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人什么样?”
其实也不记得了。但不妨碍她回答:“还不错,一表人才,青年书生。”
谢玄英:“呵,现在还是举人。”
“白首童生也不少,未到而立已是举人,很不错了。”程丹若中肯地点评。
谢玄英:“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她道:“我说的是实话,陆家虽贫,前途不可限量,根本不会看上我。穿的是绫罗绸缎又怎样,他想娶的一直都是陈家的女儿。”
谢玄英心底的郁气一下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怜惜。
但没等他出言安慰,她冷不丁补了句:“当然,不穿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猛地坐起,好歹还记得压低声音:“不穿是什么意思?”
程丹若被他吓了一跳:“什么是什么意思?”
“你还想过勾引他?”他竭力保持平静。
她:“我还没有疯。”
“咳,也是。”他安静地躺下,但说,“那你说实话,那个时候……”
程丹若:“嗯?”
“我给你袖子。”谢玄英侧头看着她,“你做什么拉我的手?”
她:“……因为你的衣服料子看起来很贵,我怕扯破了,没有钱赔你。”
枕边一片沉默,然后,他又坐了起来,直接下床点亮蜡烛。
程丹若:“?”
“姑娘。”谢玄英面无表情地说,“你过来。”
程丹若谨慎地缩到床角:“是你让我说实话的。”
但这点躲藏毫无意义,他轻轻松松就把她抱了出来,送到浅廊的柜子上。
程丹若坐在柜子上,头顶就是拔步床的雕花罩子,柜子及腰高,她坐上面,脚都碰不到底。
她迷惑:“你干什么?”
烛火微微,照亮床帐的方寸。
谢玄英望着她,心里有什么被唤醒了。
“姑娘。”他伸手,“我拉你上来。”
程丹若怔住了。
霎时间,往事如潮水涌来。那一日,上巳节,她在山上见到他,被他的浅红袍子惊到,又为他的容光所震慑。
这个晦暗的世界,竟然有这样如月似霞的美人,天地都明亮了。
而且,他明明可以和顾家人走的,却留下来拉了她一把。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下一刻,被拉进了他怀里。
“姑娘,你为什么衣衫不整?”他低头瞟着她散开的衣襟,附耳悄问,“是不是勾引我?”
“……”程丹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玄英愣住了。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她自己好像也被惊到,表情不再是平日的恬淡温和,反倒迷茫又惊讶,好像在问,是我笑的吗?
我怎么笑了呢?
顷刻间,酥麻的痒意泛上心头。
这样的笑容,他从前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是他带给她的。
她映衬着烛火的瞳仁,泛出明亮的光,生动而鲜活。
“姑娘。”他轻轻拨开她散落的鬓发,声音轻轻的,唯恐惊走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武侠小说里总有这样的桥段,神功一旦被破,再厉害的人,功力也会大泄。
程丹若就是这样,她短暂地失去了修炼的城府,居然回答:“没人理我,我就到山上走走……”
他低头,与她额角相碰,呼吸相闻:“那我理你,好不好?”
程丹若又想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芍药栏前,湖山石边?”
他跟着说出后半句:“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而后,重重含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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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草长黄莺飞,茕茕白兔在草帷。
蝶儿贪恋花间蜜,渐入春境却相催。
第178章 年节中
正月初二过去了, 正月初三不能见客,正月初四, 立春时节。
作为二十四节气之一, 古人也有自己的过法:削一寸椿树皮戴在发髻上,据说可以辟邪,彩纸剪成燕子, 佩戴在钗头, 连早晨的洗脸水,都是白芷、木香和桃皮煮的。
这日有迎春盛会, 敲锣吹鼓, 是一个与农业相关的日子, 内容多和农耕有关。
比如给牛撒豆子, 让它健康肥壮, 用春鞭打牛,以兴农事。
就不知道牛乐不乐意了……
相比之下,把鞭子插在门上, 意欲蚕事兴旺, 蚕肯定要开心一点。
而士人离农耕很遥远,他们的主要和朋友赏花, 一道喝春酒,吃春席。
但不幸的是,当天很冷, 谢玄英上午出去,吃过午饭就回了,带回一篮麦粉蒸的人形点心, 叫“春健人”(……)。
程丹若中午则吃了春饼,生吃水红萝卜, 谓之“咬春”。
下午没事做,谢玄英道:“钱明也该回来了,你跟我去前头见他吧。”
就这样带她到了外院。
他在外院的书房靠近西侧门,虽然不似谢二的书房临近中门,就在靖海侯的书房旁边,却胜在便利,打发人出门不易惊动人。
书房比程丹若想的小,只有半个院子,三间阔的书房,一间半的卧室。
谢玄英叫来奶兄:“这是林桂,林妈妈的儿子,平时就是他管我的外库房,你要什么就问他要。”
又瞥了一眼垂手而立的小厮,道,“我有什么,夫人就能用什么。”
林桂立时道:“小人遵命。”
退下时,还听见谢玄英在说:“过了年,你就不必事事小心了,我不在家时,你自己过来就是。我这里的东西,你就当自己的取用。”
程丹若四下观察,觉得所有家具都要比霜露院的旧一些。
“你以前常在这里?”
他点点头:“从前只有晚上才回去,有时候太晚,也会在这歇下。”
程丹若“哦”了声,暂时没什么想法,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她坐的是客人的位置。
谢玄英不动声色:“我通常会在这里见人。你跟我来。”他带她走到西面的一间半屋,地方真的不大,原来也就是起居睡觉而已。
但此时,程丹若推门而入,首先看到的是墙上挂的一副画,靠墙是长条案,供着佛手和香炉。
右手边是一架丝制的大屏风,屏风后是书桌、椅子、书架三件套,最里面还有恭桶和洗手盆。
他道:“这边就给你了。”
程丹若惊讶:“给我?”
“嗯,你就在这里见钱明吧。”谢玄英若无其事,好像这事很正常,“人你早就认识了,我就不陪你一道,还有点事要做。”
程丹若欲言又止:“其实……”
他:“有事?”
她点头:“想请你参详一二。”
“那就在明间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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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明历练多次,办事已十分老道。
他不止问了惠元寺的僧人,也在周边村镇找人打听了,多方面确认过后,才肯定地表示:“夫人的新药很好,许多信众都说管用。”
程丹若好奇:“都治了什么病?”
“山下的村子里,里长妻子常年咳嗽,吃过药就说好多了。
“镇子上,有妇人刚生产,血崩不止,据说也有效。
“因年节多宴席,治腹痛的最多。”
钱明逐一回禀。
谢玄英好奇:“还能治血崩?”
“不能。”程丹若否认了,“估计是虔诚之家,以为是仙药,夸大其词了。”
她想了想,商量道:“既然已薄有名气,我想找人去药铺询问此药。”
谢玄英一下听懂:“你想宣扬此药?”
“是。”程丹若和他解释,“光靠惠元寺施舍,不能真正发挥效用,说到底,百姓求此药,与求符水并无不同,还是要让大夫对症下药。”
谢玄英道:“这倒不难,你想卖给谁家?”他思索道,“京里有名的大夫都在几家大药铺坐馆,安民堂、济世堂、仁爱堂……这三家口碑最佳,你可选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