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的,对了,前门的芝麻糖不错,你拿点去,给侄女儿吃。”
陆陆续续发完了贺帖和年货,程丹若看向最后剩下的吏书,也将他的贺帖递了过去。
吏书笑:“多谢夫人惦念。”
“这一年你也辛苦了。”程丹若把剩下的两件点心塞过去,“你家人多,这多的你带回去,省得不够吃。”
其实,以吏书的身份,哪里会找不着捞油水的地方,家里的兄弟姐妹虽多,也都能温饱。
但听见这话,吏书一脸感激涕零:“多谢夫人,属下正发愁呢,家里人都是能吃的年纪,属下每天一睁眼,就对着这么多张吃饭的嘴……”
他故意重重叹了口气,摇头烦恼。
程丹若配合笑笑,道:“好了,不早了,早点回家陪陪家人吧。”
吏书千恩万谢地退步离去。
二十九。
程丹若让人买了糕点和粗棉布,一道送去孤儿院。
袁凤儿的姑姑叫袁娇虎,她没有和侄女一起回镖局过年,反而选择留下来,照看孤儿院的孩子们。
程丹若又额外给了她两件新的绸缎衣裳,都是好料子。
这回,玛瑙倒是没有劝什么,因为随着年礼送回靖海侯府,侯府也派人送了东西来,其中不乏上好的布料和江南的稻米。
从这点上看,柳氏这个婆婆,确实是亲婆婆不假。
年三十,除夕。
今年的年夜饭是程丹若拟的菜单:卤牛肉、烤小猪、羊羹、黄芽菜炒鸡、烤鹌鹑、连鱼豆腐、老鸭汤、清蒸螃蟹、辣炒兔丁、干炒河虾。
上述是荤菜,素菜自然也有,冬笋火腿汤、炒萝卜、雪里红、芝麻菜、小松菌、芙蓉豆腐。
点心是水粉汤圆、雪花糕、百果糕和杏酪。
谢玄英看到这个菜单,第一感想是:“好节省。”
“没省。”她说,“我只是不想吃野味。”
去年的餐桌上,鱼翅熊掌豹尾虎心,看得她眼皮一个劲儿跳,压根不敢下筷子去吃。
今年这桌都是家禽,吃起来放心多了。
谢玄英将信将疑,但见用膳时,她每个菜都吃不止一口,看起来都很喜欢,还把最喜欢的辣椒兔丁给包圆了,这才安心用饭。
菜色寻常,他随意夹几筷子尝过,脸上却露出奇怪的神色。
程丹若瞧见,有点在意:“不爱吃吗?”
她可不是只点了自己爱吃的,螃蟹、河虾、连鱼豆腐,都是他平日用的多的,而且在北方,河鲜可不比肉便宜,全是从沿海地区运过来的。
“不是。”谢玄英解释,“从前在府里,菜色虽好,可都是大鱼大肉,总没什么胃口,倒不如今天的家常小菜。”
程丹若欲言又止。
他道:“嗯?”
“没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了。
谢玄英和家里不亲,却始终将父兄当做亲人,何必告诉他,不是鱼肉太腻,是你家里的气氛不对。
老子像老板,兄弟像同事,你妈爱你但不了解你,吃饭永远如应酬,哪有今天头上没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训你训孙子似的痛快?
这么一想,他过去二十几年,等于年年除夕陪老板吃饭。
“只是觉得,你我不愧是夫妻。”一样的惨。
她感同身受,不由给他夹了一块鱼肉:“多吃点。”
谢玄英看看碗里的菜,唇角止不住上扬:“嗯。”
第227章 新旧替
吃过年夜饭, 剩下的菜便分赏给了丫头和小厮,被分到菜的, 无一不露出高兴骄傲的表情。
毫无疑问, 这是一种荣耀。
程丹若和谢玄英下午就洗漱过了,晚上用过饭,就上炕玩双陆。
这和后来的飞行棋有点相似, 需要投骰子来算步数, 不需要算牌,纯粹消遣。
两人玩了几局, 各有输赢。
但下棋久了也无聊, 程丹若坐得腰酸背疼, 准备下地溜达两圈。
谢玄英看看天, 今天老天赏脸, 没有下雨下雪,只是风大,便说:“出去放会儿烟火, 如何?”
她马上同意了。
两人严严实实地穿好皮袄, 戴上暖帽,在院子里放烟火。
程丹若玩的还是烟火棒, 她不太敢尝试古代的大烟花,怕爆炸,也怕火星溅到外头去, 燎着什么东西。
烟火棒冒出“呲呲”的黄色火星,像千万朵绽开的菊花瓣,璀璨地闪烁于黑夜。
这让她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 真正的童年。
“好看吗?”她不禁问。
谢玄英说:“好看。”
程丹若瞥他眼:“没你好看。”
他:“那我进去?”
她:“……”
谢玄英扬起唇角,焰火倒映在他漆黑的瞳仁中, 亮晶晶得像星星。
程丹若想打他一下,又有点下不去手,悻悻然转脸:“你不放吗?”
“放。”谢玄英也点燃一支,顺手挽了个剑花。
焰光在夜幕下画出漂亮的弧度,潇洒又迷离。
她抿抿唇,觉得应该插块牌:玩火危险,禁止耍帅。
他看向她:“要学吗?”
“……也行。”她装得很勉强。
他握住她的手腕,教她转过手腕:“先往里转一圈,再往外,对,然后把两个动作连起来。”
程丹若被他带着挽了两遍,感觉也挺好看的。
不由轻笑出声。
他在后面轻轻拥住她,脸颊贴住她的额角:“冷吗?”
“不冷。”她还想再放一个。
远处响起了爆竹声,庭院火树银花,又是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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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年节,知府衙门都弥漫着浓郁的春节气息。
丫鬟们只要不误差事,吃酒玩牌都不拘,初二还准她们一块儿上街,买些胭脂头花打扮。
林妈妈闲来无事,也和与厨娘小酌两杯,可她年纪大了,夜里起夜图方便,没穿好棉袄,第二天就头重脚轻,竟病了。
程丹若听说后,亲自过去为她把脉。
林妈妈却犟着不肯:“老奴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劳动夫人?”
“手放上来。”程丹若放好引枕,“张嘴,把舌头给我看看。”
林妈妈紧紧闭着嘴巴,不肯同意。
程丹若无奈,这是遇着脾气倔的病人了:“妈妈,大过年的,大夫都不好找,我看看又不费什么事。”
“您是主子,哪有主子给奴婢看病的?”林妈妈苦口婆心,“老奴也不是生的什么大病,歇两天就好了。”
“您这话就见外了。”程丹若使了个眼色,玛瑙会意,立时退了出去,只剩她们两人在屋里。
她道:“以您的功劳,在京城养老享福也没什么,却肯同我们来这边陲之地,这份情意,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林妈妈缓和神色,却道:“这是老奴的本分,夫人年轻,太太怕您不经事,要我在旁帮衬一二,您不嫌我指手画脚就好。”
“怎么会呢,您帮了我不少忙,这家里多亏您镇着。不然玛瑙梅韵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总有不便。”
程丹若笑了笑,不疾不徐道,“这里没有外人,我说句大实话,您也算三郎的半个母亲了。”
林妈妈果然连连摆手:“使不得。”
“您明白我的意思。”程丹若说,“三郎其实也很关心您的身体,咱们现在出门在外,没那么多的规矩,何必让他担心呢?”
林妈妈沉默了。
程丹若假装调整引枕的位置,道:“不费什么力气,医术本就是越看越精的,我多攒些经验,将来侍奉母亲也方便。”
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林妈妈无法拒绝,把手放了上去。
程丹若替她把脉,确定是外感风寒,很快开好药方,吩咐伺候她的小丫头一天两顿煎服。
“年节无大事,您就好生歇着,养好身子要紧。”程丹若吩咐道,“我也去同三郎说一声,免得他记挂。”
林妈妈的嘴角还是抿着,眼底却透出欣慰之意:“老奴愧受了。”
程丹若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又在门口嘱咐了喜鹊,让她多照看一二,别让林妈妈劳动。
喜鹊一贯是爽利的性子,清脆地应了。
程丹若又去二堂,和作诗的三位师爷问了个好,在偏厅找到了谢玄英。
他拢着手炉,很认真地在读《农桑辑要》。
见她来,便问:“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