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对,就是这个意思。”
查德维克:“所以说,从陈璧君汪精卫到希特勒,再到后来的那些收藏家,都被骗了?”
初挽:“差不多吧。”
然而她这么说时,已经有好几个鉴定专家纷纷质疑起来了。
“这幅画惟妙惟肖,形神兼具,初小姐,你觉得这是仿作能做出来的吗?”
“依这幅画的功底,一个你口中的GOLD TWO竟然能画出来,难不成中国人人都是郎世宁?”
“初小姐,你又凭什么认为,陈璧君买到的一定是那位GOLD TWO的画?”
“如果说这是伪画,那至少画上应该有什么破绽吧?有谁能把郎世宁仿得天衣无缝?”
其中一位鉴定专家更是马上让人在电子屏幕上展示了台湾博物馆绢本版的《百骏图》作为比较:“大家可以看到,我们手中的纸稿版,这一百匹马生机勃勃惟妙惟肖,比起台湾博物馆的《百骏图》更胜一筹,这怎么可能是仿品?”
几位洛克菲尔德家族的成员,也有些疑惑,其中一位也开口问起来,显然大家对此有些质疑。
初挽道:“那只能说,这位GOLD TWO的画技,比起郎世宁来,更为生动逼真罢了。”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就连戴维都皱眉,而几位本来赞同初挽的,也觉得这吹得有点太过了吧。
亚历克斯面无表情地端起咖啡,品了一口。
唯独查德维克笑着说:“太精彩了,太精彩了,初小姐,你可以继续说,我等着你的高见。”
初挽道:“我们先看台湾故宫博物馆的这幅《百骏图》大家可以看到,一百匹马,确实姿态各有不同,细致入微,但是仔细看时,其实形似而神未到,过于工整,甚至有些呆板,由此就少了几分活泛。”
她这一说,众人沉默了,大家看着那画,之后便有几位专家陆续点头。
初挽继续道:“大家再看我们面前这一幅《百骏图》,妙笔生辉,灵动逼真,我们仿佛听到了马的嘶吼,甚至感觉这马仿佛从纸卷上跃出,冲向我们。”
大家纷纷点头,颇有同感,几位专家道:“这画实在是精彩,初小姐说得不错,这一百匹马,简直让我们听到了马叫声,甚至闻到了干草马粪的味道!”
初挽点头:“很高兴我们能有这个共识。”
她说这话,在场的几位专家怔了下,一时有些不明白初挽这脑子怎么了,前后矛盾?
戴维也感觉到了,道:“初小姐,那你的意思是认同了,认同我们这幅画确实是郎世宁真迹?”
初挽:“不,我认为这是高仿,这就是GOLD TWO模仿的,原因就是我刚刚所说。”
啊?
她夸了一番眼前这幅,贬了一番台北故宫博物馆的,结果现在说,眼前这一幅是临摹的?
这下子连查德维克都不明白了,他疑惑地摇头:“初小姐,你让我感到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初挽道:“郎世宁先生为意大利人,他的画中既有西方写实立体的绘画技法,也有中国画的细腻柔和,不过他的画,却有一个也许算得上缺点的特色。”
查德维克:“因为中西合璧,所以反而不伦不类?”
初挽:“郎世宁前往中国宫廷,其实是为了传教,不过当时康熙皇帝并不想听他传教,只想“汉魂洋才”,所以聘任他当画师,据说康熙皇帝年间,郎世宁并不得志,只能谨小慎微,处处恭谦,一直到了雍正年间,雍正皇帝才开始赏识郎世宁,不过既然是给皇帝作画,那自然是要听从皇帝吩咐,所以郎世宁几次改变其风格,参酌中法,格外注意对中西技法分寸。”
她这一说,鉴定专家中已经有人道:“初小姐说的话很有道理,郎世宁的画确实过于精工细描,谨小慎微了。”
初挽点头:“后来乾隆帝时,他倒是对郎世宁颇为欣赏,不过乾隆帝自然也有乾隆帝的想法,他喜欢西方的写实,但不喜欢西方画中的阴影明暗,郎世宁只要继续揣摩。”
她说到这里,才道:“试问,这样一个在巍巍皇权之下战战兢兢伺机而动的人,这样一个苦苦揣摩圣意的画家,怎么可能画出畅快淋漓跃然纸上的画?作为一个宫廷画家,他的技艺再过高超,他的画技也必然被拘束于皇权之下。”
众人听到这里,仿佛有些明白了,所有的人都看着那幅《百骏图》,明明眼前的《百骏图》和台湾博物馆的《百骏图》分毫不差,但是那个感觉就是不一样,台湾博物馆的过于工整,而眼下这个却是灵动逼真,这马仿佛有了灵魂。
初挽道:“况且,郎世宁年少长于意大利,娴熟西方技法,青年时候才研习中国技法,但是显然,这位临下此画的GOLD TWO,他中国技法如火纯情,反而是西洋写实技法在试图临摹郎世宁。要知道西方重写实,东方重写意,这《百骏图》临摹于郎世宁,但又摆脱了郎世宁的拘谨束缚,画出了马的神韵和意态。”
亚历克斯突然道:“为什么这么一个无名之辈,他可以画出比郎世宁更精彩的《百骏图》?这只是西方技法和中国技法的不同吗?”
初挽道:“当然不是,在中国,即使所有的人都自小浸淫于此,也不至于每个人都能画出这样的画,这位GOLD TWO虽然只是中国一位无名之辈,但是他家族世代吃着清朝皇粮,生活优渥,又对着皇家马厩,日日观察,才能笔下生辉,画出这么生机勃勃的画,才骗过了陈璧君,骗过了希特勒,骗过了无数收藏家,让大家以假做真。”
初挽这一番话,只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在良久的沉默后,只听得掌声响起,却是查德维克。
他这么一鼓掌,其它人也都纷纷鼓掌。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有异议。
眼前这幅画,这幅让所有人都折服的稀世之作,确实不是出自郎世宁之手。
戴维感慨道:“初小姐说的,让我受益匪浅,我们太过注重传承有序,反而被自己骗了。”
一位鉴定专家更是感慨:“这幅画不是郎世宁,却胜过郎世宁,太棒了!”
初挽颔首:“是,这幅画虽然不是郎世宁所作,不过凭着这画,也堪称传世之作了,值得收藏。”
查德维克望着那幅画,摸着自己下巴,突然问道:“初小姐,你口中那位GOLD TWO,难道就无名无姓,没有别的佳作问世?像这样的画家,应该在历史中留下姓名才对。”
初挽:“这个人早年生活优渥,并不需要发愁生计,所以只是把画画当做爱好,偶尔画那么几幅,也不见传世,后来穷困潦倒,被人聘了,用一年时间画出《百骏图》没多久,除此确实没什么作品传世。”
也许有那么几幅花鸟图,也没钱装裱,没钱装裱自然也卖不出什么价,就低价流落到琉璃厂某个寻常藏家手中,现在是寻也不好寻了。
戴维也好奇起来:“他后来的故事,你知道吗?”
初挽:“我太爷爷认识他,还曾经接济过他。后来有些藏家看到他的画,认为他画马实在是好,想请他画,找我太爷爷打听,不过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众人听着,感慨不已,再看那画,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这个世上,并不是每一个艺术大家都可以流芳百世,也许他拥有惊世才华,却生不逢时,穷困潦倒,终其一生都无法被世人所知,最终成为一枚被砂砾淹没的珍珠,永不见天日。
又比如梵高,如果不是在死后成名,想必也不过是另一个GOLD TWO而已。
一场品鉴会下来,初挽明显可以感觉到,那些鉴定专家看自己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敬佩,心服口服。
至于那几位洛克菲尔德家族的成员,更是上前握手,互通名片,并表示以后要多多请教,言语中充满尊重,丝毫没有富豪世家子弟的傲气。
从这一点,初挽不得不佩服,洛克菲尔德家族能盘踞百年而不倒,他们的家族子弟教育很有一套。
她又想起陆家,其实陆家大部分子弟都还不错,唯独陆建时,好竹出赖笋了。
以后陆家在改革开放中会逐渐发展,她觉得回去后有必要和陆老爷子提一下陆家子弟的教育问题,有些地方可以稍微参考下洛克菲尔德家族的模式。
品鉴会结束,初挽离开艺术鉴定会,过去停车场,结果查德维克已经等在那里了。
查德维克笑道:“不要一副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我不会吃人。”
初挽道:“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查德维克:“现在时候还早,我想请教你一些关于东方的问题,可以一起喝杯咖啡聊聊吗?”
初挽看他言语还算诚恳,道:“好。”
当下两个人过去了附近的咖啡馆,查德维克是一个非常绅士的人,会帮着开门什么的,妥帖周到。
这和陆守俨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陆守俨也会为她做这些事,但并不是因为礼仪,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呵护,是专门对她的呵护。
而在查德维克身上,这显然是一种家庭自小的教养,和初挽是谁没有关系,他对任何女性应该都是这样的。
在优雅动人的钢琴声中,品着香醇浓郁的咖啡,两个人就这么随意聊着,看起来查德维克确实对中国比较感兴趣,他问了好几个问题,包括这些年中国的改革开放,也包括早些年的故事,初挽挑着合适的,尽量给他科普了下。
这么说着话,初挽道:“你是不是曾经有一位中国朋友?”
查德维克微挑眉,意外地看了眼初挽,之后点头:“研究艺术的女人,都像你一样敏锐吗?”
初挽道:“是一位女士吧?”
查德维克略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唇,点头。
初挽笑了下,也就没再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也有自己柔软的一面,哪怕一个名声在外的花花公子也不例外。
于是话题很快就过去了,大家不再提这一茬了,查德维克笑着说起来:“我下周要去参加Chandelle沙龙的内部竞拍,你要不要去?”
初挽听着,便有些心动:“Chandelle沙龙?”
这Chandelle拍卖会是一家沙龙式高端拍卖会,准入门槛高,只允许内部会员参加,想成为会员除了支付大笔的会费,还必须有人引荐,总之不好进。
既然查德维克邀请,她自然是愿意去。
查德维克看出初挽感兴趣:“是,Chandelle沙龙,不过目前他们只针对特定会员,我是他们的vip会员,现在诚恳邀请你一起参加。”
初挽笑了:“好,我很希望过去开开眼界,那我提前感谢你了。”
查德维克也笑了:“我可能想买几件瓷器,到时候还得请你帮忙看看。”
回到家,初挽提起查德维克的邀请,陆守俨详细问了查德维克的情况,之后便道:“我帮你操心德国博物馆的事,你却跑去和人参加晚会?”
初挽辩解:“哪有,是去参加艺术沙龙。”
陆守俨:“行吧,随你。”
初挽笑着揽住他的胳膊:“这个艺术沙龙一般不好进,现在能进去看看挺好的,没准我能捡到大漏!”
她干脆坐在他腿上,用手指戳了戳他刚硬的脸:“如果我能捡到大漏,我就给你买枫糖吃!”
陆守俨一听“枫糖”,那眼神便有些转深了。
初挽依然笑,故意捧住他的脸问:“枫糖甜不甜?”
陆守俨:“甜。”
初挽眸子中都是风情:“这就对了。”
陆守俨:“那我现在就想吃。”
他看着她,声音已经发沉了。
初挽:“现在没——”
陆守俨抬起手来,有力的大掌轻扣住她的后脑,迫使她低下来,之后吻上她的唇。
吻了半天,两个人都有些舍不得,陆守俨便干脆抱着她上床了,好一番折腾。
在这方面,确实都很喜欢,他足够有本钱,体力好,而她几年的婚姻生活,现在仿佛熟透的桃子,甜得人恨不得吞下去。
一番淋漓后,陆守俨搂着她,一下下地亲,格外怜惜。
初挽有些瘫软地靠在他胸膛上,抚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道:“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被那些金毛外国男人勾搭走的,他们一看就浑身都是毛,我看到他们就觉得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
想象一下都觉得难以下口。
陆守俨听她这么说,低头亲了她的额,边亲边笑出声。
才这么一场,他声音还有些发沉,笑起来只听得初挽耳朵发酥。
她咬唇,低声道:“就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