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若是放宽心思来看,有个半月罢。”
“有劳太医这些日子,留神些。最好送方子,只求她轻快的多几日。”
婉绣的要求已然是难为人了,她末了道,“尽力就好。”
“是。”
婉绣的童年的长辈中大部分是额参,几乎是没有玛嬷这个人。听说她当年也是个脾性很好的佳人,只是照顾家中熬坏了身子,不等孩子长大就撒手人寰了。虽然刘嬷嬷脾气有些怪,可她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在婉绣心里,她就像个贴心的长辈,是很好的。
她神不思蜀,引得旁人注目。
荣妃马佳氏扔了个瓜子过来,“德妃这是想什么了?”
婉绣抬头,“荣妃说什么?”
“你还真的没听啊?”郭络罗氏笑着推了推册子,“咱们荣妃姐姐说看中了个丫头,到时候你瞧可以就留下来。”
“给三阿哥的?”
“不然呢?”马佳氏一个白眼丢过去,带着几分责备,“这选秀之事兹事体大,你怎么还魂不守舍的?”
要知道她当年连半点宫权都摸不到,待到后来可以了,心思也不在这里了。如今看着德妃这样,自然要挑毛病了。
这事不是什么私密,婉绣没有遮掩,“是我身边的刘嬷嬷。”
宫里的消息都是通的,马佳氏缓开眉头,道,“想开就好了。”
惠妃纳拉氏笑盈盈的将笔放下,“难过是在所难免的,可人总是那么一天,你是幼辈可不能显出愁色来,反让她担忧了。”
婉绣不由看她一眼。
郭络罗氏拍着婉绣的手,“我也见过刘嬷嬷几回,她是个剔透人。”
“我知道,只是一时舍不得罢了。”
婉绣笑了笑,“我知道的。荣妃要哪家的格格,再和我说一次,免得我不记得了。”
胤祉和嫡福晋董鄂氏相敬如宾,最宠格格田佳氏,只怕有了一儿半女就能抬做侧福晋去,荣妃自然要费心思再送些进去,让院子里更热闹才行。
“是这个王氏……”
马佳氏说的认真,婉绣笑着听得仔细。虽然只是个格格,可马佳氏的心意,婉绣不得不领。
眼看着荣妃说,德妃听,气氛竟莫名融洽时,纳拉氏只觉得嘴里的茶饮之无味。
说来也奇怪,往年选妃皇上都是不管的,或者让她们四妃协助。后来荣妃不管庶务,渐渐地就成了德妃做主持,她与郭络罗氏换着协助。但是德妃不图这些,许多事务都交她去办理,忙碌起来还得到宫中许多殷勤,纳拉氏心里慢慢地也就喜欢上了。
可是这一年,皇上就只点了德妃一人主持。
纳拉氏想到自己有些日子不见皇上,不由垂下眸子来。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放宽了心,还是其他御医开的方子好,刘嬷嬷的身子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半个月后,她吃的少但人精神并不差。
婉绣松了口气,认真的拿着抄好的单子,想着忙完这几日她就好好陪刘嬷嬷去。
选秀除了秀女之外,还有场地人手、所需的叠花香囊等都是要她亲自确定下来的。好在这不是她头一回办差,上手后也就不难了。且她预备时多用心,到了现场就有多自在。
最开始是镶黄旗和正黄旗的秀女,康熙亲自坐镇挑选。婉绣坐陪,眼看着康熙用挑萝卜花菜的眼神去做剔留。若是问到了她,她也直言表达。毕竟人人都说秀女讲究品行,总将容貌说的极低。可事实上,长得好看的确实不少,这也是都夺人眼球的一点。
只不过看多了就会发觉好看的似乎都不在前两旗里,除了有些家世出众的,有许多都被讨去了做侧福晋。
显然郭络罗氏也知道这个事情,后来几日在康熙不在时厚着脸皮跟着婉绣一起,坐着过了一大把的眼瘾。想来她是闷坏了,瞧人的眼神格外的关注,遇到好看的还会问上几句。因为这个,婉绣已经看到有几个秀女显出几分俊色或是才气来。
郭络罗氏似乎没放心上,待到最后那日,临走时还要摸着脸羡慕道,“我要是有那样的脸,也不会被皇上嫌弃了。”
“你这话,可是要吓着别人了。”
“我一把年纪了,有自知之明。”郭络罗氏不以为然,起身道,“你快去和皇上禀报吧,我先回去了。”
“等着,”婉绣叫住她,“你若是喜欢,那几个我给你留着。”
郭络罗氏摆手,“给我做什么?嫌翊坤宫还不够闹啊!”
婉绣听了都想啐她,“美得你!我是说你儿子。”
两个儿子都领了差事,尤其是九阿哥胤禟还是郭络罗氏最喜欢的小儿子,长相就颇为俊美秀气,简直就是郭络罗氏的心头肉。婉绣不信,她当真不知道人家秀女是为了什么。
“一切都以皇上的旨意来办。”郭络罗氏似模似样的说着,眨了眨眼就走了。
中选的秀女都各有安排,还巴巴的等着圣旨颁下。婉绣做齐了这件事,就差最后的交差,她心情很好,“皇上可在宣见大臣?”
太监低头,“回娘娘,皇上方才叫人传话,正巧有人拜见。”
“嗯。”婉绣点头,“那咱们走过去吧。”
回宫来的圆枣喜滋滋地扶着自家主子,“主子,这回宫里好像没添什么新人呢!”
“怎么?觉得我小气?”
婉绣挑眉,选秀一事其实对她而言算是美差。哪怕她不贪,也委实受到了许多殷勤。
圆枣想到上一回被惠妃挑了好几个汉人女子,哼了哼,“主子是秉公办事,谁敢说小气?”
‘刘嬷嬷……德妃忘恩负义……’
‘包衣出身……一朝得意……’
圆枣说完话,再抬头却见主子神色异常,“主子?”
因着没有留神,听的消息都是断断续续的。婉绣回握着圆枣的手,“叫人不要声张,陪我走走吧。”
“……是。”
仪仗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七拐八弯后,在西六宫的甬道上清道的奴才停步在了拐角处,也终于让人看到了罪魁祸首。
“笑话!德妃是什么出身谁还不知道。她如今鸡犬升天,丢开恩人,只顾着自己光鲜亮丽,像什么话!”
“哎,平日里装的再好,可到了紧要关头就能看出这人的好赖来了!”
“幸好当初德妃清高不见咱们,要不然大家都以为咱们也是白眼狼!”
婉绣拽住圆枣的手腕,这丫头莽撞,好在最听她的话,如今咬着牙在旁听着,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两个粉青宫装生面孔的嫔妃。她前几年少在宫中,对这些小嫔妃是没什么印象的。
可不妨碍今日就要将她们牢牢记住的决心。
当场除了两位,还有一个着杏色宫装的贵人。
“娘娘不曾亏待咱们半分,怎么在两位贵人眼里,竟然全然不顾?只记得自己那小肚鸡肠的妒忌!如此嘴脸,不知你们族中人知道几分!”
“好一个伶牙利嘴的和贵人!”
粉装贵人气声而起,显然是个藏不住性子的人。反而是青装贵人压着她的手,缓缓指对,“自家扫取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和贵人,莫要忘了你自己早前说的话。”
瓜尔佳氏面薄,又一直躲在人后,遇到这样的小人,气的面红耳赤。她凝眉沉声道,“我做什么自然记得,只是两位贵人别顾着自己好坏,该记得皇上早已为娘娘抬旗一事,这件事纵是乡野也有听闻。若今日的话传出去,那就是你们对娘娘不敬,对皇上不尊!”
“胡言乱语!”
“若真是胡言乱语,你又何必紧张?”瓜尔佳氏捏住了点,心下松快来,言语也逼出几分狠劲儿,“这样的大不敬,就是掉脑袋都死不足惜!”
“普天之下谁不敬皇上?咱们进宫侍奉,不就是家中和自己的殷盼,能让皇上偶尔也能高兴高兴?皇上喜欢德妃娘娘,咱们自然也喜欢高兴。但德妃娘娘若德行有亏,坏了皇上清誉,那自然怪不得我们变脸了。”
“强词夺理!皇上何需你来败坏!”
瓜尔佳氏辩驳无力,引得青装贵人气焰尘嚣直上,“都说和贵人出身名门,饱读诗书,是个才貌双全的佳人。可惜百闻不如一见,自私自利的货色,自己胆小如鼠,竟然也跑出来为外人说话?怎么?别人随手扔的一点甜头就迷得你五迷三道,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口下无德,”
粉装贵人笑着上前,却见不远处有仪仗而来,仪仗前的竟然是缓步而来的德妃!
“德妃娘娘安。”
纵是嚣张跋扈,她还不至于忘了形,反应灵敏的行礼叫安。
还争锋相对的两人自然也是如此。
婉绣走的不急,她拍了圆枣的手,走到瓜尔佳氏身前来,“和贵人起来吧。”
“谢娘娘。”
瓜尔佳氏起身,她看着婉绣,神情里只有些许的好感。她在宫中靠的是氏族,因而看人也求得不同。
“病可好了?”
“好多了,还要谢娘娘照顾。”
“你还年轻,多仔细身体,别因而错过了宫里这些好玩的。”
好玩的?
“和贵人没见过吧?”婉绣笑容可掬,她看着似有察觉略有些不安想要说话的粉装贵人,“来人。”
“娘娘,请德妃娘”
圆枣将袖口里的布巾一把塞进了贵人嘴里,她时常带着两张,以防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布巾自然也不干净,贵人瞪大了眼睛,却被圆枣狠狠地捏住了脸。
眼瞧着那眼里满是羞愤,婉绣戏谑的翘起了嘴角,“圆枣退下。”
“是。”
“来个力气足的,掌嘴八十,跪在甬道上。不到天黑,不得起身。”
“是!”
仪仗里的走出来一个奴才,粉装贵人看他肩上衣衫磨损厉害,瞪着眼睛嘴里直哼哼。
婉绣连眉眼都弯俏,兴致好到了极点,“慢着,贵人毕竟是主子,怎么好让太监动手伤你们的脸面?”
粉装贵人才要舒口气,却听见那人柔声笑语,“那就你来动手吧。本宫听你言语颇有章程,想来说的话她才能听进去。”
一直低着头的青装贵人惊愕抬头,她眼底里还藏着几分轻视,如今更是怒色难掩,“娘娘,您”
圆枣一巴掌打了过去。
“八十一个,你们自己打,打不完就跪到你们主子来找我。”婉绣扫了圆枣一眼,临走前看了瓜尔佳氏后离开。
粉装贵人虽然轻挑,可她不蠢。婉绣才一步,就听到她掌掴青装贵人的脆声。
“主子,奴才回去就自罚。”
“手打疼了?”
“嗯,都红了。”圆枣可怜兮兮的将手心露了出来。
婉绣看了很是满意,“回去擦点药,就罚你今日不许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