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摊多是竹架子支个篷子,下面是几张椅子拼起来,铺一块白布在上边,上头垒着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衣裳。
仔细一瞧,也不光是卖衣服的小摊,偶尔能看到几间书摊和干果摊,不过还是卖衣服的多,就连大娃想要的ha蟆镜,也有小摊在卖。
大虎看见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立领和袖摆上还镶着珍珠扣,看着洋气得不行,指给大娃,“就买这个吧。”
大娃扫了一眼,觉得款式挺新颖的,上前询价,“老板,这个怎么卖啊?”
这个卖服装小摊的‘倒爷’是一个年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材干瘦,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比了一个五的手势,又翻过来比了一个八的手势,“这个啊,五十八块。”
大娃张着耳朵听着,伸手拿起连衣裙翻看,突然,他脸色一变,装作不经意地把连衣裙放下,“有点贵,我们不买了。”
说完,拔腿就走。
倒爷在后头喊道,“别走啊,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大娃哪里理他,疾步走到一间公厕旁,细细洗过手,脸色才稍稍放松。
大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咋了这是,那衣服不挺好的嘛,虽然贵了点,不过他说能讲价。”
曾心兰精打细算,大虎也跟着学了一些,听说外面的小摊贩都是,先提个高价,然后再让你去跟他讲价,最后取个你以为的‘中间价’,你以为他们亏了,其实他们还赚了。
大娃摇摇头,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那条连衣裙,一看就是外国人衣服的款式,我舍友说了,不能买这个,这个叫‘洋垃圾’或者‘洋破烂’,都是从国外飘洋过海,然后那些小摊贩走私来的,而且……”他深深咽了口口水,“而且刚才我翻看衣服的时候发现腰侧的布料上有一块血渍,大概硬币大小。”
大虎脸色突变,“你的意思是?”
大娃左右张望,看没人,才低声道,“那衣服可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大虎脸都唬白了,难怪大娃说不买了,急匆匆的走人,还跑去洗手。
不过他升起了一个疑问,“你咋知道?”
大娃道,“我舍友爸妈都是干海关的,晚上熄灯了,我们睡不着,闲磕牙,他给我们讲过不少这样的事,知道我要来买衣服,跟我说,近期有挺大一批这种‘洋垃圾’流入市场了,让我小心点,别买着了。”
谁承想,这么不走运,挑的第一件就是。
这种带着血渍,从死人身上,或者不知道哪的地方来的‘洋垃圾’,借大娃十个胆,他都不敢买啊。
大虎心有余悸,“那咱还买吗?”
“买。”大娃道。
总不能因为碰着一回‘洋垃圾’,就吓破了胆吧,服装批发市场上,还是有很多宝物可以淘的。
大娃还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回去记得把发现了‘洋垃圾’的事,告诉有海关爸妈的舍友,这种事还是得让专业的人去处理。
有了这一出,大娃跟大虎再挑选衣服的时候就谨慎多了,不买那种一看就是外国人穿的款式的,就买一些看着是香江宝岛来的款式。
买之前,还细细问了,是从哪进的货。
这个一般不会有人说谎,毕竟外国货还是很畅销的,也没那么多人联想到‘洋垃圾’上去。
逛了一圈,大娃和大虎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给二妞买了一条丹宁外套,一条丹宁裤,一条深蓝色的带帽棉猴儿,还有给宁棠买了一条花纹绚丽的丝巾,一条连衣裙,给沈烈买了一件皮大衣,三娃买了一条喇叭裤,他心心念念已久的ha蟆镜也没忘了买。
这些东西买下来,大娃手上的钱也花的七七八八了。
来之前,沈烈给了他三百五十块钱,他自己还攒了五十块钱,合起来是四百块钱,这四百块钱买了这些衣服,就只剩一百五十六块了。
大娃一边数着钱,一边叹气道,“这钱可真不经花啊。”
这还只是买衣服呢,就花了一大笔,像什么护肤品,沪市特产,可一点都还没买。
大虎也买了不少,叹气道,“就是。”
大娃嘀咕道,“要是咱两能挣钱就好了,也不必这么精打细算地花。”
刚才有好几条衣服,他都看中了,可惜囊中羞涩,总不能这剩下的大半个学期,再跟家里要钱,或者跟同学借钱吧。
挣钱当然好,可是,去哪挣钱啊?
大娃嘀咕着嘀咕着,突然灵光一闪,“哎,要不我们也去做生意吧?”
“我们?”大虎惊声道,“做生意?”
“对。”大娃一拍手,“你看,卖衣服多挣钱,多畅销啊,咱俩也去进点衣服来卖呗。”
大娃人长得俊朗,嘴又甜,跟‘倒爷’们买东西时,不经意间套了不少话。
从他们的话里得知,这些衣服进货不难,只需要起早一点,去附近的一个经销点进货,然后再来批发市场卖,来回能赚好多差价。
就比方说大娃给二妞买的那条丹宁外套,买的时候花了三十八块钱,倒爷当然不可能告诉大娃他们他挣了多少钱,但大娃眼尖,看到倒爷跟旁边摊子上的倒爷瞧悄悄比了个二十的手势。
十八块的进价,三十八块卖出。
这一条丹宁外套就赚了他们二十块钱啊!
大娃这么一想,顿时气呼呼的,看手上的几条衣服都不顺眼了。
他们简直就是做了冤大头!
大娃越想,越觉得他跟大虎去做倒爷,也支个服装摊子卖的主意好。
如今已经逐渐告别靠票购买日用品的生活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大家对美的追求也越来越高,衣服就是其中一个表现。
从海浪岛到沪市,一路行来,路人衣服的变化,就是最好的体现。
大娃深深眺望一眼七浦路服装批发市场,人潮涌动,断下定言,“咱俩卖衣服,一定能挣钱。”
大虎没有大娃想的这么多,他就一个优点,听话,尤其还是听大娃的话,换句话说就是,大娃指哪,他打哪。
从小也是这样,要闯祸,也是大娃出主意,兄弟两个一起去执行。
哪怕大娃让他跳火坑,大虎都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更遑论不过是做个小小的服装批发生意了,立即道,“好,听你的。”又道,“那咱们接下来咋做?”
大娃大手一挥,“第一步,先借钱。”
大虎登时傻眼了,“借钱?”
“对。”大娃白他一眼,道,“不借钱能行吗,咱俩手上都没啥钱了,合起来估计就三百来块钱,能买几件衣服?要摆摊,肯定不能只摆几件衣服,我要是买东西的客人,看到你们这个小摊,就小猫三两只,款式不多,种类也不多,我才不跟你买呢。”
大虎点点头,深以为然,“你说得对。”又问,“那咱找谁借钱啊?”
大娃嘿嘿一笑,“找我弟我妹啊。”
在沪市,可不就跟他们两熟么。
当然,找宁军也行,但难保宁军不会把事捅到宁棠和沈烈那里。
宁棠肯定不会说什么,说不准还挺支持他呢,但要是让沈烈知道了,那可就是皮带加擀面杖套餐了。
他都能想到他爸打他的时候会说啥:“你这个臭小子,让你去读大学,你给我去做生意,当倒爷了,是不是皮痒了,家里缺你这点钱了?”
想到这,大娃打了个激灵。
大虎竖起大拇指,“坑兄弟姐妹,你是这个。”
大娃斜他一眼,“我这叫坑他们吗,我这叫让他们……”想起在书上学的新词,“让他们入股,带他们挣钱呢。”
定下主意,隔天,大娃就带着大虎,去找二妞和三娃了。
美名其曰送衣服,实则,借钱。
先去了海军游泳队训练基地,让门卫把三娃喊出来。
三娃到了大门一看,两个勾肩搭背,带着ha蟆镜,遮住半张脸的大小伙子冲他摆了摆手,齐齐喊道,“三娃!”
三娃犹豫道,“你们是?”
大娃在□□镜底下翻了个白眼,把架在鼻梁上的ha蟆镜一摘,“我,你哥。”
“害。”三娃一拍大腿,“你说你俩,来找我就找嘛,带着两大墨镜干啥,我还以为谁呢。”
大虎摆了个姿势,“你懂啥,这个叫ha蟆镜,潮流,懂不懂。”
大娃搓了搓手,一脸笑意,拉长了声音道,“三娃啊——”
三娃抖了一下,双手交叉搓了搓手臂,“哥,你别这么笑。”
笑得他起鸡皮疙瘩,上回大娃这么笑的时候,还是大娃把沈烈种的薄荷拔光了,然后甩锅到他头上的时候。
大娃又嘿嘿笑了两下,“三娃啊,我们是不是亲兄弟?”
三娃迟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可以不是,主要取决于你找我啥事。”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不会是坏事吧?”
大娃立马否决了,“怎么可能是坏事呢,你哥我会坑你吗?”
三娃想也不想便点头,“当然。”嘀咕一句,“你坑我的还少嘛。”
大娃心虚地摆摆手,“以前是以前。”上前用胳膊一把拦住三娃的肩膀,“现在不一样了,我找你是真的有事,正事。”
三娃嗯哼一声,“说吧,到底啥事。”
“先不说那个。”大娃把他给三娃买的喇叭裤拿出来,“喏,给你买的,瞧瞧好不好看。”
三娃把喇叭裤展开,烟灰色的喇叭裤,裤.裆浅,臀.部紧,膝部窄,裤脚像喇叭花一样炸开,属于时下的潮流,点头道,“不错,挺时兴的。”
这样的裤子,跟他同队的其他运动员哥哥,几乎人手一件。
如今追女孩,就流行穿V字领衬衣,喇叭裤,拿着把吉他去人家楼下唱情歌,一首《冬雨》唱完,别说追人了,被倒追的都有。
大娃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弟弟,有眼光。”搓搓手,“连你都觉得好看,更何况其他人了,你说说看,要是我也进一批这样的喇叭裤来卖,是不是一下就能卖完了。”
三娃又不是傻子,又在沪市呆了好几年,见闻不小,一下就反应过来,惊声道,“你想去摆摊!”
大娃又竖起大拇指,赞道,“聪明!”
三娃斜他一眼,“少给我灌迷魂汤。”又道,“你要想摆摊买衣服,光是进货就要一笔不少的钱,你上哪拿这个钱。”
大娃两手一摊,“这不就来找你了么。”
真是他亲哥,三娃叹口气,“说吧,借多少。”
他太了解大娃了,不撞南墙不死心,这钱要是不借他,保不准他又上哪寻摸去了。
大娃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两千块。”
三娃倒吸一口凉气,“你可真敢开口。”
大娃:“嘿嘿,你就说有没有吧。”
三娃道,“有,你运气好,我收到了上次比赛主办方给我寄来的奖金,我本来打算寄回去给妈的,你正好赶上了。”转身走人,“等着,我去给你拿。”
大娃啧了一声,对大虎道,“这叫啥,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老天爷都希望我发财啊。”
三娃拿钱回来,正好听见这一句,嘀咕道,“发不发财我不知道,小心给爸知道,仔细你的皮。”
大娃把钱收好,“你不说,我不说,二妞不说,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