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俨这才用中文压低了声音道:“你也看到了,这里的抵押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初挽:“你发现什么了?”
她很快想到了:“是那艘船?”
陆守俨笑着点头:“是,你终于想起来了。”
初挽确实看到过那艘船,不过当时只是一扫而过,现在的阵仗让她重新回忆起一切:“那艘船最开始是印尼的,在帕果帕果港被美国法警署扣押,之后这艘船进行了密封拍卖,但是中标者金额和买家身份都保密。”
没想到,这样一艘船竟然被抵押,还沦落到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拍卖会。
陆守俨:“我之所以留意到,是之前我看过一份资料。”
他略沉吟了下,有些含蓄地道:“根据曼哈顿联邦法院的文件,这家印尼公司的子公司利用从朝鲜向外国买家出口煤炭的机会,向朝鲜进口机械。”
初挽听着,便明白了:“可能这艘船上有什么高端技术,哈迈想要上面的技术?”
陆守俨:“估计吧。”
这么说着的时候,两个人目光相对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如果能把这艘船给弄到手就好了。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他们知道,凭初挽手头的资金体量,想在拉斯维加斯这种地方虎口夺食,几乎不可能。
陆守俨道:“所以哈迈现在没心思和我们抢瓷器。”
初挽点头:“嗯,那我们静观其变吧。”
果然,到了下一场开始的时候,哈迈依然不参与任何竞拍,只是安静耐心地等着。
这时候,终于到了那件黄地青花福寿云龙纹大盘,陆续有两个人竞拍,不过明显场上没什么热度,初挽开始的时候没参与,后来才让陆建晨开始举牌。
陆建晨显然也被初挽灌了一些拍卖技巧,所以当价格到了八千美金的时候,他一步上前,直接把价格高高顶到了一万美金。
一万美金一出,其它竞拍者都愣了下。
毕竟隔着钢化玻璃,谁也看不清里面情况,就普通瓷器来说,一万美金已经不便宜了。
当然关键还是在场的就没几个懂中国瓷器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偏门。
陆建晨成功拍到那件黄地青花福寿云龙纹大盘,陆守俨低声嘱咐初挽:“你和建晨一起去办手续,我在这里看看后面情况。”
初挽怀疑地看他:“你要干嘛?”
陆守俨笑道:“既然碰上了,不给他捣个乱,有点对不起他。”
初挽微耸眉,低声说:“别胡来就是了。”
当下她和陆建晨过去,开始办手续走流程,交够尾款,交割物件,这么交割的时候,陆建晨特意问起安全问题,毕竟这是十万块的物件。
那拍卖负责人一听,道:“放心好了,我们这里治安很好,你们从我们这里拍卖的东西,是不会出事的,没人敢抢的。”
治安很好……
陆建晨和初挽对视了一眼,也就认了。
在办完所有手续后,初挽总算拿到了那件黄地青花福寿云龙纹大盘。
拿到后,她先看了看底款,却见底款赫然写着“大清乾隆年制”,是青花钴料书写,那青花纯净明艳,深深沉于底部透明釉之下,竟仿佛写在胎骨上。
只是初挽见到这六个字,却是亲切倍至。
她曾经用干枯树枝在雪地里比划过无数次,各种底款的风格,这些都烂熟在她心里。
她抱着那瓷器,那瓷器紧贴着皮肤,细致润滑,但是却让她想起那粗糙干裂的一双大手抚摸过她时的感觉。
她眼睛有些泛潮。
陆建晨道:“我们过去看看七叔什么情况了?”
初挽道:“稍等下,我想问问这件瓷器的来历。”
一般来说,这种拍卖品不可能透露卖家来历的,不过鉴于赌场的特殊性,初挽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对方开始的时候是礼貌拒绝了。
不过初挽自然不轻易放弃,她说起这件瓷器和自己家族的关系,并说怀疑抵押这件瓷器的就是自己失去联系的一位朋友,希望找到他。
正说着,一回头,就感觉到,一双目光正阴沉沉地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初挽略有些湿润的目光,恰好迎过去。
是哈迈。
四目相对间,初挽只觉自己如同置身于阴森莫测的大海中,她仿佛闻到了来自暗海的咸腥味。
后背不由发冷。
这时候,陆守俨从拍卖场中走出来,他看了眼哈迈,径自往初挽这边走来,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哈迈的视线。
陆守俨走到初挽身边,他自然看出她情绪有些异样,便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先回酒店?”
初挽点头:“嗯。”
陆守俨从她手中接过那件瓷器,放好,之后才领着他和初挽离开赌场。
在进电梯的时候,她再次感觉到了哈迈的目光,那是一双被藏在暗处毒蛇盯上的阴森感。
走出赌场后,他们打了一辆车,先到了一家饭店,在那里吃了顿饭,之后打车又去了别处,如此转了一圈后才回去酒店。
虽然未必管用,不过万一有人起了歹心,不至于太轻松找到他们。
到了酒店,陆建晨终于忍不住问:“七叔,到底什么情况?我看那个哈迈气急败坏的样子?”
陆守俨这才提起,原来在拍卖会上,当拍卖到那艘船时,他举牌了。
陆建晨:“你举牌?你——”
他想说,你有钱吗,不过没说出口。
他知道初挽通过倒腾古董挣了一些钱,但他多少也能感觉到,以初挽现在的身家,要想拍卖这艘船,还是差远了,这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但是他家七叔竟然直接敢在拍卖场上举牌要买船了!
初挽听了,倒是淡定得很:“他只是举举牌而已,又不是真买。”
陆建晨:“举举牌?”
初挽笑道:“他是给人当托的。”
陆守俨颔首:“是,我是不打算竞拍这艘船,不过既然哈迈想要,那就给他抬抬价。”
他也就说起他在拍卖会上是如何举牌的,举了三次,每次都只比哈迈高五万美元,最后一次举牌是五百万美元,直接把哈迈给顶上了六百万美元的高地,之后他就撤梯子了。
初挽好奇:“我看哈迈确实心情不太好,那艘船他没得手?被什么人买走了?”
陆守俨:“不知道,对方是通过电话委托竞拍的,最后以八百万美元成交。”
初挽听着,明白这个价格确实是很高的价格了,显然对方有备而来。
只是不知道这船上到底有什么,竟让他们为了这艘船竞拍到八百万美元的高价。
不过这里是拉斯维加斯,世界四大赌城之一,纸醉金迷的资本主义社会,在这里挥金如土赌家产甚至赌命的比比皆是,什么都可能发生。
回到房间后,陆守俨先看了看孩子,孩子已经醒了,正趴在床上翘着小脚丫比划谁的脚大,见到爸爸妈妈回来,高兴得很,连忙让爸爸妈妈当裁判。
陆守俨过去,大手握住两个小家伙那软糯糯的小脚丫,笑道:“看看是爸爸的手大,还是你们的小脚丫大?”
两个小家伙觉得痒,全都笑起来,踢腾着小腿要挣扎,一大两小在床上闹腾起来。
初挽见此,便先过去打了个电话,给Maddocks打的,谁知道刚说了两句后,Maddocks却道:“先生就在这里,你要不要和他说几句?”
初挽有些意外,因为自从上次的事后,刀鹤兮好像一直忙,她也不好打扰他。
当下自然让刀鹤兮接了电话,问候起刀鹤兮那边的情况,刀鹤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切都还好,用药可以控制,接下来要观察后续情况。
初挽看他情绪并不高,并不想提的样子,只能安慰了几句。
刀鹤兮:“你本来是找Maddocks的,是有什么事吗?”
初挽看他这状态,其实不想让他操心,不过他问起来,也就说起自己的情况,表示自己想查查那件瓷器的来历,问他有没有拉斯维加斯这边的人脉。
刀鹤兮意外:“那件瓷器是你太爷爷的手笔?”
初挽点头:“说,按说是我太爷爷送给一位故友的——”
她略顿了顿,含蓄地道:“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一位朋友吧,所以我想查查这瓷器的来路,看看是不是能找到那位朋友的下落。”
有些话,她做晚辈是不太好说什么的。
她其实隐约感觉到,当年她太爷爷亲手做的瓷器,应该是送给了对他很重要的一个人,而且是女性。
太奶奶早早就没了,太爷爷一直没娶,但是那些年,总归会遇到一个两个谈得来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成就姻缘,但这应该是太爷爷牵挂过的人。
刀鹤兮一听便明白了:“好,我找人帮你查一下,有消息会尽快和你提。”
说完后,本来以为电话要挂了,谁知道却听到刀鹤兮突然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初挽:“什么?你说。”
刀鹤兮:“你是被你太爷爷一个人带大的?”
初挽:“嗯,是。”
刀鹤兮:“他对你很严厉,是吗?”
初挽:“挺严厉吧。”
刀鹤兮沉默了好半晌,才问:“那会不会——”
初挽:“嗯?”
可是电话那头,却没声音了。
如果不是清沉的呼吸声透过电磁性传来,初挽会以为他挂上了电话。
她尽量放轻了声音,低声问:“鹤兮,你怎么了?你想问我什么?”
刀鹤兮声音透出疲惫来:“没什么,我突然不想问了,其实本来就没什么……”
初挽:“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一下。”
刀鹤兮无力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