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心疾首地质问道。
听完他的话,西城门的禁军羞愧难当。百姓们也唏嘘不已,有些脾气急的甚至气得捶胸顿足:
“就差八天!当初要是再撑上七八天,京城之围不攻自破,何至于割地赔款如此屈辱!”
“都怪那昏君奸臣,要不是城墙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我们何至于等不到慎郡王的捷报!”
史金浩却顾不上再管百姓们的情绪,赶紧拉着个人询问起了到底是怎么割地赔款的。
得知西戎和东戎一共割走三个郡,拉了几千车的金银珠宝离开,他心中真是跟油煎似的。
东戎且不说了,离得远,郡王暂时鞭长莫及,可西戎的随行军队,那可都是要从他们的地盘上撤退的!
不行,他得,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郡王。
当机立断,他招来一个队长,塞给他一小袋金子,悄声对其吩咐道,让那队长带着一队人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北戎王庭,将此事通报给郡王知晓。
回程不像来的时候,他们带着北戎汗这老头子,老头得坐马车,走不快。如今十个健壮的骑兵,只要在路上的驿站给钱换马,那就必然能在西戎大军过境前将消息告知郡王。
那队长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立刻领命而去。
史金浩自己,则带着其余人继续完成任务。
京城西城门这边,守卫禁军做不了主,立刻派了人将事情向上通报,等待上头的进一步指示。
事关重大,消息一层层往上传递,过了小半天,才通过尚书台传到嘉佑帝耳中。
听说这消息的陈太师也一同进宫来面见嘉佑帝了。
此时宫中已经下钥,嘉佑帝原本准备今天早日结束批阅奏折,去后宫看望因为女儿和亲而病倒的柔妃,听闻两人同来,又转回勤政殿召见二人。
听完魏平光的奏报,嘉佑帝整个人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怎么可能……北戎王庭……他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
感情上他不愿意相信李洵打下了北戎王庭。
那可是戎族中最强悍的北戎,困扰压制大启多年的北戎!李洵区区几万人,打下一两个部落就已经很夸张,怎么可能连其王庭都打下来了。
可理智却让他想起了北戎大军统帅乌力罕突然率军离开的事。
当时他们就在猜测是不是北戎内部出了什么变故,还有什么比北戎王庭覆灭更符合的呢。
李洵打下北戎王庭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他在京城刚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盟,李洵就送来战胜北戎的消息,叫他这父皇的脸面置于何地!
这逆子就是纯粹想羞辱他!
“陛下,保重身体啊!”
陈太师焦急地道。
虽然大皇子李洵再次创造如此辉煌的战绩让他心里不甘极了,可他们的家族依附于嘉佑帝,没什么比嘉佑帝的身体更要紧。
一旁的魏平光却没有去劝。
他很明白嘉佑帝此刻的反应是因为什么,心中只余一厢叹息。
从陛下因为西戎战事而取消的皇贵妃册封仪式,以及让他的儿子迎娶六公主,他就已经完全明白陛下心中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是谁了。
可如此英明有为的大皇子,才是能中兴大启的希望啊!
陛下这样非要舍长子而扶植一个什么都不显的七皇子,除了无端增加朝廷内耗,百无一利。
如今,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计谋没有得逞。
不然若是大皇子因此死在京城,他身上的罪真是几百年都赎不清了。
目前这样,大皇子在边疆好好发展自己的势力,待陛下百年之后再回来继位,也挺好的。
待嘉佑帝的身体稍微平复一点,魏平光这才上前道:
“陛下,西城门那边还等着示下呢,您看怎么处置?”
嘉佑帝薄唇紧抿,显然余怒未消。
一旁的陈太师却是转了转眼珠子,上前道:
“陛下,以臣之见,可以派鸿胪寺的人去验看,若真是北戎汗,不用白不用啊。”
鸿胪寺主管对外的邦交事宜,以往有人去北戎送过岁币,是见过北戎汗的。
嘉佑帝也觉得这话有道理。
若真的是北戎汗,用在清河战线多少都能起到一定作用。
李洵都把这样的筹码送到他手里了,他为什么不用。
“那就按太师的意思去办。此事关系重大,涉事者都务必保密。”
待两人离开,嘉佑帝又将陈旺叫来:
“你去一趟西城门,封锁此事消息。”
如今京城的百姓本就对与东戎西戎和谈之事不满,若是此时再传出李洵攻克北戎的消息,又必然闹得物议沸腾。
等退却清河战线的北戎大军,再任由此事传开,对比没那么大,也就不会有太大非议了。
他绝不能再让李洵踩着他的脸赢得威望美名。
然而,他哪里知道,就这小半天的功夫,慎郡王攻陷北戎王庭,俘获北戎汗的消息已经在城里传扬开了。
没获得上头的允许,西城门不敢放史金浩他们进城。
史金浩便和自己手下的其他士兵护着北戎汗的马车,停在西城门外等候。
哪怕他们为了不影响正常通行同已经避让在一旁,西城门聚集的百姓也还是越来越多。
活的,成为大启阶下囚的北戎汗,还没人见过呢!
但凡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这些人都停在西城门口等着看朝廷后续要如何处理。
也有那些大家族的,赶紧回去向家里人通报这消息,还有好事者跑回家通知左邻右舍一起来看这场激动人心的场面。
大家在寒风中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终于等来了鸿胪寺的大臣。
双方互相介绍了身份,在众多京城百姓伸长了脖子的期盼中,史金浩打开了马车的门,让人把里头的北戎汗抬出来给鸿胪寺的大臣验看。
众人只见里头抬出了一个须发花白,身形却很魁梧的老人,头发全都编成了小辫子,身上的皮毛袍子虽然已经弄得有些脏污,上头却坠着华丽的宝石,还绣着飞鹰,确实是传说中的戎族王室的打扮。
不过,其本人被塞着嘴巴,手脚也都捆着。
史金浩解释顺带叮嘱道:
“他一直想自尽,所以才绑着塞住嘴巴,日常饮食也只能强灌,你们看守他的时候也得注意一些。”
说着又把北戎汗的玉玺也送了过去。
鸿胪寺的大臣上前看了看那老人,又检查了玉玺,向跟着来的陈太师肯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全程没有说话,但百姓们已经明白,这确实是北戎汗。
“众位将士一路远来辛苦了,还请到驿站暂住,好等候陛下犒赏。”
哪怕对李洵手下的并没有任何好感,当着众多百姓的面,陈太师依旧假惺惺地道。
史金浩却果断地拒绝了:
“犒赏就不必了,我们不过是奉郡王之命行事。如今才占下北戎王庭,事情还多着呢,我们得赶快回去襄助我们郡王,就不多留了!”
以皇帝老儿那心胸狭窄的作风,谁敢在京城多留,还犒赏,能保住性命都不错了。
而且,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呢。
那西戎大军的撤退路线,他得赶紧探查明白了,汇报给郡王才是。不然,价值千万两的财宝白白溜走,那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说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手下的其余士兵打马离开了。一出了京城范围,立刻掉头北上,追踪西戎大军去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对方也说得有理有据,陈太师自然也不好让人阻拦,只能放他们离去。
看现场这人山人海的百姓,他也知道这事是不可能保密了,只能带着北戎汗回去给嘉佑帝复命。
于是,仅仅是第二天,慎郡王攻陷北戎王庭,俘获北戎汗的消息就迅速地向大街小巷传播开来。
原本,京城许多热血爱国者,都还沉浸在对丧权辱国条约的悲愤中,听闻了这消息,顿时就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只觉得国朝终于洗刷了先前的耻辱,让人扬眉吐气,纷纷奔走相告。
百姓们个个喜笑颜开,在街上与熟识的人谈论这一桩喜事,文人墨客也终于有了在酒楼聚会的心情,连青楼楚馆都在载歌载舞地庆祝这一桩盛事。
但这兴奋之中,也伴随着对嘉佑帝的强烈不满。
平头百姓不像官员要谨言慎行,他们是什么话都敢说的。
“慎郡王远在千里之外,方方面面都为京城打算好了。可昏君奸臣就是这么不争气,连八天都守不住啊!”
“就是,但凡当初多坚持八天,就根本不用签订那些和谈条约,让戎族蛮子拿走大启那么多财富与土地!太叫人心痛了!”
“气煞我也!昏君误国啊!”
“你们说这都叫什么事,慎郡王辛辛苦苦在边疆征战夺回失地,做皇帝的在京城卖国割地!真是的,不会当皇帝就别当了,让咱们慎郡王来当啊!”
“没错,那老皇帝又昏聩,又无能,比起慎郡王差远了,早就该退位让贤了!”
“嘿嘿,臣附议!”
别说是民间的百姓,就是官员们,在听说了慎郡王攻克北戎王庭后,也是心神大振,许多人私下都说起,要是能立慎郡王当太子就好了。
跟着这样英明的储君,未来效力于这样有能力的皇帝,一同开创盛世复兴大启,才叫人觉得不白到这世上来走一回。
可惜,他们也就是想想,为着身家性命,谁又敢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哪怕朝中的大臣们没说什么,得知消息封不住的嘉佑帝,也分外焦躁。
“如今民间风声如何?”
明知道可能没什么好话,可嘉佑帝却无法放任不管。
至少知道了,若真有什么过于不利的势头,他还可以及时挽救。掩耳盗铃只会让事态更加糟糕。
陈旺难得有些支吾,不敢回答。
嘉佑帝眼睛一瞪,强令道:
“如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