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防了容兆一手,另外十万禁军的指挥权,他还是放在了对自己最忠心的陈家老太师手里。
陈太师与袁家是姻亲,他们这一整个大家族,都是忠实的帝党。
*
容兆接到任命圣旨,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离京城还有很远的战火,竟然突然之间就快烧到家门口了。
得知皇帝已经下令封闭东西南所有城门,容兆的面色更加凝重。
若燕山关已然失守,以戎族大军的行军速度,最多不超过十日,便会兵临城下。
先前嘉佑帝封锁了消息,京中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没有时间处置自己在京中的产业,如今城门关闭,更是断绝了出逃之路。
将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与京城的存亡绑在一起,那他们便会自发地拼尽全力帮助禁军抗击戎族大军。
不得不说,嘉佑帝的这一招非常狠,同时也非常有效。
连他,明知道任务艰巨,以及嘉佑帝对自己的防备之心,也不得不为了家族基业竭尽全力去打这一场都城保卫战。
深知时间紧急,容兆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进宫请示嘉佑帝自己即将采取的防守措施。
首先要做的,便是竖壁清野。
城北的粮食,人口,全部以最快的速度搬入城里,不管是百姓的房屋还是佛塔寺庙,一律一把火烧掉,以免给敌人留下可以就近营宿的房屋。
马上要进入严冬了,若没有房屋,哪怕戎族人再耐寒,风餐露宿也会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需要远距离运粮,也会消耗一些他们的兵力。
嘉佑帝自然不会反对这些提议。
一时间,整个城北都是一片火海。
惊慌失措的城北百姓们,洪水般地涌入了京城之中。
而京城的百姓们,也是一夜起来才发现,所有城门都封闭了。看了城中的安民告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戎族大军突袭京城。
朝廷号召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与禁军一起保卫自己的家园与产业。
“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身为京城百姓,当与京城共存亡!”
“你们几代人积累的家业,甘心被北戎蛮子一把火烧掉吗?若不甘心,便不要想着弃城逃命!大家都不逃,才能保住京城,保住所有!”
“京中有五十万禁军,城墙高四丈,厚二十丈,只要大家众志成城,便必然能战胜戎族蛮子!”
“陛下与大家同在,京城三百余万人齐心协力,不怕打不赢戎族蛮子!”
陈太师人老成精,安抚人心很有一套,诸如此类煽动安抚的口号不断由禁军在大街小巷呼喊着,倒是渐渐安抚住了惊慌的百姓。
尽管不少达官贵人们咬牙切齿,暗中抱怨嘉佑帝把事情做得太绝,不给他们留一点退路,却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有钱出钱,有人出人。
而京城中的百姓们,倒是因此对嘉佑帝多了些敬仰之情,觉得他抗击戎族的决心如此坚决,连达官贵人们也一起关在了城里,是一位值得大家追随的好皇帝。
许多热血青年,都愿意响应皇帝号召,与禁军一起抗击戎族联军。
而魏平光也趁此机会开始征召民夫。
在众多政策之下,整个京城以一种前所未有高效的的速度开始了防守战的准备工作。
听到陈旺汇报城中的舆情,嘉佑帝连日来的阴郁心情竟是好转了不少。
这一次,倒是因祸得福,因为戎族联军攻城,让他歪打正着地收拢了京城的民心。
等他打赢这一仗,再好生宣扬,便不只是京城的百姓,全天下的百姓都将对他崇敬爱戴。
如此,李洵哪怕有光复河原,攻克北戎两部落的耀眼功绩,可他是受人爱戴的正统天子,若李洵有不轨之心,便会受天下万民唾弃!
在全城紧锣密鼓的备战中,八天很快过去。
先是燕山关守军与先前支援的禁军一起撤入了城中,紧接着不到半天,浩浩荡荡的戎族大军便已经兵临城下。
双方战斗一触即发,很快便在京城北门外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不过,哪怕是禁军,在与戎族大军作战时,也仍旧处于弱势。
短短七天,护城河便失守了。
戎族大军驱逐着数万的军奴,冒着禁军的枪林箭雨硬生生修出了渡河的木桥,一次又一次的猛烈冲锋后,戎族大军渡过了护城河。
禁军不得不退守到城门以内。
此时,哪怕是在城外的这次交战死伤不少,但城中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没有丧失信心。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经过三十多年前的套河之耻,吸取之前的教训,京城的城墙在这二三十年间全部都进行了重建或加固。
如今这东西南北周长四十余里的城墙,全都加固到了超过二十丈的厚度(对外宣传的)。
有这样的城墙在,即使是一座孤城,也能坚守一年半载。
更何况,他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孤城,广阔的醴河平原,可以源源不断地为京城提供所有生活物资和军需。
即使戎族蛮子们甫一攻城便用上了杀伤力惊人的巨型投石机,将数百上千斤的石弹扔到城墙上,砸死了许多士兵与民夫,京城的军民们,也坚定不移地认为,短时间内,他们的城池绝不可能被攻破。
然而,谁也没想到,事情在戎族大军攻城的第十二天发生了令人恐慌的变化。
这一天,容兆正带着亲兵巡视城墙,走到距离北边城楼三里多远的地方,却不由自主拉住了马匹,微微皱眉凝视着那城墙。
“指挥使大人,怎么了?”
亲兵关切地问道。
容兆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此处的城墙,以前可是绝对垂直于地面?”
“自然如此。”亲兵理所当然地道。
见他久久凝视着那有些开裂的城墙,还笑着安慰道:
“大人不必担心,那都是那些巨石震的,叫民夫来补一下就好了。咱们的城墙厚逾二十丈,是绝不可能被区区巨石就砸开的!”
看着亲兵单纯的笑容,容兆心道,若真有二十丈厚,他还没这么担心。可这么长的城墙怎么可能修到二十丈厚,也就是骗骗这些下层百姓安他们的心。
就跟明明只有十五万禁军却号称三十万是一样的道理。
努力压住心中的惊疑,他露出轻松的神色道了一句“自然如此!”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策马离开。
当晚,却驱散了附近的所有民夫,带着最心腹的几人前来对城墙进行了测量。
白日里他没有看错,这一段城墙是真的有些歪斜!
反复确认了几遍,容兆脸色难看得吓人。
他早年也曾经在北疆守过城池加固过城墙,为着出人头地,几乎事事亲力亲为,所以比起一般的将领,他更明白这建设城墙的门道。
边疆的城墙要防备石弹攻击,一般都要深挖地基,且用实心砖与糯米黏土等糊得厚厚的。这样,不管是用攻城车撞击还是用巨石砸,城墙都只会表面开裂,一般很难损失根本。
可无论如何,城墙是绝对不会歪斜的!
除非地基不够深,或者里面用的砖有问题。
地基是当年统一挖的,不至于单独一段深度不一样,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砖。
叫人拿来工具,将城墙凿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一开始,最外头的两层砖都是实心的,可到了第三层,被工具凿开的砖哗啦啦便碎了好几块。
“大人!这些砖都是空心的!”
容兆的脸色更加难看,赶紧严令几人保密,将这凿开的城墙糊起来,第二天一早,便进宫求见了嘉佑帝。
“陛下,城墙上出了些状况,还请您屏退左右……”
见他神色凝重,嘉佑帝立刻照做,只留下了陈旺。
听完容兆所说的话,嘉佑帝几乎眼前一黑。
他清楚地记得,重建和加固京城的城墙,是他登基后才开始的。
因为他父皇在位时各种割地赔款,是缓了好几年,国库才有了余钱修城墙。
当时整个京城的城墙修筑是承包给了京城三个家族进行修建的,若其中一段有问题,那影响范围很有可能就是十几里。
如此长的一段城墙,如今根本没有时间补救!
这一瞬间,他真是恨不得把那承包这段城墙的家族都千刀万剐。
可即使现在千刀万剐了他们,也对如今的战局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有可能走漏风声,让戎族联军知晓。
好一会儿,嘉佑帝才努力平心静气缓过神来,问容兆:
“以你之见,那段城墙还能坚持多久就会出现明显倾斜?”
听容兆的意思,是因为他天生对角度比较敏感,这才看出来了端倪,如今一般人凭肉眼,还不太能分辨出来。
容兆道:
“最多不超过七日。”
嘉佑帝只觉得一瞬间像被抽去了手脚的所有力气。
那城墙的倾斜一旦能被肉眼看出,就必然会被外围攻城的戎族大军所察觉。
到时候,就算再蠢的将领,也绝不会放过这明显的破绽。
只要用那威力惊人的投石机与攻城车不断往这段城墙上攻击,他们甚至不需要拿下重兵把守的城门,便能直接破城而入。
如此算来,距离京城被攻破,最多只得十余日了。
想到这样的结果,嘉佑帝顿时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京城绝不能破!”
他心中只有这一个信念。
就连他父皇那样软弱无能,堪称大启之耻的皇帝,当年都没有被攻破京城,绝不能在他在位时,发生比这更耻辱的事情。
而且,这不仅事关颜面与身后名,还关系到他在百姓与达官贵族心中的威信。
更何况,哪怕他可以抛弃这些虚名不管,也不能不管实际利益。
若京城失守,整个醴河平原都再无屏障,几乎等于将醴河平原也拱手让给戎族联军。
到时候,难道他要舍弃北边的半壁江山,跨越醴河定都江南?
思来想去,唯一能减少损失的办法,竟然只有在戎族联军发现城墙的端倪之前停战和谈!
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