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一方坐牢,最多被冻结家庭资产,而在古代……要一起死的。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神色渐渐平静。
谢玄英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沦落到那样的地步。”
“不用。”程丹若道,“我自己死得痛快点。”
“胡说八道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皱眉,“大过年的,别晦气。”
她笑了笑:“做大夫的,不忌讳说生死。”
谢玄英没好气:“那你忌讳什么?”
程丹若想想:“今夜无事,一定空闲。”
谢玄英:“今夜无事,一定空闲。”
她:“……呸呸呸!”
他弯唇正笑,忽而听见马车外头有人喊:“那边着火了!”
程丹若一把撩起帘子,果然看见远处的棚子窜起火苗。
幸好大家反应快,有人端起茶摊的锅,一盆热水扑了上去,又有人扛着沙袋冲过来,飞快堵住火源。
火很快被熄灭。
她心有余悸地坐下,心想,幸亏没在宫里说过这话。
“这话千万不能再提了。”她慎重其事。
他弯弯唇角:“嗯。”
第180章 夜交心
虽然有些小小的意外, 但来都来了,不买点什么可惜。
程丹若挑挑拣拣, 最后买了两个杯子。一个玉兰银杯, 圆底而内深,带把手,也是酒器, 但已经很接近后世的造型。另一个瓷杯, 荷叶造型,长长的根茎就是吸管, 就是如今很时尚的碧筒饮, 只不过比鲜荷叶更卫生。
——后半句是程丹若说的。
谢玄英道:“鲜荷叶才真风雅。”
她:“不干净, 有虫, 说不定还有鸟的粪便残留。”
他闭嘴了。
过了片刻, 拉她到旁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个白瓷鱼缸,两尾红中一点黄的小金鱼:“回去放书房里。”
程丹若问价格, 鱼缸连鱼, 才五钱银子,还是因为冬天鱼养活不易, 价格翻倍的结果。
她沉默。
以前在陈家半个月的工资,现在感觉好便宜是怎么回事?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又去书铺里看新纸, 谢玄英仔细和她介绍,说现在洒金纸很流行,但不耐用, 好纸一般来源于绍兴或江西,色白如玉, 光亮鲜挺,还有高丽纸,坚韧白皙,只是少有。
不过,最好的纸要数宫里的五色笺,不仅白、韧、挺,阳光下还有不同团花的色泽,非常珍贵。
程丹若:知道了,穿越女没有发挥的余地。
他倒是买了一刀新纸,说给她回去练画,又到金石铺子里,立着翻看半天,因为光线不好,还要对着烛光分辨。
“我想给老师挑几张帖子。”他解释,“你累的话,去马车里坐着。”
程丹若摇摇头:“不累。”她迟疑了一下,想到自己挑东西时,他也耐心在一旁看着,便熄了去隔壁逛的心思,陪他站着看。
虽然什么都没看懂。
花了近半小时,他才挑出一张碑帖。
店家很给面子:“谢郎,我们可不敢给你虚价,一百二十两,不还价。”
谢玄英点头:“很公道。”
然后,掏钱了。
程丹若:忽然觉得科研也没有那么烧钱了。
才出店门,忽然听见一阵喧哗。
谢玄英拉着她去看,居然是有个姑娘在踢毽子,只穿窄袖和裤子,瘦骨伶仃但动作敏捷。鸡毛毽子飞上头顶,又被灵巧的红绣鞋接住,又再踢上去。
一会儿前面接,一会儿在背后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还有人不断抛出新的毽子过来,让她同时踢好几个。
围观者不由拍手叫好。
有人拿着盆接赏钱,是个梳着揪揪的小孩子,程丹若想想,给了一角银子,约莫一钱。
“回去吧。”天色已晚,今日虽不宵禁,可也不能玩到凌晨才回家。
谢玄英看看她,点头:“好。不过,路上再买点灯,芷娘和芸娘那边,总得送些过去。”
她顿了顿,立马应下。
灯什么地方都有,程丹若挑了荷花灯、绣球灯、玉楼灯、金鱼灯、白兔灯,谢玄英则挑了仙鹤、白鹿、狮子。
但到了侯府,他却吩咐人说:“仙鹤白鹿送到母亲那里,荷花给芷娘,玉楼给芸娘,狮子拿去给四少爷,绣球和白兔送到大哥那里,给平姐儿和福姐儿。”
程丹若:“还有一个给安哥儿?”
“他太小,灯晃眼睛,不必了。”谢玄英说,“你留着玩。”
她没有说话。
时辰不早,洗漱过后也就躺下了。
帐子徐徐落下,隔出一方独立的空间。黑暗中,程丹若才比较轻松地开口:“抱歉。”
谢玄英:“为何?”
“我应该想到你家里人的。”
明明之前还回忆起小的时候,家里人给她带回了灯笼,但完全没有想到,该为小姑子和侄女们带点什么。
甚至,他为晏鸿之买碑帖的时候,她都没能想起来。
这是很严重的失职。
当时好像喝醉了,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丹娘。”谢玄英翻过身,面朝着她,“不要道歉,今日是元宵,本就是出去游玩的日子,忘了才好。”
今年守岁时,她脸上虽然也有浅浅的笑意,可仔细想想,有大哥二哥在,哪里又能真正高兴起来?这才想着元宵单独带她出去,她果然开心多了。
但程丹若并不这么想。
如果是男朋友带她去迪士尼,那确实只要给自己买玩偶就行了,吃吃喝喝,大笑大乐过一天,完全不用记得给谁带礼物。
可,眼下是吗?
她没有争辩,只是表态:“我下次会记得的。”
谢玄英仍然摇头:“你才刚进门,也没人教过你,没有谁是本该就会的,我记着就行。”
她拉高被子:“你不必替我开脱。”
“这不是开脱。”他坚持掰扯个明白,“你很奇怪。”
他列举:“你希望做男人做的事,却又觉得家事是你一个人的事。可仕途如果是你我二人的,家事自然也该我们共同承担。”
身边的呼吸停住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谢玄英说,“治家也不是妇人一人之事。老师常说,他平生最得意的不是讲学,是治家,故而家宅安宁,子孙太平。”
帐子一片寂静。
半晌,她掀开被子,平淡道:“世人对男女的要求不一样,在旁人看来,这是妻子分内之事。”
“你嫁的人是我,人家怎么想,同你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在外头不出错,谁的主意要紧吗?”他问,“你是这么想的吗?”
夜深人静之际,本就容易吐露心声,何况帐中漆黑一片,肌肤相贴,更容易卸下防备,越过界限。
“不。”她沉默了会儿,清晰地说,“我从来不认为这就是我该做的,男人不该做,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艰涩道,“我怕我这事没做好,就不被允许做别的。”
这回,轮到谢玄英沉默了。
男主外,女主内,天在上,地在下,世人就是这样想的。他可以不认可,却无法改变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他必须安慰妻子,“那就不让人知道。”他说,“没人知道,就没关系了。”
“你知道。”她一针见血。
感情好的时候,天大的错误也能原谅,但将来感情淡了,或是小错累积太多,引发质变,再重翻今天的旧账,样样件件,都是罪过。
余桃啖君,前车之鉴。
“你不信我。”他平静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反驳:“不,我信你,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谢玄英也固执起来,抢话道,“你怕人心易变,我今日能容你,以后就不能。”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程丹若深吸口气,缓缓说,“长门不肯暂回车,是武帝薄情寡义,还是阿娇恃宠而骄?”
“他们的是非对错,与我们无关。”谢玄英不假思索,“只要我不想薄情寡义,你不想恃宠而骄,我们就不会变成这样。”
程丹若道:“哪有这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谢玄英整理思绪,“所以要格物致知啊。”
她:“?”
“你读书不认真。”他认真道,“‘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无论是你还是我,皆有恶念,这是人之常情,但既已知善恶,修身养性就是了。
“你战战兢兢,不过是怕自己恃宠而骄,故而警醒自我。你能做到,我就做不到吗?我也会时时提醒自己,不忘本心,修身去恶。将来,你若因我今日之话而骄满自得,我也一定先自省,绝不埋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