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表叔:“那我可就得多吃点了。”
说着,老表叔朝屋里坐着的那个女人招了招手,道:“表姐啊,这个是小草,就是我给良海说的人,她和良海一样,都是听不见的。”
老表叔说完,把话交给了他儿媳妇。
他儿媳妇很会说话,朝卫老太一笑,道:“表姑,小草今年三十六,她前头那个是咱们东阳大队的,年初生病没了。她当年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就只有一个闺女。前头那家的几个兄弟,欺负她孤儿寡母,吃绝户,把她和她闺女赶出来,她娘家也没个人为她做主,这不,你老上次让人带话过去,我瞅着,不若让小草和良海表弟搭伙过个日子吧。”
说到这儿,老表叔的儿媳妇顿了顿,又道:“表姑,你别看她听不见,她可聪明了,和良海表弟一样,心里知事的很。”
卫老太点点头:“那是,你见过哪个又聋又哑的憨了。”
卫老太:“这小草嫁过来,有啥要求不?”
“没提,她比手画脚的,为了给她说清楚今儿带她过来相看,我都费了好几天的力气。”老表叔的儿媳妇唏嘘道。
以前虽然一个村的,但没咋接触过,交流起来,费了她好大一把力气。
卫老太听了,点点头,喊了一声在旁抽烟的卫良峰:“老二,去把老三叫来,让老三和小草说,他们应该懂对方的话,让他们自己谈去吧。”
卫良峰应了一声,忙不迭去喊卫良海。
卫良海和这个叫小草的女人,都没正儿八经学过手语,但他们却是真的能交流。两人在屋檐边下,啊啊啊的比画了好久,最后两方都笑了。
然后,卫子英便见她三爷背着手,扬着眉头,走进了堂屋。
一进来,她三爷就啊啊啊地给卫老太说了起来。
事情有点复杂,他又说的急,就连熟悉卫良海表情语言的卫老太,都没办法一下子理解他在说什么。
好在旁边还有个对微表情有极强分析能力的卫子英,卫子英看大伙被她三爷啊得一脸迷糊,顿时当起了翻译。
卫子英小嘴一张,脆声道:“三爷说,这个姨姨是个好的。”
卫子英不知道该怎么喊今儿来相看的小草,干脆按年纪喊人家姨,毕竟对方只有三十六,也就比她妈大几岁。她和三爷的事还没成,叫人家三奶好像不好。
卫良海虽然是爷爷辈的,但事实上他今年也才四十六,只比小草大了十岁。
再加上他心宽,没啥愁心事,端看体形和脸的话,看着还比实际岁数还少一些。
“老太,三爷说,这小草姨啥也不求,就求给她带来的姐姐一口饭吃,别饿着她就成。养大小姐姐,小姐姐给三爷养老,还说要是同意,小姐姐来了,还可以改姓。”
“老三,你相中了?”卫老太看着卫良海,问。
卫良海好像知道他老娘在说什么,啊了一声点头。
而一边,那个叫小草的女人,见卫良海点头了,忙不迭推了一把她身边的女孩,然后啊啊两声,让女孩喊人。
这女孩很局促,被她娘推出来后,却楞没敢开口。
老表叔的儿媳妇见状,忙不迭牵起女孩的手,轻声问:“小花,你娘嫁过来,你是不是有啥意见啊?”
这个叫小花的连忙摇头:“没,没意见,只要这,这卫伯伯不打我娘就好。”
小草是聋哑人,但小花却不是,她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她知道她娘今儿是相看的。她和她娘在东阳大队那边,被叔叔伯伯欺负,连住的那几间房子,都被叔伯给抢走了,现在她们住的地方是大队牛棚,那里是以前那些被下放的臭老九住的,遮不了风,也挡不雨,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牛棚就下小雨。
这天逐渐变冷了,她娘焦心的很,所以,别人一上门问她改不改嫁,她娘就答应了。
小花对她娘嫁人没意见,只要不像她爹活着时那样,一不如意,就动手打娘就成。
一旁,卫子英听到小花的话,拉了拉她三爷,把小花的话,比给她三爷看。
卫子英和卫良海交流一向没啥障碍,卫良海看清楚卫子英的动作,啊啊啊着,连忙摇头。
老卫家就没有打媳妇的事,媳妇娶进门是和自己过日子的,哪能拿来打啊。
至于给人家小姑娘一口饭吃,那不成问题,一个小姑娘,能吃得了他多少,而且……这个哑巴小草和她女儿,他以前也是认识的,知道这俩娘都不懒。
毕竟东阳大队离左河湾不远,对方是个什么情况,心里都有底。
以前一谈到娶媳妇,卫良海就抵触,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给别人养孩子。但这次小草带来的闺女,他却愿意养,因为,他见过这姑娘干活,很勤快。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这次谈的也是哑巴。
娶这种媳妇,对方不会嫌弃他又聋又哑,刚刚好。要真娶个正常人,躺一个被窝,不定都嫌弃他。
聋子配哑子,刚则好。
卫子英:“小花姐姐,我三爷不打人。”
小花被卫子英这声姐姐喊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小花一点头,这事差不多就成了。
躺在椅子上的卫老太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连嗳了好几声,笑得可乐了。
中午,卫家四代人一共坐了四桌,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吃完饭后,小草母女便就跟着老表叔回去了。
老表叔心里怕也是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左河湾见他老姐姐了。他也老了,走路都要儿子孙子背,以后,怕是来不了。
要走之前,老表叔可舍不得了,拉着卫老太的手,一直唠叨了好久,说的都是那个年代,表姐表弟间的苦日子……
等他们走了,卫良忠把生产队的驴给牵到了旧宅子里,然后在驴上面挂了块红布,就进屋给卫老太说:“娘,刚才表叔给我说,早点去把小草母女给接过来,说她们母女在那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去接吧,明天就去接。老大,你和老三一起去,叫上永治和永华,志飞,志刚他们,一起去,别让人看轻了……”卫老太抬起眼,一句话还没说得完,就耷下了眼皮子。
卫老太的精神是越来越不好了,要不是今儿小辈都回来了,她高兴,怕还提不起精神清醒一上午。
卫良忠看老娘歪着脑袋又睡过去了,眼里闪过一丝沉痛。
他在卫老太椅子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出堂屋,比手画脚让卫良海收拾个地方,给那个要过来的继女住,然后回自己那边去了。
等卫良忠走了,卫良海就喊上卫永治和卫永华,帮着把厨房旁边,用来放杂物的房间给清理了出来,清理完了,还去卫良峰那儿搬了一张床和一个陈旧的衣柜搁到屋子里。
对于卫良海娶媳妇这事,不管是卫良忠还是卫良峰,都是十分高兴的。
弟弟床前有个知冷暖的人,总比一辈子打光棍的强,哪怕是娶个跟他一样听不到也说不了的,那也是伴,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老娘了。
这看着三弟娶了媳妇,老娘怕是更熬不上多久了。
想到这儿,卫良忠心里就不舒服。
可再不舒服也没办法,人老了,总会有这一遭的,谁也留不住。
次日一早,卫良海早早起来,在卫良忠的带领下,一家子去了东阳大队,把小草母女接过来。
卫良海和小草都是三四十岁的人,结婚真的只是搭伙过日子,没有小年轻那么讲究,一条驴车,就把小草和小花母女俩给接进了门,然后在大门口放了串炮,左邻左舍发了几个糖,就成事了。
小花也改名了,叫卫谷容。
这名字,是卫良忠取的,因为小花的娘叫谷小草,两个大人的名字一中和,就成了卫谷容了。
卫谷容不但改名,还改了口。这是她哑巴娘让她改口的,直接喊卫良海叫爹。
头一回被喊爹,虽然听不到,但卫良海还是局促,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卫良海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住哪搁了,还是卫良峰比手画脚提醒他,该给卫家新闺女改口费了,他这才啊啊啊,小跑进房间,给卫谷容包了红包。
不多,也就一块钱。
把红包塞给新闺女,他笑呵呵地给新媳妇竖起了个大拇指。
这是夸卫谷容的。
说起来,这新进门的谷小草,真比那不聋不哑的都适合卫良海。
两人虽然都听不到,但比手画脚之流,却没一丝障碍,卫老太看才进门的三媳妇,竟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自家老儿子的意思,顿时觉得,这媳妇找对了。
卫家又欢欢喜喜吃了顿饭,到下午的时候,几个孩子就背上书包,准备城里上学了,一起回去的还有卫永华两口子,外加陈舒敏。
卫子英在回城前,趴在她老太的床边,给她老太说:“老太,你要等我啊,我下次再考一百分回来给你看。”
卫老太:“好,好,老太等着英子考一百分,你要考上了,我让你三奶给你煮鸡蛋吃。”
卫子英点头:“我一定考一百分。”
给卫老太说完,该回城的人就回城了。
回城回得赶巧,卫子英这儿前脚刚踏进和平街,潘玉华和张荷花后脚就从公交车上下来了,两个小姑娘一见面,就习惯性往对方走去,然后凑成一堆,小声嘀咕了起来。
潘玉华给卫子英说她妈走了,而卫子英则给潘玉华说,她有新三奶了。
潘玉华听到新三奶,楞了楞才反应过来卫子英嘴里说的新三奶是怎么回事。
明白后,她眼神就透起了丝丝古怪。
潘玉华现在都有些不明白,到底是她和吕秀的重生,煽动了某些事情的变化,还是卫子英把不该发生的事,给煽的发生了。
上辈子,卫家三爷到死都没有娶妻,最后,是志飞哥给卫家三爷送的终。然而这辈子,卫家三爷身边竟有人了,而且看英子的神情,这个新进门的卫家三奶,应该是个好的。
英子眼睛利着呢,别看她小,但她那双眼睛最会看人,她既然觉得这个新三奶好,那就肯定好。
潘玉华心里感慨,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卫子英往家里走,并把吴家敏母子被判坐牢的事,告诉了卫子英。
卫子英听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高兴了,把书包丢给卫志勇,拉着潘玉华就进了杨志标他们的院子,说今天是好日子,她和她玉华姐要庆祝,想让裴平安给她做好吃的。
都快转职成了厨子的裴平安,见她这么高兴,袖子一撸,锅一上灶,就给卫子英做起了炸排骨。
别问为啥是炸排骨……
那等着吃饭的小姑娘,最爱啃的就是排骨,而排骨中,最合她心意的,就是炸得酥酥脆脆的炸排骨……
炸排骨出锅,还不等上桌,裴平安就宠孩子的,把炸排骨端给了卫子英,让她们先吃。
在吃东西上,卫子英没啥自制力,一端到排骨,就欢快地和潘玉华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兴过后,会走霉运,两个啃排骨的小姑娘,想都没想到,她们竟然被四块排骨,祸祸掉了两颗门牙。
没错,就是两颗牙。
卫子英一颗,潘玉华一颗,还是前后脚一起掉的。
看着手里面那颗白生生的牙齿,卫子英小脸木了。潘玉华也懵得很,楞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和英子好像都到了换牙的年纪了。
片刻后,卫子英水灵灵的眼睛一瘪,要哭了:“毁叔叔,我牙齿断了……”
“啥,牙齿断了?”厨房里,裴平安一惊,拿锅铲就冲了出来。
而卫子英在喊出一声‘毁叔叔’后,整个就懵了。
……统统叫的明明是裴叔叔,怎么了喊出来,却成‘毁叔叔‘了?
裴平安出厨房,让她张嘴,让他看看断的那颗牙。
这一看,裴平安顿时知道,小丫头这不是断掉,而是换牙了,“没事,换牙齿,等新牙齿长出来就好了。”
“换牙?”卫子英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