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左右两位王爷还有狼王心中再怎么恼恨也没用,大周依旧是步步紧逼,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
看样子,对方下了决心,打算彻底将他们驱逐出去了。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一旦给他们时间休养生息,他们势必会卷土重来。
直到天明之时,大周那两个将军再一次发动奇袭之前,左贤王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还未等到日轮照常升起,一道宛若惊雷一般的声音骤然轰响,那一刻地动山摇,犹如天崩。
等震颤余波消散,左贤王挥退护卫,定眼一看,半座山都被突如其来的巨响炸毁了一半。
这犹如神迹的一幕,让左贤王瞳孔猛的一缩。
与此同时,叶朔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风铃上的贝壳,贝壳碰撞发出铃铃的声响,叶朔忍不住笑了一下。
按照时间来算,他亲自督造的“礼物”应该已经送到了,不知道北庭那边可还喜欢。
下一刻,左贤王回过神来,惊慌过后,他心头不禁一阵火热。
虽然不知道那周皇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对方都能够做到,想必他们同样也可以,如果能够将此物弄到手,区区眼前的困境,又能算的了什么?
然而紧接着,左贤王被嚎哭声与惨叫声惊醒——
“是天罚!是神明降下的天罚!”
能在刹那间削平半座山,不是神迹又是什么?是他们不慎触怒了神灵,所以才会有次一难。
北庭将士一路溃败,那群蝗虫与大周的军队犹如钢刀一般日日悬在众人颈侧,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眨眼会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他们的精神本就濒临崩溃的边缘,叶朔这一手,更是彻底摧毁了他们仅存的理智。
一时间跪下磕头的人有,涕泗横流的人有,但更多的还是一把丢下手中的武器,不要命似的往不远处的雪山上爬的人。
对比起半座山,他们不过如同蝼蚁一般。
左贤王有心下令阻拦,却是无力回天,包括狼王在内,都被刚刚那一幕给吓破了胆。
恐惧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拔出就难了,而人一旦生除恐惧之心,十分的力最多也就能发挥出个一两成。
左贤王当即就明白过来,眼前的这帮人已经废了,不能再用了,在新一批的将士成长起来之前,他们已经无力再战了。
此时不跑,可能真的会被大周这边的人给杀光。
雪崩一旦形成就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左右的,左贤王见事不可为,当机立断就做出了选择,而既然要选,他就一定要选最好的那条路。
北庭在时,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贤王自然风光,北庭不在,所谓的王爷也不过是丧家之犬,与其失败之后还要看人脸色,不如干脆做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谁又能知道,断山之后,会不会是另一番天地呢?
看着满脸仓惶的狼王,左贤王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在狼王震惊骇然的目光中,左贤王手起刀落,狼王当即便命丧当场。
左贤王的几个贴身护卫先是瞪大了眼睛,等反应过来之后也有样学样,将看到这一幕的人用最短的时间处理的一干二净。
狼王之下就只有左贤王一人了,狼王血脉呼延一族自有周皇收拾,至于右贤王,实在是不足为虑,所以只要他们不傻,就知道该怎么选。
最后的最后,左贤王深深的看了一眼大周上京的方向,然后在几人的护卫下,头也不回的迈入了断山陡峭的风雪之中。
第336章 礼物
叶朔知道消息的时候, 已经是将近一个月之后了。
伴随前线的战报一道一道传回上京,总共十二个月,大周这边经历了四次失败, 九次大捷, 每一次失败跟大捷都会引得朝堂上下一阵动荡,好在叶朔意志坚定, 故而这些议论声在得不到回应之后很快就消退了。
放下最后一封战报, 叶朔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笑了。
终于,结束了啊……
等小路子从外头进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小路子一时间竟有些不忍打断, 但又不敢隐瞒,只能在圣上看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启禀圣上,老丞相他两个时辰前……去了。”
叶朔手上的动作当即就是一顿,过了一会儿后才开口:“…朕知道了。”
何相毕竟是大周的肱骨之臣,即便被迫致仕,也还是不一样的。
何相出殡那天,叶朔跟姚芷还有何太后一道去了相府, 等再出来的时候,叶朔几乎被这青天白日的给晃花了眼睛,直到旁边的何太后微不可闻的感叹了一句:“真好啊……”
何相早在很久之前身子骨就撑不住了,全靠一口气撑到今天, 几乎是等到大获全胜的消息一到, 何相大笑三声之后就咽了气。
何相虽然不在了, 但好歹是接到消息之后不在的。
“祖父他老人家,这辈子, 想必也没什么遗憾了。”何太后喃喃。
而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如此呢?尚书令没能等到人就走了,对比起来,祖父已经十分幸运了。
叶朔闻言忍不住想着,如今尚书令死了,何相死了,曾先生死了,就连太傅也……
太傅走的时候叶朔还在陈国,甚至没能见到太傅最后一面,就像是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就没了。
曾经的故人陆陆续续,尘归尘,土归土,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
除了太傅他们之外,未来还有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武一,甚至是……他娘,没有人能逃得过,就像上辈子他爸那样,无论叶朔有多么的不甘,也还是无可奈何,哪怕眼下考虑这些还有些早,但叶朔已经感受到了难言的惶恐。
这样的事情无论经历过多少遍,他也还是不能接受,不能习惯。
感受到身旁之人握着自己手的手逐渐收紧,似乎是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心绪,姚芷下意识的回握回去,好似是在叫他不要担心。
感觉到手心的那一抹灼热,半晌后,叶朔的手指回暖,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又恢复成了之前轻松的样子。
不管来日如何,总归是有姚芷还有孩子们陪着他的。
等回到宫中,挨个在几个小公主的脸上亲了一口,看到她们窘迫羞涩的表情,叶朔心绪彻底放缓。
待乳母将三位公主带走,御书房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叶朔忍不住开始思考起了祭天跟封禅一事。
他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只是机会难得,错过了实在可惜。
就如同上次祭祖一般,当叶朔提出封禅一事时,众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圣上一统三国,如此功绩敬告天地神灵绝不为过,但等看到封禅的名单上面有三位公主的名字时,好多人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祭祖便也就罢了,封禅这么大的事,又岂能儿戏?就算他们愿意,天下读书人也不愿意。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肃、晋两位老王爷总觉得这回宗室这边反对之声似乎比上次还要小一些,但也可能是如今大部分人都被定王收拢过去了,且定王向来是对圣上唯命是从,所以才显得他们这边势单力薄。
然而叶朔却像是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一般,安抚道:“只是作为随行罢了,读书人理应心怀宽广,又岂会与小小女子计较?两位皇叔实在是多虑了。”
话是这么说,但两位老王爷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跟上回祭祖一样的古怪感觉又来了,但圣上金口玉言,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也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要求过分是过分了一些,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肃王晋王两个还算好的,好歹察觉出来了不对头,再看五王八王以及定王,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说,甚至还因为圣上大发慈悲跟他们解释了两句而隐隐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到底是做了皇帝的人了,圣上比之之前要稳重多了。三人不约而同的这么想着。
唯一的聪明人七王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见两位皇叔还在那里犹豫,叶朔忍不住叹气:“朕与皇后离宫之后,三位公主无人照料,朕着实不能安心。”
肃王跟晋王刚想说,宫中不是还有两位太后在吗?还有那么多宫人,怎么就没人照料了?
但一想到魏太后年轻之时就不大通俗物,如今更是彻底不管事了,何太后倒是稳妥,但三位公主到底并非何太后亲生,圣上不放心也正常。
肃王张了张嘴,不由道:“圣上未免太过宠溺几位公主了。”这着实不是什么好现象。
废话,定宁永宁安宁都是他亲生的,他不疼谁疼?
心中虽是这么想,叶朔面上却仿似轻描淡写道:“公主而已,多娇宠一些也是无碍的。”反正这些人也从来不会把公主放在眼里。
事实也的确如此,听圣上这么一说,肃王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又觉得确实没什么,即使是他也对府中几个女儿多有怜爱,还算是能体会到圣上的爱女之心,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事儿跟圣上闹起来也着实犯不上。
好一招温水煮青蛙!
昨日是祭祖,今日是祭天封禅,来日又会是什么?等青蛙真的煮熟的那天,他们还有反抗的余地吗?
七王忍不住暗自摇头。
宗室那边其他人还想要在这件事做文章,但叶朔紧接着又提起了别的,很快就没有人注意这件事了。
当叶朔说出要将邹乌提到工部尚书的位置,把现在的工部尚书也就是邢玉成的老父亲提到尚书令的位时,朝堂之上一下子就炸锅了。
跟邹乌同门的师兄弟也就算了,他们是知道邹乌的本事的,也知道以她的能力,早该坐上这个位置了,只是景文皇帝跟泰成皇帝都不曾重视过她,所以她才一直在一些微末位置上待到了现在。
而老师不亏是提出男女同学读书的人,果然不会因为邹乌是女子就轻视了她。
能被叶朔挑选出来的,不管是能力还是人品都非泛泛,故而在叶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啊,终于还是到这一天了啊。
他们原本因为周遭环境影响而逐渐飘飘然的心态也瞬间摆正了,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心中一凛。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再清楚不过了,同样的条件下,同样都是读书习字,女子从不逊于男儿,甚至因为前路狭窄要比男子更加拼命,而邹乌本就是他们那一批学生里头最为优秀的那个,早该如此了。再加上他们对老师的了解,故而这一刻,叶朔的学生没有一个出声反对。
至于其他人,反对的理由也只有一个——
“女子岂能为官?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小官也就罢了,如今这可是尚书的位置,叫他们怎能甘心?
然而剩下的这些人反对又有什么用?叶朔一句“此次能够拿下北庭,邹乌居功至伟,尔等才学不如她也就罢了,心胸难道也不如她吗?若是如此,未免叫人失望”,当场就把那帮人骂的哑火了。
没办法,实打实功劳他们着实辩驳不了,一张脸涨的通红,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自己不如邹乌。
这么一闹,所有人反倒是把另外一个人给忘到了一边。
邢玉成的尚书老爹心里头明镜似的,他这么大岁数了已经到了该致仕的年纪,也的确没那本事坐上一品尚书令的位置,他要是能再进一步,早就进了,也等不到今天。
虽然能力有限,但邢玉成他爹并不傻,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眼下是怎么回事。
圣上有意提拔这位新上任的工部尚书,但工部尚书是自己在坐着,于是干脆给他升了官,给新人腾位置。
照他看来,圣上这哪儿是提拔自己?分明就是让自己先帮着占着这个尚书令的位置,不然的话圣上就该提拔能力出众,年纪又不大的上来。
圣上心里,真正属意的应该就是这位新上任的工部尚书了。
若是年轻的时候,邢玉成的老爹自然不愿,但他都这岁数了,早在工部这种清水衙门里头把一腔斗志给磋磨干净了,他才不管自己是因为什么升上来的,总之能升上来就行。
临死之前能体会一把一品大员的威风,他这辈子也算是够本了。
而既然圣上给了自己这样的体面,这个时候自己可断然不能犯糊涂。
这么想着,反应过来之后,邢玉成的老爹几乎是瞬间就举双手双脚赞成叶朔的决定,整个大殿里头就数他声音最大。
之后压根用不到叶朔开口,邢玉成的老爹就主动帮着对着反对的那帮人就是一顿输出。
而能教出状元儿子的老头,又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看着舌战群儒的老父亲,邢玉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无他,主要是邢玉成从前从来不知道,他爹词汇量这么的丰富,骂起人来就连阴阳怪气都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