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芬坐在凳子上，左右转动脖子，有些事情习惯了也就不觉得累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了几句便打开门正式营业。

　　等到九点多钟，所有包子全部卖完的时候，苏安安让张秀芬停下手，“秀芬姐，你坐下来，我再给你捏会儿肩膀，剩下的我来干，你歇着。”

　　张记包子铺的生意好，从开门到结束，两个人的手基本上就没停过，这边人刚走那边人就过来了。

　　早早卖完，张秀芬也难得歇歇，还没享受住片刻休闲，一道刺耳的声音传入她们耳中。

　　“你看我不打死你，兔崽子，隔几天我被老师请去喝一次茶，隔几天去一次，作业你就不会好好做，上课你都怎么听的，猪脑子也能听懂了吧。”

　　还有道稚嫩的声音大声反驳，听起来没有丝毫害怕：“我就是猪脑子怎么了，还不是随了你们，有本事你们去学啊。”

　　“兔崽子，不好好学习你还敢犟嘴。”

　　吵闹的声音这般大，让人想忽略都难，禀着有热闹不看是傻蛋的原则，张秀芬扭头和苏安安对视一眼，两个人眼神交汇，彼此读懂眼神中的意义，一拍即合。

　　张秀芬悄摸摸挪动身下的凳子，苏安安同样缓缓挪动脚步，两个人从屋里挪到了门口，方向不偏不倚，正对热闹发生场地。

　　苏安安视线落在四周，她和张秀芬看热闹的动作还是比较含蓄隐晦的，其他人更是直接大大咧咧地站在路边围观。

　　热闹中央的主人公苏安安认识其中一个，正是前两天来买红豆包的蔡大姐，苏安安手上捶背的动作没有停，她猜想另一个小孩子是蔡大姐的儿子，两个人是在为学习作业上的事情争吵。

　　小男孩的表现并没有语气中那么大胆，两条小短腿倒腾地很快，四处躲闪，还会躲进人群遮掩，苏安安脸上的小酒窝从看到小男孩的那刻起就没下去过。

　　“蔡爱军，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有本事你别跑。” 蔡大姐一只脚上穿着鞋，一只脚光着，鞋被紧握在手中，大口喘着气喊道。

　　蔡爱军头也不回的跑：“我能跑这就是我本事，不跑等着你打我吗？”

　　他可不傻，本来他人小腿短，再慢一点儿就要被他娘追上了，追上屁股又要挨一顿板子。

　　蔡大姐气越来越大，手中的鞋直直扔出去，又弯腰脱下另一只鞋继续追赶。

　　蔡爱军继续往人多的地方跑，距离苏安安和张秀芬两个人越来越近，他细长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朝张记包子铺跑去。

　　整条街上的其他人都知道他娘是个什么样子，躲在人身后只能防止他娘的鞋底子砸过来，进其他人的铺子还是会被交出去，只有这家新来的包子铺不知道他娘脾气，能躲一时是一时。

　　在蔡爱军朝她们这里跑过来的时候，苏安安有片刻的恍惚，就是想要远远围观一下热闹，怎么突然就要她们如此近距离的看热闹呢。

　　苏安安和张秀芬两个人在门口还没看仔细呢，蔡爱军灵活地像个小猴子，“嗖”一下就滑进了她们身后屋里。

　　蔡大姐看到人跑进张记包子铺，在门口喘了一下，咬着牙穿上一只鞋，旁边有人将蔡大姐的另一只鞋子也传递了过来，她穿好两只鞋才走进去。

　　毕竟是卖早点的地方，她在自家店铺光脚做什么都可以，在人家店铺始终都是不礼貌。

　　“两位妹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把那小兔崽子抓出来。” 蔡大姐扯扯嘴角，面上露出歉意的笑。

　　说着她撸起袖子，掐着腰进去抓蔡爱军。

　　蔡爱军当然不会站在那里等着被抓，两个人就这样在屋里绕圈转。

　　地方太小，有灶台有热水，张秀芬担心小孩子磕绊到，出声制止：“蔡大姐，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们这样追赶也不是个事儿，屋里到处都是热水，别伤到了孩子。”

　　蔡大姐动作一顿，停下脚步收回手，屋里确实有很多东西，炉子灶台碰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赔钱是小，她儿子真烫伤了她心里能后悔死。

　　“你就作吧作吧。” 蔡大姐停手不停嘴，还是气呼呼地警告蔡爱军。

　　净会耍小聪明，她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身体没调理好，这些年没再怀上孩子，对于蔡爱军她偏疼爱了些，希望将来他能够有好出路，出人头地。

　　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给蔡爱军留着，还送他去读书，希望将来的他能够像城里来的那群知青一样能考大学，穿衬衫戴眼镜做个文化人，不用像她们这样起早贪黑的赚辛苦钱。

　　蔡大姐的愿望就是要儿子将来考上大学，现在大学生都是国家分配工作，考上大学后半辈子的保障就有了。

　　蔡爱军偏偏不是学习的那个料。

　　“蔡大姐，你先坐下喝口茶。” 苏安安搬过去凳子让蔡大姐坐下消消气。

　　蔡大姐叫喊了大半天，一停下来真觉得口干舌燥，“安安妹子，谢谢。”

　　她和刘凤琴买完红豆包回去的那两天，已经将张记的两个人身份搞清楚了，现在她也能够直接叫出两个人的称呼。

　　擦擦嘴角的水滴，蔡大姐放下杯子，朝角落里的蔡爱军看过去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安安，秀芬，我给你们讲，蔡爱军这臭小子真的是要气死我了。”

　　想起今天去学校老师说的话，蔡大姐脸上就燥的慌，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隔上一段时间她就要去一次学校，去学校比她走亲戚还勤快，学校老师哪个不认识她。

　　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不会写，考试考不好，上课爱接话茬儿，扯女同学的辫子，人嫌狗厌。

　　这次老师请她去学校就是因为蔡爱军的考试成绩，上学五年来异常稳定，毫无起伏波澜，次次倒数第一。

　　越说蔡大姐脸上就越惭愧：“安安，秀芬，今天真的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每回我见过他老师，都要修理一顿蔡爱军，他偏爱耍些小聪明，就爱往人家店铺里躲，我也都给街坊邻居说过，蔡爱军跑过去就帮我抓过来，张记这是新开的，也没有告诉过你们这回事儿，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们了，这小子就不敢再往你们这儿跑了。”

　　苏安安恍然，她总算明白过来蔡爱军为什么会朝她们张记跑的原因了。

　　“蔡大姐，这么一直打孩子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找出来解决办法才行，你想想之前打了那么多次有什么效果吗？” 苏安安圆圆的眼睛定格在角落桌子后躲着的小人身上，小人只露出一个头，脚步朝外，做着随时逃跑的准备。

　　苏安安声音又轻又柔，脸上更是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抚平不少蔡大姐在学校里憋着的那股怒火。

　　躲在角落的蔡爱军眼睛呈星星状，感叹面前的漂亮姐姐人美心善，知道为他求情。

　　张秀芬赞同地点点头，打孩子只能解解心中的怒气，不仅不会起到作用，反而很容易让蔡爱军有逆反心理，适得其反。

　　蔡大姐冷静下来，按照苏安安的说法她开始回想自己这几年来大大小小教训儿子几十次，次次他都不长记性，这次错了下次还敢。

　　“安安妹子，打孩子我也后悔呐，打他我心里都是揪在一起的，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偏偏还不听话，不打他不长记性。这次考试他很多不会也就罢了，还在卷子上画乌龟，乌龟的龟壳上还写上了女同学的名字。” 蔡大姐提起来又是剜蔡爱军一眼，她在办公室里好一阵低头给女同学家长道歉。

第17章 入v通知

　　蔡大姐又给人家女同学买了小零食才哄住不哭，女同学家长见她道歉态度好才原谅了，不然蔡爱军在学校又是一阵处分。

　　“安安，秀芬妹子，你们听听他干的这事儿，我不打他打谁。” 蔡大姐气的手一巴掌拍向桌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蔡爱军眉头一跳，双手捂住眼睛，从指头缝缝里偷看，不敢直视。

　　苏安安脸上的笑容有瞬间凝滞，原来小孩子调皮是不分年代的。

　　有人倾听，蔡大姐话开了头就收不回去了，说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没心没肺的蔡爱军却是趁机溜了出去。

　　蔡大姐手指着门口窜出去的身影，声泪俱下：“你们看看这混小子，将来可怎么办呐。”

　　张秀芬在学习上也没办法给蔡大姐太多建议，她想要开口安慰也是有心无力。

　　她的人生信念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很明显蔡大姐只想要儿子走上考大学这条路，她再说什么继承家业走其他的路倒像是和人对着干，张秀芬只能在旁边默默递纸，偏头看向旁边的苏安安，投过去求救的眼神。

　　这点苏安安还真能说上话，她有后世的记忆，后世网络发达，关于鸡汤和方法随处可见。苏安安拍拍蔡大姐的肩膀，组织语言安慰道：“蔡大姐，蔡爱军学习成绩不好可能只是没有找对学习方法，要和孩子沟通好，是根本就听不懂还是题太难。知道原因才好着手改变，至于在小乌龟贝壳上写女同学的名字，这点是他太调皮了，可以小小教训一下，最关键的是要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会让其他同学伤心难过，要让蔡爱军同学知道这种做法不对在哪里，他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苏安安的这番话让张秀芬和蔡大姐听的都一愣一愣的，蔡大姐在心里更是佩服，苏安安可是个高中生，文化人说出来的话就是很有道理。

　　还是需要多读书。

　　“我讲明白了吗？” 苏安安视线落在两个人懵懵懂懂的脸上，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蔡大姐身子突然前倾，双手直接握住苏安安的手，一脸激动：“安安，明白了都明白了，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三两句就把我从糊涂中拉了出来，我回去一定会好好和儿子讲道理，更会要他像你学习，将来也要他像你一样做个文化人。”

　　这下轮到苏安安懵懂迷茫了，这是从哪里得出来的文化人结论，不过前边说的又好像没有什么毛病。

　　苏安安想了想，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

　　明白过来的蔡大姐又开始感谢苏安安和张秀芬，如果没有她们俩，今天的蔡爱军又要挨一顿揍。

　　另一边，林耀国将两个家庭给他们夫妻带来的东西全部放在家中，他换上平时上工的旧衣服，拎着包子出了门。

　　他吃包子的动作极快，三两口解决一个包子，根本无暇品尝包子的味道，张秀芬给他拿的包子多，吃完他的胃隐隐有撑的感觉。

　　林耀国跑到工地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灰头土脸光着膀子的男青年，表情忿忿不平，“林哥。”

　　“怎么了。” 林耀国四处张望，压低声音问道。

　　男青年叫李上进，是林耀国在建筑队关系最好的朋友之一。

　　看李上进的表情林耀国就知道工头这次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每回他请假回来都要给他多找点儿事儿干。

　　“林哥，工头要你搬剩下的水泥，搬完再去那边做木工的活儿，还说木工活少，你都干完再活活水泥什么的，这也太欺负人了。” 李上进咬着牙，眼里都是不平意，“哪儿有这么欺负人的，你请假那两天他都扣过工资了，一来还要你干那么多活，一天下来人怎么受得了。”

　　李上进最讨厌那个小眼睛大肚腩的工头，整天什么也不做，让林耀国做那么多活就是因为林耀国有求于他，加上林耀国体力好，身体素质高，他一个人真的可以当两个人使。

　　李上进还有些不敢告诉林耀国的是，工头还嫉妒林耀国娶的媳妇儿漂亮，受不了自家婆娘没人家好看。他如果说出来，都担心林耀国直接暴起揍人，他们不能失去这份高薪工作，全都指望这养家糊口呢。

　　林耀国压下心中腾起的烦躁，拍了拍李上进的肩膀，“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别让他看到了。”

　　再苦再累他现在都要忍，羽翼还没有丰满之前，必须要学会忍。

　　他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将来苏安安考大学，养孩子一切都需要钱，他也不可能和自己媳妇儿分居两地。

　　工头贪婪胆小，最爱听奉承的话，他留在这里是为了学习技能，等到建筑工地上的所有活都学会，他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现在这份工作他不能失去，工头做的一切只要不是触及他底线的，他都能忍耐。

　　新婚请假那三天，怎么请假工头都愿意，休完婚假回了工地，各种各样的活等着他，身上的泥土他在工地用水冲洗了三遍还没有洗刷干净，回去都还要再接着洗洗，这次请假给他安排的比上次还要多。

　　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至少在明面上不能和工头对着干，不然下次他再要换工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也要不了多久，最晚等到苏安安参加高考，等到高考结束，他要和苏安安一起去大学，想到媳妇儿林耀国眼里绽开层层笑意。

　　林耀国走到水泥旁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专注搬水泥，在建筑工地做事马虎不得，有时候眼睛都不能眨一下。

　　工地上搬水泥一般都是两个人，和水泥的两个人就直接搬了，现在是只让他一个人搬了。

　　本来离开的李上进又偷偷跑过来，他一直注意着林耀国这边的动静。

　　“林哥，工头现在不在，我来帮你搬点儿。” 李上进扛起一袋水泥放在肩膀上就走。

　　也只扛了一袋，第二袋水泥的时候林耀国拦下了他：“上进，别搬了，你去继续做你的事情，你心意哥领了，这几天过去到我家请你吃饭。你安心做你的事情，集中注意力，别分心。”

　　最后一句话林耀国语气严肃，他早就发现李上进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在工地是大忌讳，提醒过很多次，不改正是要出大事情的。

　　李上进挠挠头，林哥都说他好些次了，他还没有长住记性，闷声道：“林哥，我知道了，那我可有口福了，过几天可以去尝尝嫂子手艺。”

　　“去吧去吧。” 林耀国催着人赶紧离开，工头可不是个好讲话的，看到两个人站在一起，只会认为是在聊天偷懒，根本不会听两个人解释。凡是偷懒的，都要扣钱，工资再多也经不起工头那般扣。

　　李上进的心意他领了，有时候不一定要做，只要有那份心就行。

　　李上进回去继续钉他的木板，脑海里不自觉又浮现起林耀国刚刚说的话，过两天他就可以去林家尝一下嫂子的手艺，他还记得林耀国新婚第二天说自己媳妇儿饭做的多好吃多好吃，他可算是有机会尝尝了。

　　不过等到李上进真的去林家的时候，进屋里张着的嘴巴就没合拢过，也从来没想过他最敬的林哥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

　　因着刚刚蔡大姐和儿子蔡爱军的事情耽误了大半小时，苏安安和张秀芬的收拾的比平时晚。

　　“秀芬姐，红枣馒头松软香甜，我婆婆她们尝过后都说好吃。以后要再做红枣馒头的时候，秀芬姐你一个人会不会太累了，忙不过来。” 苏安安坐在凳子上整理灶台，偏头看向旁边还在和面的张秀芬问道。

　　只是做肉包子和红豆包张秀芬一个人呢就显得有些吃力了，再来红枣馒头，那每天早上究竟要起多早才能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