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初挽重新听陆建晖说那些构想,她考虑了一番,便决定多说一点,把他的思路往前推一把,这样也许一些事就改变了。
“我记得那天看到一本书,一个荷兰人发现了沉寂在南海的宝船,那是中国遭遇了海盗袭击沉船的,他们把这艘宝船打捞出来,发现了数百万件康熙瓷器。”
陆建晖蹙眉:“他们发现了,然后呢?那是我们中国的瓷器吧?”
初挽:“这个人非常疯狂,因为那艘船上的瓷器太多了,他认为物以稀为贵,为了抬高瓷器的拍卖价格,只留下了二十多万件,其它六七十万件全都疯狂砸烂了,之后他将那些瓷器运到了国外去拍卖,卖了天价,发了大财。”
陆建晖听得直瞪眼:“太过分了,这是什么书,我们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吗?”
初挽点头,道:“技不如人,如之奈何,我们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法律,也没有技术吧。不过你也不用太当真,就是我在朋友家看的一本书,地摊上买的,估计瞎编的,写着玩呢。”
这自然是以后血淋淋的历史,那人在拍卖会上疯狂拍卖中国瓷器,消息传回国内,中国方面才突然知道有这一回事。当时的国家还没制定保护海外文物的法律,在文物海底打捞方面又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这方面技术储备。
对方宣称不是在南海打捞,而是在公海打捞,中国对此更是无能为力。
没办法,只能匆忙派了陶瓷专家前去拍卖会,希望能挽回一些损失。
只可惜,人家二十多万件瓷器连续拍卖了九天,闹得沸沸扬扬,中国人却连举牌的机会都没有,就眼睁睁看着大批瓷器流落海外。
因为当时中国人只凑了三万美元,哪怕拥有优先购买权,但屡屡遭到高位报价的狙杀,中华瑰宝沦为他人囊中之物。
陆建晖呆了半晌,终于道:“所以我们必须在机器人领域下功夫,可以用水下机器人发展水下探险,这种机器人也可以用于水下打捞考古!”
初挽:“有道理。”
陆建晖叹道:“就在今年,我跟着代表团去了美国和加拿大,参观了十几个城市,看了国外海军海洋系统中心研制的机器人,那可真是大开眼界!我们和世界的差距太大了,想起来真是心急!”
初挽看着他焦急的眼神,想起后来,再过些年,苏联解体,之后他们研究所就要和俄罗斯合作研制水下机器了,也就安慰道:“这个你不要太着急,我们现在和国外差距确实有些大,如果一味盯着最好的,急于求成,说不定还要走弯路,慢慢来。”
她找补道:“你看,就像我现在想考大学,我就不敢考京大,我只敢报最一般的学校,订一个小目标,这样才更有可能成功嘛。”
陆建晖听着,默了一会,道:“挽挽,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再想想吧。”
初挽也就不说了。
不过陆建晖再看向初挽,那感觉就不一样了:“挽挽真是聪明,别人如果看到那个故事,估计也就看看热闹,挽挽却能想得更远。”
初挽:“我就瞎说说。”
陆建晖叹:“你瞎说说,也挺能给我启发的,我应该多和你聊聊,我之前就没想过水下考古这个领域。”
初挽和陆建晖这么说话的时候,陆建昭听着,只觉得感慨连连。
别看人家初挽打小儿在乡下长大,但是这见识大啊,一些有的没的,竟然都知道。
他估摸着,这可能就是初挽太爷爷那里学来的,老人家的阅历就是不一样——这想法自然偏颇了,不过没办法,就在昨天,他真是被初挽和那聂家小掌柜高手过招的心机和策略给惊到了。
他觉得这样的初挽懂得什么都不奇怪,这就是天生的高手。
他没多想,陆建时却想多了,他现在如坐针毡,心里很不是滋味。
本来他觉得陆建昭肯定看不上初挽,毕竟初挽是乡下姑娘,长得也不怎么样,但是陆建昭不一样,陆建昭是大学生,平时经常和同学一起圆明园划船啊或者去玉渊潭爬山什么的,还会跳个迪斯科舞,总之时髦得很。
这样的陆建昭,哪能看上初挽,他是想着初挽被陆建昭冷待之后,自然能体会到自己的好,到时候自己哄一哄,初挽自然是自己的了。
可谁想到,转眼功夫,不知道怎么着,陆建昭突然就对初挽那么殷勤了,这让他怎么想,这不是和他对着干吗?
他突然就多了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谁知道,他和陆建昭正争得火热,两个人较劲着,突然,半路里又杀出一个程咬金,陆建晖竟然也和初挽聊得火热??
他就不明白了,这有一个算一个的,平时看着也不想谈对象,平时也没说对初挽有兴趣,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陆建晖比他们大几岁,平时就是一个榆木疙瘩,脑子里都想着研究项目,怎么突然间就知道哄着初挽在那里说话了呢?
陆建时深吸口气,用手支着额头,他咬牙,摇头,不明白啊不明白!
就在这时候,前面一直沉默不言的陆守俨突然开口了:“差不多到了,我送你们到村里,你们先在这里干活,晚上时候自己过去南口吧。”
陆建时几个倒是没意见。
陆守俨:“等会你们自己把东西搬下去,我还有要紧事要办,你们代我向老太爷问个好吧。”
初挽听这话,觉得那言语有些冷漠,便下意识扫了一眼前面的陆守俨。
谁知道恰好和陆守俨在后视镜中视线相对。
他神情疏淡,用一种异常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初挽微怔。
再要看时,他已经收回目光,她只在后视镜中看到他冷峻的侧影,下巴微绷起,显然是极为不悦。
初挽不免疑惑,她确认刚才那种疏淡的不喜是对着她的。
上辈子种种暂且不提,这辈子,他自从见到自己后,一直对自己不错,给自己吃的,给自己零花钱。
她关心他和孙雪椰的婚事,除了考虑自己,其实也是真心希望他能摆脱上辈子的种种。
没想到,他突然那样看着自己。
为什么?明明上次见到时说话还好好的。
难道是因为他这几个侄子?
初挽这次想起,自从上了这辆车,他仿佛情绪一直不佳,全程不怎么说话。
他对他几个侄子一向不错,以前他上军校回来,总是会带他们出去玩,还会教他们拳脚功夫。
现在,他觉得她耍着他那几个宝贝侄子玩儿?
他这当叔叔的,觉得陆家孙子成了板车上的大白菜,还是论堆儿卖的,觉得自己宝贝侄子被作践了,不痛快了?所以连带对她态度不佳了?
吉普车继续前行,或许因为山路并不好走,走得很慢。
一车几个人欣赏着车外的风光,这个时节,其实山上的桃花已经开了,只是这么远远望过去,十三陵山脉依然是苍茫灰败的,仿佛还没有从冬日的萧杀中回过神来。
便是些许桃花开了,也显得淡薄苍白,浅浅的那么一些点缀还不足以撑起这绵延几十公里山脉的春天。
也只有吉普车恰好经过桃花树边的时候,大家才恍悟,敢情这是桃花,已经开了。
陆建时被两个堂哥打击,心里其实并不好受,不过看着这桃花,还是叹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是春耕的时候了,我们来体会下农活也挺好的,算是感受自然的气息了。”
说话间,吉普车往南走,抵达永陵村头坡下的时候,初挽便指路:“从这条路下去就是永陵了。”
陆建昭看向那边的永陵,道:“我记得看过一本书,说领袖参观十三陵,提到成祖永乐皇帝朱棣,说他敢在北京建都,还敢把陵墓放在这里,不怕蒙古人铁骑,是个有胆识的人。”
初挽点头:“是,朱棣长住土木行宫,理政练兵,不忘戎武。”
陆建昭听了,便有些得意,有意卖弄,继续道:“永陵埋葬的是嘉靖帝,这位皇帝在位时间比较长,所以他把自己的永陵修建得仅次于明成祖的长陵,据说这位皇帝特别迷信,二十年不上朝,重用严嵩,还有那个海瑞,他把人家海瑞给下到了大牢里,一直到他儿子继位了,才放出来。”
陆建时不高兴地瞥了一眼陆建昭:“八哥,你真懂,什么都懂,这知识就是渊博啊!”
他很有些嘲弄的意思。
他确实是有些看不上,没事跑这里卖弄知识,有意思吗,显摆自己是大学生吗?
陆建昭看了陆建时一眼:“你啊,还是多学着点,你看看挽挽,什么都懂,咱们这道行比起挽挽差老远了!”
陆建时一听这话,差点气得脸都红了,瞪着陆建昭说:“八哥,你是大学生,我比不上你,知道你厉害行了吧!”
陆建昭好笑:“我就说句话,你恼什么恼,还不让人说话了?”
陆建时:“你听听你那阴阳怪气的!”
陆建昭:“是谁阴阳怪气!”
旁边陆建晖有些茫然地看向这两位堂弟,完全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一路上,他一直都在回想初挽说的话,他觉得初挽说得有道理,给他提醒了,这是目前这件事应该怎么做,他还没想通。
怎么突然这两位堂弟就吵起来了?
而陆建昭和陆建时到底年轻,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又都对初挽存着一些心思,谁也不愿意在初挽面前丢人,于是两个人你呛我,我呛你,竟眼看着要打起来的样子。
初挽微蹙眉,这种吵架太幼稚了,她便侧首看向窗外。
谁知道这时候,陡然间,吉普车一个刹车,停了,她差点磕到前面。
陆建晖也是猛地一惊,又见初挽差点磕到,连忙护着她说:“挽挽你没事吧?”
陆建时和陆建昭差点摔倒,狼狈地坐稳了,看向前方开车的陆守俨:“七叔,怎么了?”
陆守俨声音凉淡:“你们两个要打架,下去打。”
陆建时和陆建昭面面相觑,愣了。
陆守俨:“下去。”
陆建时和陆建昭脸都红了,不知道说什么。
陆守俨:“还打吗?”
陆建昭厚着脸皮说:“七叔……我们只是讨论问题而已……”
陆建时也小声说:“没说打架啊,都是兄弟,好兄弟闹着玩而已。”
说着这话,还作势搂了搂陆建昭的肩膀,陆建昭嫌弃地瞪他一眼,陆建时也回瞪。
陆守俨面无表情:“那也下去吧。”
陆建时无奈了,心想怎么好好地把七叔惹恼了,便哀求:“七叔,你压压火——”
陆守俨却只是平淡地道:“到永陵村了。”
第20章
陆家准备了不少东西,光吃的,就腊肉,有大块黄牛肉,有红糖白糖挂面,还有一些白面,奶粉和点心等,更别说其它用的穿的,还有几兄弟的日用品。
幸好陆家三兄弟都有力气,每个人都搬着提着的,就这么下了车,他们下车后,陆守俨径自开着车离开了。
三兄弟便拥簇着初挽:“挽挽,你家住哪儿?”
初挽:“跟我来吧。”
三兄弟便忙跟着初挽往前走,边走边四处看,几兄弟没来过这里,自然是觉得新鲜,一时陆建时又道:“赶明儿咱也得过去十三陵各处看看,听说水库现在被个人承包了,里面有养鱼的,鱼都特别肥。”
陆建昭一听,挑眉,嘲讽地道:“你是来旅游吃鱼的,还是来帮忙干活的?”
陆建时不服气:“我就说说嘛!”
陆建晖没吭声,四处打量着周围,却见路上到处铺着剪开的尿素袋子,或者塑料油布,上面晒晾着药材,也有柿子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