻时候,婉绣可以当是夸赞。可一把年纪了,她还以色侍宠压过年轻嫔妃,这成何体统?
有好些不大好听的,自然都在这四个字下涵盖了。
康熙一怔,“朕记得你原来很喜欢。”
婉绣睨他,“我都老了。”
说着,她笑着勾起身前的头发,掩不住语气里的得意,“您瞧,白发都出来了。”
人之心喜不在皮囊,白发又算得了什么?康熙豁然失笑,他拧身屈膝而坐,“朕确实未有见过你这样的宠妃。”
婉绣没想到会从康熙的嘴里听到一句宠妃,他说得直接,面容和语气都是轻快的。她懒得起来,只是侧过身来,忍不住跟着笑,“要是让她们听到爷这样说,指定怄得一夜难眠。”
“你又知道?”康熙问她。
婉绣肯定点头,“当然,普天之下可不是谁都能与皇上白头偕老的。”
虽然婉绣年纪比康熙小,可女人本来就老得快。最近刻意的少了生气后,白发就跟着出来了。想来顺应世间万物的变迁,她和康熙变老也是相当的。
康熙怔然,他定眼在那张恍若双十的面容上,忽道,“给朕洗头吧。”
“好。”
婉绣没有问什么,她笑着给他解开辫子。帮康熙洗头这件事,婉绣原来做过无数回,甚至在两人离别千里时的梦里偶尔相遇时,也曾有一次是这样的光景。
似乎该说的话都说了,婉绣后觉自己心底的喜悦之盛,这和孩子们的喜悦不同,仿佛是看到这个人心里更安定了些。这也让她洗头的时候格外细致,手劲刚刚好的还按摩了头。因为许久没有洗了,婉绣只觉得手有些酸。好在康熙的半瓢长发比她的少许多,她拿着布巾擦拭比自己要轻快些。
康熙躺在长椅上,半响后他问道,“可干了?”
“还有些。”
婉绣这么说,康熙便伸手来捏了她一团青丝而后坐了起来。婉绣看着她倾过身子来,很快头上就带了一丝极轻的痛感。
一抹白丝挂在了康熙的手上,他将腰间的一只香袋解了下来,而后白丝放了进去,而后对婉绣道,“朕不止一根,你都拔了吧。”
“……”某人的无话可说。
“以后你的都留着朕拔了。”
眉头拧巴,“……为何?”
“尽职本分,以色侍宠。”
这话戏谑得很是刺耳,某人木着脸,狠狠地拔下了一根半白的头发,“老了,眼花了。”
作者有话说:
中年情话来了,23333
第183章 她太会生了
一团白丝缠绕着睡在香袋里, 婉绣将其口子系紧,折身放在床尾柜子里。
而后为康熙细细扎辫子。
方才洗发,让只是轻捆长发的婉绣出了一身细汗。眼下坐到靠窗的地方聚精会神, 嫩白为鸦黑中穿插游走, 一条乌亮的长辫很快就在她的腿上蜿蜒而出。
漂亮极了。
婉绣如今养尊处优, 很多事情都是兴起时做做样子。给这位爷梳洗头发,要伺候的好更要收拾的好, 这都是不能敷衍的活儿, 前后花费了足足一个时辰多。
从康熙的角度来看,婉绣那一头才打理好的发迹有好些短发,微微地贴着额头上卷着, 俨然是出了汗后的窘态,叫人看了忍俊不禁。
婉绣并不自知,她只觉得肚子饿了, 眉头一挑, “爷想吃什么?”
“随你。”
既然是要调养身子, 那有些重口的就该戒了。婉绣叫了点蒸食,盘算着两人能吃个吃八分饱的样子便停了口。
康熙见她纠结犹豫,最后摆着手让知春出去的样子无语,“想吃就多吃些。”
“我这些日子都吃这么多。”可能是今天没有歇着, 所以饿了罢!婉绣如是想着, 便说服了自己。
康熙定眼看她纤细腰肢被薄衫衣带系出的弧度,那不盈一握恰到好处的手感叫人满意。从虚伪的一面而言,他应该劝着多吃些。而从男人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腰肢很让一些偏爱者爱不释手。康熙不至于这点子虚伪都要遮掩, 闻言没有说得太多, 反而问起了旁的。
“今儿就咱们两个?”
若是平时, 他来到这永和宫常常会显得多余。婉绣和孩子们总会彼此亲近,不论儿女,哪怕嘴皮子上有些磕碰,但都对她十分尊敬。若说他的一个眼神叫孩子们敬怕,那她的一个眼神却让他们实在的听话。
康熙心里有些酸,话却很短。
婉绣以为他只是好奇,不以为然,“那几个小报应,一个都不想见。”
“哼。”康熙起身转了个方向,拉着婉绣往榻上一歪,自己顺势就躺在其腿上,闭目养神。
婉绣顿时被禁住不好乱动,想了想往最近的小柜子拉开,里面一本连环画拿出来翻阅。这都是她看过的了,如今回温就当是学习一下这位江湖画师的画技了。
因着叫的东西不多,膳房的厨子奴才眼明手捷各司其职,很快就把膳食摆了上来。
途中时知春还进来回话,为门外的胤祾和芽糖。
只不过婉绣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春还没说话就被她摆手用康熙为借口赶了出去。不论是真是假,知春也不敢真的扰了康熙歇息,见此只能乖乖地离开。她一走,本该睡着的康熙便翻过身,伸手搂着婉绣的腰肢更近了些。
因了这前兆,这夜没人再来打扰。
永和宫里久旱逢甘霖,一夜缱绻微暖。
待到晨起时,康熙率先起身点了早膳。婉绣普一座下,跟前的碟子里就放了一只小巧玲珑的蒸饺,耳畔是殷殷切语,“多吃些。”
想到夜里两个瘦子折腾,那痛并快乐的滋味,婉绣赧然的勺了一碗粥过去,“爷也多吃些。”
煮的软烂的粥粘稠喷香,康熙勺了表面的一层,入口贴着肠胃贴肺的暖,“备好箱笼吧。”
“好。”
“孩子们的就不用管了。”
“好。”
不是大人们不管了,而是孩子们长大了,逆反心理格外茁壮。长辈们的偶尔念叨只会惹得不耐,婉绣在果糖那里就得了好些没心没肺的态度,所以也不想管了。
更何况是眼下,领到‘御旨’的叮嘱。
不过婉绣想要放手,有些事情却不能不管,譬如婚姻大事。
胤禛的婚期一拖再拖,直到如今安然回来,大局安定之时自然要喜上加喜。事实上不止是胤禛,就连胤祉胤祺也是如此。还有胤礽的嫡福晋入门,想来不多时就会有太子妃册封大典。
这些喜事虽然高兴,但是放在战事之后的大清,国库是万万不能动的。如此,除非康熙自讨私库银两,想要风光些的都要嫔妃和阿哥自己准备了。毕竟按照内务府的皇子婚礼,即便得体但也显得寒酸。
不能寒酸的婉绣送走了康熙,刚点头让胤禛进来,便见六个孩子鱼贯而入。
大的两个儿子年纪相仿,身量也是差不多的,都是精瘦的体格,像他们阿玛。蜜糖因在军营里有过深造,和芽糖的英姿飒爽一般都有些说不出的利落感,再后面的则风景迥异。
“额吉金安。”
胤禵的声量掩住了五兄姐,他昨日缠着六哥问了好些事情。哪怕半个夜里都醒着也不减他半分神色,愈发精神。
对比用手掩口打着哈欠的果糖,可谓天差地别。
婉绣看着这幅场景,她自己都觉着有些微妙。
前两个是顺其自然,然后是盼女儿,后来是得知自己就有六个孩子。所以她心里坦然,只想着有六个,她作为生母就应该六个都保住。
毕竟,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但是她看着含辛茹苦十月怀胎出这样齐齐整整的六个孩子,忽然发觉,她似乎真的太会生了。
婉绣看着不久后的新郎官,心里愈发的微妙起来。
不久后,这样的一家人真的要开始壮大起来了。
然后新一代出世,她会老,康熙会走,转眼又是别的光景。
“额吉怎么就看着四哥?”芽糖爽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走到胤祾身侧去,“回来的时候就因为六哥想你们,快马加鞭,硬是把十天的脚程赶到四天!”
把她大腿都磨破了皮,再加这回马不停蹄地奔波,很快就把里肉结茧。
唔,这可不能让十二妹看见了。
芽糖如是想着,婉绣淡淡的瞧她一眼,“你出宫前,我说的什么?”
“女儿记得。”芽糖低头,“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和六哥赶回来就正好遇到了三哥的人。”
然后就顺便跟着上去了,又或者是想到了婉绣曾提的幕府一事。与其在宫里无所事事坐享其成,倒不如借着机会做点漂亮的事情,届时该得的好处,总不至于少了她。
这样的如意算盘,婉绣如何不知?
可惜前面的事情原来关及许多,康熙都是只言半语,这也让婉绣更为担忧和后怕,连带着最应该抱着高兴的胤祾巴巴瞧着自己,她也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