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发现老二的屋子亮着，屋里好几个人影子, 看起来挺着急。

　　她走过去打眼一瞧, 老二媳妇抱着肚子躺在床上，身下的被子已经沁出了一片湿润的印迹，立马明白了老二媳妇这是羊水破了。

　　“哎哟, 怎么会这样？”

　　她匆匆迈进房里, 高青柏和高老二正准备把人抱起来, 暂时没空回答她的问题，“娘, 你先让我们出去！”

　　高青山这话说得急, 语气难免带了几分不耐烦, 唐秀香皱着眉头让开路，倒也没心思计较这个, 跟在后面出了院子。

　　宋姿在外面把被子铺好了, 说是被子, 其实就是一床比较单薄的春被，虽然算不上舒服，但也比躺在硬木板上来的柔软一点。

　　看他们抱着人出来，宋姿把早就叠好的毛巾垫在高二嫂的后腰处，尽量让羊水流得慢一些。

　　把人放上来之后，高青山又回屋把他们盖的那床冬被拿了出来，这大冷的天，还是晚上，还是要给他媳妇盖着点。

　　高青柏坐上赶车的位置，宋姿自觉的爬上了牛车后面的木板，跟高青山一起照顾高二嫂。

　　“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唐秀香起来得匆忙，又赶上高青柏兄弟俩把老二媳妇运到牛车上，一时间也忘了准备其他的物件，想起来了就打算赶紧回去拿几样紧着要用的东西。

　　“娘你别忙活了，”高青山指着刚才放到牛车上的包袱，“我拿了东西，你在家待着吧，小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也行，那我在家给老二媳妇熬点汤，你到时候再回来一趟。”

　　唐秀香没有强硬要求跟着去，又想到生产之前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连忙补充了一句。

　　“嗯。”

　　高青山只来得及应一声，高青柏已经赶着牛车往镇上走了。

　　大队长的儿子担心路上遇到什么问题，虽然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他还是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镇上没有大医院，只有小诊所，平常治个头疼脑热的没什么问题，但接不了孕妇生产，他们得穿过镇上往市里那边走，好在医院的位置离镇上不算太远，赶牛车大概两个小时能到。

　　宋姿打着手电时不时看看高二嫂的面色，见她嘴唇冷得有些发紫，连忙让高青山倒杯热水给她喝。

　　两人左右两边坐着，一人拉着高二嫂的一只手，生怕有什么情况自己注意不到。

　　“三弟妹，”高二嫂忍着肚子传来的疼痛感，把宋姿的手抓得很紧，声音有些低，“谢谢你们。”

　　“二嫂还说这些，”宋姿担忧地看着她，“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换了谁都会帮忙的。”

　　高二嫂笑了笑，没有回复她这句话，也许对三房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对她来说有关性命，这份情她会记在心里，不会忘记的。

　　一群人紧赶慢赶两个小时，看到医院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等高二嫂终于被推进手术室，宋姿这才泄了身上一直紧绷着的力气，后知后觉出几分疲累来。

　　高青柏挨着她坐下，宋姿跟他对视了一眼，身体也往他那边倒去，靠到人之后更是没骨头似的软了下来。

　　“困不困？先睡会儿？”

　　医院走廊很安静，空气中透着仿佛能侵入骨髓的冷意，宋姿的头抵在他肩上，前后蹭了蹭，随即就闭上了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她的姿势从坐靠着变成了躺在整张长椅上，高青柏人不见了，外套盖在自己身上，这傻子，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把衣服收好，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的高青山听到动静只是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一点精神也没有。

　　宋姿看到他这样，问了一句，“二哥一直都没睡？”

　　高青山伸手摸了把脸点了点头，“喜芬不出来我不放心。”

　　对他这样的态度，宋姿表示很理解，之前就听高青柏说过，他大哥的老婆是相亲结的婚，二哥的老婆不一样，他们俩本身就互相有好感，高二嫂是二哥亲口求娶的，两人的感情自然不一样。

　　看了眼手表，她们将近一点才出门，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宋姿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其实醒来到现在才六点钟，算算时间，高二嫂差不多已经进手术室三个小时，也难怪高青山担心。

　　“我早该注意到的，”高青山不知道是打开了话匣子还是怎么，双手揪着头发声音喑哑，“喜芬回家就觉得不舒服，要不是我粗心，觉得离预产期还有好多天，喜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姿从高青山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暗藏的哽咽，她顿了顿，情绪被带得多了点难过。

　　“别这么想二哥，二嫂好好地被送进手术室，肯定两个人都能平安的。”

　　“我担心……”高青山摇了摇头，宋姿睡着的时候他很清醒，他听到了喜芬痛得不行的喊叫声，恨不得冲进手术室看看她，“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接收到高青山的眼神，宋姿正想反驳，一开始不见人影的高青柏走了过来，淡淡道：“别钻牛角尖了，有那功夫不如先吃个早饭。”

　　“二弟……”高青山颓废的脸上满是痛苦，其中还掺杂了几分愧疚。

　　“我去买了点包子油条，吃吧。”

　　高青柏没有理会他二哥，把早饭递给两人后，坐在宋姿身边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一起过来的大队长儿子早就回去了，把人送到医院，他又骑自行车赶了回去，高家兄弟俩也没有留他的理由，当时半夜三更的，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总不好叫人等到天亮，干脆就任他回去休息了。

　　刚睡醒的时候宋姿就饿得两眼冒金光了，肚子里有了点热乎的东西之后整个人的状态也好了一些，就连缠绕在周身的冰冷感觉都少了许多。

　　“来喝点水，还热着。”

　　高青柏耍花样似的又拿出两个杯子，宋姿喝了一口，想起了什么，“牛车安置好了吗？不会被人偷走吧？”

　　这年头的牛车可是个重要交通工具，更不用说牛在农村的地位，那可是耕地的一把好手。

　　“放心，我找医院门口的大爷帮忙看着了。”当然，不是无偿，他给了钱的，保准尽心。

　　那就好，宋姿放心了，他们回去还得靠这个，必须得看好了。

　　吃完早饭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连宋姿都开始着急了，三个人里有两个坐不住，在走廊上来回转圈，时不时还要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看一眼。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从手术室里传了出来，在外边转圈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宋姿扭头看向高青柏，两人如释重负地露出了一个笑来。

　　紧接着手术室的大门打开，高青山第一个围了上去，“医生！我媳妇怎么样？”

　　“恭喜你，母子平安！”

　　高青山没忍住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吓得医生往后退了几步。

　　孩子出生之后还得在医院住一阵子，跟着进了病房，宋姿看高青山盯着病床上的高二嫂目不转睛的样子，建议道：“二嫂醒来还要一段时间，要不二哥你先回去一趟，顺便收拾一下自己。”

　　“好，好。”高青山也知道宋姿的提议是好的，最主要的是他不吃饭没事，等媳妇醒了肯定是要吃饭的，所以他没有拒绝直接答应了下来。

　　等高二哥走了之后，宋姿拉着高青柏在病房里空着的床位上坐了下来，“你也休息一下吧？一晚上忙坏了。”

　　虽说高青柏是个经过严格训练的人，但熬了一夜身体上还是会觉得累，他躺下没几秒就睡沉了。

　　宋姿看他睡得挺香，搬了把凳子坐在高二嫂的床边，也省得她醒了都不知道。

　　说是休息，高青柏也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他看了宋姿一眼，声音有些沙哑，“我去看看有没有麦乳精买，马上回来。”

　　“好。”

　　宋姿睡了一会儿，暂时不太困，坐在那儿没事，就去水房把暖壶给灌满了。

　　等高青柏回来之后就看到病床上的高二嫂已经醒了，正在跟宋姿聊天，他随手把麦乳精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又往床上一躺。

　　“你们也太实诚了，孩子刚生出来就去买麦乳精，”高二嫂生完之后心情舒畅，三房对她又这么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挺不错，“怎么没看见你二哥？”

　　“二哥呀，着急忙慌地回去给你拿饭去了！”宋姿露出个促狭的笑，打趣高二哥对二嫂的感情深。

　　作者有话说：

　　一觉醒来成密接了（悲伤蛙）。

第45章 学过变脸的高母

　　“他对我向来很好。”

　　都是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 高二嫂一点害臊的意思都没有，任由宋姿打趣也淡然得很。

　　见对面的人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表情，宋姿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如常, 笑道：“是，二嫂二哥情比金坚。”

　　高二嫂虽然不懂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 但从宋姿的语气中也能判断出来是个好词，她眼含笑意地斜了宋姿一眼, “少拿我开玩笑，我可没这个力气跟你闹了。”

　　宋姿看了眼时间, 高青山回去也有好几个小时了，见高二嫂虽然精神不错, 但面色苍白，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连忙从打满的暖壶里倒水出来, “二哥应该快过来了，二嫂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暖和暖和。”

　　说曹操曹操到，高二嫂的水还没喝到嘴里呢, 就见高青山气喘吁吁地站在病房门口。

　　“二哥来了。”

　　宋姿没不识眼色地过去接他手里的东西, 反而给他让了个地方, “二哥坐这儿吧，二嫂也该饿了。”

　　从昨晚到现在二嫂除了喝水, 可以一口吃的都没进嘴, 中间还生了孩子, 这可是体力活，现在想必是饿坏了。

　　“喜芬, 娘专门给你熬的鸡汤, 快趁热吃点。”

　　高二嫂露出个惊讶的表情, 倒是没说什么，见汤里放了不少肉，暗暗觉得惊奇。真是怪事，唐秀香也有舍得给她炖鸡的时候，之前生小茹可没这么好的待遇，按理说她应该不知道这一胎是男孩才对，高二嫂有些想不通。

　　说到唐秀香，她就出现了。

　　“老二！跑那么快也不想着等等你老娘！”

　　唐秀香扶着门框大喘着气，指着高青山的手直发抖，看起来一副运动过量的样子，一点不像个在农村需要干农活的老太太。

　　“娘，”高青山露出个带着歉意的笑，挠了挠头，“熬的鸡汤在路上放了这么久，我不是担心它凉了嘛！”

　　他半个字没提自己担心媳妇饿，只把原因往其他方面引，唐秀香哪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她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高青山一眼，心里明镜似的。

　　“孩子呢？”

　　唐秀香只看了坐在病床上的老二媳妇，随即眼神就开始往病房里的其他地方看了，半点都没有要跟老三夫妻打招呼的意思。

　　宋姿也不觉得难受，没她们家什么事更好，于是秉持着礼数拉着高青柏喊过人之后就躲在边上当背景板了。

　　不等高二嫂扭头看自己的孩子放置的方向，眼尖的唐秀香已经看到了高二嫂床边摆着的一张小床，她大步凑过去看了看，又扭头问道：“男娃还是女娃？老二的根可不能断！”

　　说着还要打开包孩子的小被子看，刚出生的孩子有多脆弱高青山知道，所以唐秀香刚要伸手就被高青山皱着眉头制止了，他看了脸色不太好的高二嫂一眼，然后才道：“娘，男娃女娃都是我的种。”

　　“这说的是什么话？”唐秀香猛地拉下脸，“我不能让你的根断在这儿！”

　　说完她看向病床上还在喝汤的高二嫂，越看越觉得碍眼得很，“这鸡汤你喝了不亏心？我告诉你，要不是当初老二非你不娶，我是看不上你的，长得瘦瘦弱弱的没二两肉，我当初一看就生不了儿子！”

　　高二嫂还是那副淡定的表情，仿佛碗里的汤是什么人间美味，喝得她直接屏蔽了外界的声音。

　　“娘！”高青山受不了自己媳妇被这么说，蹭的一下站起来，“你这么说是要把我的女儿赶出去？那你干脆把我分出去好了，省得我的孩子连爹娘都没有！”

　　他刚才看到高二嫂的表情还以为这次生的是女儿，全然忘记了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医生说的那句母子平安，只顾着跟唐秀香据理力争了。

　　“娘不是这个意思，”唐秀香被高青山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摆了摆手，“娘是担心你以后没人养老送终啊！”

　　“娘别担心，”高二嫂慢条斯理地喝完了汤，担心高青山再说什么激怒他老娘的话，“青山的根可不会断，您可别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