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就聪明,极会看眼色。但凡你阿玛不在,你的脾气就止不住,陈嬷嬷闹的没办法就爱寻我去顶岗。可怜我两只眼下乌青,哪怕是抱着不说话你也乐意。”说着那些当时痛苦不堪的小事,那些极为不耐的情绪早已忘怀,看着小包子眨眼都要当哥哥了,婉绣不免期待起来。
小良驹什么的,也是极好的。
有些话胤礽早听过了,只是陈嬷嬷说的客气许多,倒不如婉绣娓娓道来的亲切。胤礽趴在婉绣的腿上,小手不时的抚着肚子,一时听迷了。
直到他手心想被推了一下,胤礽惊喜的把脸又贴了上去,“弟弟伸懒腰了!”
肚子里连着被踢了几下,婉绣一腔母爱登时瘪成了泡沫,这哪是懒腰?
分明就是打仗!
还有个愿意拿脸给踢的前熊孩子在,婉绣更是仰天长叹。
钟粹宫里一时其乐融融。
乾清宫里的康熙摸着早已不疼的后腰,舌尖一顿,“去承乾宫。”
顾文星笑着应道,转身去准备。
刘进忠瞧他不露声色模样,有些不喜。佟贵妃的人总是来,皇上承了情自然是要看看的。至于某位无动于衷,恪尽规则的贵人,也不怪他瞧不顺眼。
不上进。
康熙没有叫人提醒佟氏,他兀自的进了承乾宫,见到两个小宫女抱着炉子从侧间的游廊穿过。
佟氏是常吃药的,有些小物件,亲近些的人都认识。
康熙早已司空见惯,只是等他见到上进的佟氏淡扫脂粉,面颊晕红的模样,关怀的话也止住了。
“皇上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佟氏上前,她葱白的十指放下针线。
康熙垂眸,瞧着她指尖微白,有些凉,“你这才几日身子康健,不要太过疲劳了。”
每年过了冬,佟氏不害病身子也弱。
佟氏盈笑,“就是做两身衣裳,不打紧的。”
刘进忠等人早已退了出去,宫殿里只剩两人。
康熙半天都没有回应,佟氏笑意也难以维系,“玄烨,表姐就求这一件事。”
祖宗规制,嫔妃皆为传宗接代,年岁过了二十五便子嗣艰难。除非格外得宠,或是皇上点了名的,敬事房都会将其绿头牌撤到后面。
如今后宫高位极少,如纳喇氏作为七嫔之首,一月里只有两三日,绿头牌甚至放到了宜嫔的后面。
作为后宫之首的佟氏虽然多些,可她病歪子也不年轻了,这回拉下脸来开口,只想要一个孩子求心安罢了。
她进宫这些年,吃着顶好的药材却不能医治。别人见她得宠百般艳羡,可谁又清楚她许多时候甚至不能承宠。
躺在一张床上,她也曾主动过,却被身子为重拒绝了。
哪怕那张脸待她温柔体贴,可时间长了,她难免会想起家人的劝阻和话语。最疼她的额吉也让她莫要再求,安安生生的渡过余生就好。
可凭什么?
凭什么让那些后来的人爬到她头上!
现实压碎了美梦,佟氏心头染上浅浅尘埃,可她还是不住地想,或许是她想多了。
只要她再问问,再努力,皇上还是疼她的。
玄烨,还是那个怀里揣着簪子要送她的小男孩。
佟氏不想去考虑那些背后的干系,只是觉得乌雅氏和佟氏两氏族的关系并不隐秘,何况嫔妃不赡养子女也是规矩。贵人的位份太低,甚至没有左右的资格。比较着将孩子送出宫去托养,让一个贵妃的养育只怕更好。
不论是儿是女,包衣出身的孩子她足以拿捏,可以放心疼爱以解去宫中苦闷。
玄烨会多来看看,乌雅氏也会忌讳俯首,哪里不好了?
只怕她心底里还盼着,以此求她族里的男人们加官进爵才是。
佟氏也不愿意要别人的孩子,她起了意偏偏康熙不答应,心里自然怄气,把这件事留在了心里,耿耿于怀成了心病。
此刻她眼眶里转着泪,秀气的面上娇柔戚戚道,“我性子你是知道的,既然是玄烨喜爱的,那必定爱屋及乌。”
“何况乌雅氏惹人疼,虽说和我有些误会,可只要有孩子在,以后必定化干戈为玉帛。”
“由我养着,孩子面子好看,也多个额吉疼爱不好么?”
佟氏自认自己百般委屈又极为大度,话里都是为了孩子,也不应有什么错。何况后宫安宁,太皇太后看了也喜欢。
可皇帝的角度,听着却不大对味了。
康熙觉得他表态自来清晰,却总是跟不上这位嫡亲表姐的思绪。他忖度的用指尖点了点矮几上精致的小衣裳,“朕记得乌雅氏有个堂姐在你这里?”
佟氏不想听到这样一句话,神色迷茫,半响才露出几分忐忑。
作者有话说:
佟氏:谁?哪个堂姐?
你们不说话,毫无动力。
第49章 童言真无忌
婉萱才刚给两个小宫女一袋碎银, 院子里的两位老嬷嬷竟然捧着两身新的宫装过来。
老嬷嬷笑脸相迎,她一脸褶子上两眼伶俐,“呦, 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宫里最烦这样的人了。
婉萱逡着两个宫女头低低的, 一副恭顺贴耳的模样, 心底松了口气,“过些日子天热了, 想着让她们帮我买些针线。”
宫女们做针线活最稀松平常不过了, 婉萱早时有族人扶持,手里自然阔绰。直到这两年见她烂在了后院,也只有家中嫡亲的阿玛额吉给她银子。婉萱想要做点什么, 到底是不够的。
时间长了,也没人觉得婉萱还能回去。老嬷嬷们平日里就指望小宫女小太监的上供,向来就是只看银子不认人的。婉萱手里紧巴些, 虽不说为难, 却也不见得好。
两人以为婉萱是指桑骂魁, 眼看着小宫女出去,其中的一位老嬷嬷笑道,“是啊,可怜咱们年纪大了, 老眼昏花的做不得这些精细活了。”
婉萱扯了扯嘴角, 她脾性自来不好,被佟氏丢开后受到这些老虔婆的冷落,什么时候见过她们半张笑脸?
还这么好言好语的。
“院子里还有地没扫呢,嬷嬷可有事情?”婉萱笑得客气极了, 她从袖口里拿出了碎银子。
这已是她最大的极致了。
果真是贵妃前跟过的人, 眼色好的不止一星半点!老嬷嬷们不想婉萱这样上道, 老脸褶成了花儿,一面接过一面笑,“是有事,咱们承乾宫的人多,有两套夏衫里积在角落里都不晓得。要不是咱们老姐妹拿东西瞧见了还不知道呢!这不,左右问了才知道是缺了姑娘的。”
老嬷嬷早就换上了夏衫,这也是上个月的事儿了。
偏偏这样的话她信手拈来,神色坦荡,“知道姑娘在屋里,咱们就急忙把衣裳拿来,就怕姑娘没有新的换上。”
婉萱穿的是去年的那套,她一个三等宫女本来就用不着光鲜亮丽,如今看着本该是自己的东西还被人讨着好送来,她自然也如嬷嬷收钱一样,径直的收了。
嘴上却不免两句感谢。
好话是最不值钱的,两方东西送了,衣裳收了。婉萱客气两句,关上门后那违与人心的笑意也霎时敛起。
三等宫女住的是大通铺,大白天的功夫没有谁能偷懒不干活,婉萱将新的夏衫收到自己的箱笼里。箱笼上了锁,里头放着她的银票和首饰。首饰都是以前得的赏,成色还行就是款式老气,压在箱底里不见天日。
人有时候难免糊涂,可只要看到这些,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不过是没用的衣裳,但凡讲究的旗人都不会要。哪怕是略好一些的布料又如何?
那个女人最爱这样自以为是,也是她最厌恶的一点。
婉萱应有的份例都还了回去,消息很快传到了婉绣的耳里,还伴着她的纸条。
婉绣将其烧了,看着来人,“她可有说什么?”
“只说祝贵人健健康□□个阿哥。”
婉绣条件反射的皱了眉,赏了钱便是了。
宫里人踩高捧低的,只要保证婉萱有吃有穿就好,承乾宫里面的恩怨她不会掺和。
唯有一点,逢人皆说是阿哥。哪怕是讨着吉利说的话,可那日思索之后,她隐约记起一些事情。
原来还想格格生来不如意,唯恐自己护不住。可若是阿哥,婉绣掐指一算,又再算那位处在背景板,不出场却格外重要的雍正养母似乎就是如今想要她孩子的佟氏。
又琢磨回忆,宫里只有这么一个佟氏,错不了。
至于雍正,现今孩子还未排序齿,婉绣更是一脸茫然,毕竟现在最大的阿哥胤褆皆被唤为五阿哥。
四阿哥在哪,还有八阿哥呢?
只记大历史应付考试的婉绣知道自己新生顺治十七年,懂事后康熙早已登记,对于下一位皇帝是雍正,便满心得意。如今又蹉跎了十几年,上一世家人的脸都模糊了。能记得这些,婉绣自己都自豪不已,至于孩子……
婉绣抚着肚子,是不是都不重要了。毕竟都揣了六个多月,她还能怎么说?
说起这个,之前一直蹭在身边对她艳羡不已的郭络罗氏也传了喜讯,约摸着有两个月了。
宫里少不得闲言碎语。
旁人都看着乌雅贵人有喜后,皇上就偏宠上了宜嫔。宜嫔本就生的好,妙语连珠又讨太后喜欢,嫔妃们看着她时常得宠,眼珠子都红了。
枫林向晚的奴才们也渐渐少有提起这位得宠的宜嫔。
就这么宠了一段日子,开花结果的郭络罗氏躺在慈仁宫的榻上,遭后怕的皇太后指着鼻子骂。
郭络罗氏是在演武场昏过去的,不同婉绣的好运气,身边没有了救美人的美人,郭络罗氏愣是摔了个实在,吓得皇太后将她留在慈仁宫躺了几日。
辛勤耕耘的康熙还未细尝如愿以偿的滋味,听到这一情况后不由觉得乌雅氏那都是小巫见大巫。康熙爱惜郭络罗氏有这样健康的身子,心底由衷感叹着成是她,败也是她。
那可是他的孩子!
郭络罗氏在两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恨恨地喝了药,等康熙勉强放心的离去后,她拉着皇太后的手腻腻歪歪的求着要回去。
皇太后不放心她,这几日慈仁宫也因此热闹许多,皇上留下的时间也更长。知道是不应该,可她心里终究舍不得这份热闹,也愿意看着郭络罗氏和她亲近撒娇。
郭络罗氏并非不知这些,她心底也有打算。她如今是嫔位,按照祖宗规制孩子交于旁人的话,这个旁人也该是妃位。可宫里就这么一个贵妃,就她小肚鸡肠,盯着乌雅氏那乌鸡眼的模样,她怎么可能愿意?
现成的人选就在眼前,没道理成全别人。
两人本来就亲近,各自有着想法,郭络罗氏磨磨蹭蹭好几天后才回到翊坤宫。
她回去了,自然就该送礼了。
婉绣拿着小私库的单子挑出一副玉制叶子牌。莹润点清,触手温润。这是孝昭仁皇后钮钴禄氏生前听闻她们几个时常打牌赏赐的,婉绣很喜欢,可这分明是一副欣赏品也用不来,自然是束之高阁。
却也实在浪费。
玉质极好,却不适合她摆着。婉绣将此挑了出来,给了小云楼又不放心的再吩咐,“过去的时候好生给宜嫔道安,叫她足了三个月再出门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