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黄老爷子问道。
黄世财如实道:
“商业繁盛不输咱们丰泰,百姓安居乐业,吏治也十分清明。”
家主点了点头,又问:
“百姓对慎郡王风评如何?”
黄世财道:
“虽然没特意打听过,但不管是往来客商,还是平头百姓,都对慎郡王赞誉有加。”
家主道:
“既如此,此次北上,你便带你子诚侄儿一起。”
黄世财有些奇怪:
“子诚北上做什么,他今年不是要乡试吗?”
像是黄家这样在官府登记过的大商贾之家,三代以内的子弟都是没资格参加科举的,家族里没有做官的,往往便只能花大价钱去外头找靠山,往往是又折钱财又受气。
后来老爷子便做主,将他的一个孙儿过继给了只做了小商人的亲兄弟家中,让那孩子能走科举之路。
那孩子倒也是真的有天分,又有家中延请名师,十八岁那一年便考中了秀才。
只是,后来考举人却是屡试不中,这几年不是在家专心备考就是四处游学请教名师。
黄世财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好不容易提拔出了个有读书天分的侄儿,却要在他乡试在即的时候叫他北上,难不成是今年不考了?
黄老爷子却说出了一句让黄世财大惊失色的话:
“为父打算让你侄儿去投效慎郡王。”
“什么?投效慎郡王!”黄世财诧异至极。
慎郡王明显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先前皇帝甚至下令不许与肃城通商,可见与皇帝关系有多紧张,家中有人投效慎郡王,那无异于举家谋反背叛皇帝。
先前,传出慎郡王那边士兵全面涨薪的消息后,便有些底层百姓,举家搬迁往肃城跑。
可他们家和那些无根基的百姓不一样,他们可是有几代的基业都在丰泰的啊。要是被人知道家中有人投效慎郡王,怕是会给家族招祸。
黄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你是想喊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不是?”
黄世财赶紧闭嘴,然后便听黄老爷子问道:
“你觉得你侄儿何时能考中进士?”
一家人,黄世财没说那些场面话,但到底碍于侄儿就在当场,也没好说得太难听:
“恐怕至少要十来年的功夫。”
这都是说得乐观的了。
科举考试汇聚了全天下的聪明人,个个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可春闱每三年才开一次,一次也就录取两三百人。
有些人寒窗苦读一辈子,考到白发苍苍都未见得考得中一个举人,更何况是进士。
他侄儿若能以三十多岁的年纪考上进士,那都是年轻有为的了。更何况现在连举人都差一把火候呢。
一旁的黄子诚站出来不卑不亢地道:
“就算十来年考上进士,还得捐钱侯缺,等到真正为官,也不知还要等多少年。做了官,我们没权势没背景,也不过是一辈子待在最底层,不鱼肉百姓,便潦倒度日,这样的官位当真值得我为之蹉跎几十年岁月吗?”
黄世财顿时就明白了,投效慎郡王,很可能是黄子诚自己的主意。
“所以,你就想投效慎郡王?”
“是。”黄子诚一点都不避讳地承认了。
“慎郡王雄韬伟略,是当世明主!”
说起慎郡王他便两眼放光,“难得的是,如今慎郡王刚打下北戎,肃城等地又历来文风不盛,必定极缺文官,又听闻慎郡王最重实干,手下不少将军都是底层百姓出身,如此,只要我展现出足够的能力,哪怕只是个秀才,也必然能得到一官半职。”
“如今北戎刚刚归顺,百废待兴,正是大有可为的时候,侄儿以为,与其浪费时间科考,倒不如去慎郡王那里碰碰运气。”
听完这一席话,黄世财不得不承认,虽说有些冒险,但此时投效慎郡王确实是件回报率极高的事。
除了侄儿所说的那些,还有一条更要紧的呢。
慎郡王可是皇长子,但凡老皇帝有个什么万一,那他便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人。若真有那一天,此时投效他的人,可就有可能成为天子近臣啊。
那可不是一个一辈子都没有面圣机会的小官可比的。
退一步说,就算慎郡王不能登上帝位,那北戎的地盘加上如今的肃城等地也已经不小了,自成一国也不是问题,与一般的割据诸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他是真服了自家侄儿这份胆识与眼光。
“好,那过两天我们叔侄二人便一同北上!”
慎郡王一统北戎的消息在大启北部十多个郡广为传扬,读书人们无不仰慕慎郡王的风采。
像黄子诚一样的有识之士还有很多,此时都在暗中筹划着带着家人离开家乡,来投奔心中的明主。
而已经被派到燕山关的部分禁军将士们,此时却已经付诸了行动。
第131章
却说燕山关这边, 待东戎大军向北撤退后没两天,朝廷便已经在筹划再派十万大军前去镇守了。
当初燕山关被攻陷的时候,城中守军死伤过半, 如今要填这个空额,便只能选派禁军。
禁军作为全国待遇最好的军队, 又生活在最繁华最安定的京城,很少有人愿意去镇守边关。以往去边关短暂轮戍倒也罢了,都是要回来的, 勉强还能忍忍。
可这一次, 是填补燕山关的空缺,去了说不定就会被转为边军,永远都回不来了。许多人都不太愿意去。
然而, 却有很多单身汉, 这次选择了积极报名, 主动申请前往。
上官问起来,这些人便笑着说:
“这不是戍边有额外补贴吗, 年纪也不小了, 想多挣点钱娶个媳妇儿传宗接代啊!”
这借口完全合情合理。
如今这世道,当兵的到手的钱没几个,人还随时要上战场有丢命的可能性,一般人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们。
再加上很多人都是流民入伍, 也没有家底,一开始是单身汉后来只要没升官, 绝大多数都依旧是单身汉。
有一万多的单身汉积极报名, 再加上一些强制征召, 五万人的很快就凑齐了。
正月下旬, 筹备完毕的十万大军, 便浩浩荡荡地往燕山关出发了。
步行了近十天,禁军统帅颜纲便率领着军队到达了燕山关。
一路行来,原本的燕山关守军心情都十分低落。
曾经他们被攻破城池后慌不择路弃城而逃,燕山关身后的城池便全数落入了戎族联军手中。
戎族联军一入城,其主将往往会放任士兵在城中大肆取乐,杀人,奸淫,抢劫者不计其数。这对当地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甚至他们回程的时候,又顺道掳走了不少的百姓作为军奴给他们运送粮草,清道修路,然后带回戎族领为他们劳作。
如今这些城池,十室九空,幸存者十不存一,曾经繁华热闹的街道,也全是萧瑟破败。
曾经,他们的家人亲朋就是住在这些城池里的,可如今却绝大多数都寻不到了。
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有好结局。
不是被抓被杀,就是逃亡去了。
可即使是逃亡,当时到处都是冰天雪地,他们又没多少粮食,又有几人能保住性命。
统军的将领没给他们原地悲伤或者寻找家人的时间,强令众人不得停留,直奔燕山关。
一到燕山关,又下令赶紧修筑城墙,把防线重新筑起来。
哪怕有十万士兵,可这些人要操练要防守,人手也依旧不够,还是需要征用民夫。
为了节省开支,这次的守军是自己运送粮食的,并没有在京城调集民夫,这便导致如今人手严重不足。
为了快速修筑好城墙,当地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百姓,但凡是男人,都被征来帮忙。
没有工钱,吃不饱饭,只能在鞭子的驱使下干活,这样的情形几乎与沦陷于戎族手中没多大区别了。
目睹这一切的京城禁军,越发觉得心冷。
军饷永远发不足,无法养家糊口,就算侥幸得以成家,难道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像燕山关附近的百姓一样,不是随时有沦陷于戎族铁骑之下丧命的风险,就是被朝廷随意压榨吗?
生活在这样的国土上,效忠于这样的朝廷,他们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
原本这些人就是想投奔慎郡王才来的,如今更是坚定了决心。
几个不得志的营指挥使私下里一组织运作,让想要投奔慎郡王的人都签了生死状,调集到临近的营地,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就收拾着行装,带了五六天能吃的大饼一起往西北方向急行军跑了。
由于先前的军营被北戎人烧了,如今的驻军都是住在无人居住的民房里的,比较分散,各营地驻守的也是他们自己人。
当天晚上根本无人发觉。
又因为管操练的都是各自的营指挥使,大家各管各的人,连操练的时候也无人发觉不对劲。
直到早饭时间后,管伙食的人来汇报,说是今天有两个食堂根本无人来领饭,颜纲这个统帅才意识到了不妥,问清楚了那两个食堂负责哪几个营的伙食,然后立刻带着人去相关营地察看。
“将军,一个人都没有!”
“铺盖衣物等随身行李也带走了!”
“好几个营的营指挥使,虞侯都被他们绑起来了。”
亲兵一个个前来汇报道。
颜纲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从营地的迹象来看,这些人绝对是自己走的。但这些人到底是去了哪里,又为何要逃?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没多久,便有人来报告,说在城中告示栏里发现了一张名为“告全体同袍书”的告示。
颜纲赶紧快马加鞭赶到了城中的告示栏,然后发现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士兵,正议论纷纷。
“所以他们是投奔慎郡王去了吗?”
“胆子可真大啊,不过要不是我有家室,我都想搏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