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少一个叶朔都会心疼。
听闻此言,鲁目几个稍稍松了口气,沉吟过后,凭借着对圣上的了解,鲁目大着胆子问道:“圣上可是已有成算?”
“成算谈不上,只是略有小计罢了。”既然世族一旦联合起来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那就想办法把他们打散,让他们自己拆伙,分而治之,逐个击破,他们也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只是还是那句话,如非必要叶朔并不想用这个办法,但眼下,却是没有更好的主意了,只能先解决垄断的问题,让大部分人都先读上书,到后面再一步步进行修整、完善。
叶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分区,分卷。”
短短四个字,让鲁目四人先是一愣,但他们到底不是什么蠢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所谓分区,应当就是教育资源越优厚的地区要求就越苛刻,就像如今的南方与北方,虽说都有世族驻守,但想必没人会觉得北边强于南边,一直以来北方饱受北庭战乱之苦,受情势所扰,北方的世族自然要稍逊一筹,其影响下的学子们亦不能独善其身。所谓分卷,不同的情况不同对待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形势最为严峻的时候也不是没分过南北卷,在此基础上再分细致一些似乎也能说的通。
如此一压一扶的情况下,鲁目敢保证,世族与世族之间绝对团结不起来,说不定互相之间自己就打起来了,要知道苏南林家端坐第一世家的宝座已经很久了,最辉煌之时殿试前十三个都是他们家的,当时的新科状元虽不姓林,后头却也转投林氏门下,压的其他世家甚至都喘不过气来,如此情形,怎能不让人眼红?即便是同一阶级,也未必就是铁板一块。
更何况他们有的选吗?活字印刷术等物一出,世族大势已去,此时越早投诚说不得还能多捞些好处,这么一想,那帮人想要尽可能保存家族的实力,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圣上的手段看似仁慈,实则极为严酷,压根就没有留给他们选择的余地,他们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顺圣上者昌,逆之,则亡。
尽管早就看出来他们老师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但鲁目等人还是不免心惊,亦是不受控制,顿生恐慌之感。
再加上此前桩桩件件,不免让鲁目等人心中忧虑,担心有朝一日,圣上也会对他们弃之如敝履。
要知道学堂一旦建成,圣上不只是他们的老师,更是天下万千学子的老师,当他们身上的优势彻底消失的那一日,圣上又当如何?
说白了,其实鲁目他们就是好日子过久了,有些沉溺进去了,再加上前段时间叶朔下令女子亦可参加科举做大官,鲁目等人心里头清楚他们并不占优势,更知道自己并非无可替代,竞争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难免变得急迫跟患得患失起来。
叶朔哪儿能猜不到他们几个的心思?早在宣政殿那日,叶朔从他们站队不似从前那般速度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心中的隐忧。
即便是老师跟学生之间,也有意见相悖的时候,鲁目他们并非是彻头彻尾的应声虫,他们自然也有他们自己的小心思跟衡量,叶朔要做的,就是要鲁目他们毫无芥蒂的供自己驱使。
不单单是世族,就连眼前这帮新贵们的想法也要考虑进去啊……不然事情没败在外人手里,反倒是毁在了自己人手上,这就未免太过可笑。
叶朔随后从案几上拿起几本书,示意他们看过来。
“这是朕最近整理出来的学堂教学要用到的课本,你们瞧瞧,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
鲁目等人本以为这应当是跟他们当年拿到的东西是一样的,岂料翻过了几页之后发现根本不是一回事,圣上给他们的这几本书内容不是一般的浅显,只是足够识字的程度而已,远达不到要跟他们形成竞争的程度。
鲁目几个先是愣怔,接着倏尔抬头看向上头那人。
叶朔叹气,略显无奈道:“饭要一口口吃才行啊。”
一个时代自有一个时代的发展,揠苗助长的结果就只会是毁灭,科技的发展终归是要结合思想的发展,非叶朔一人之力可为,更何况以如今的生产力,大家都去读书了,地里的庄稼谁种?没有饭吃可是会饿死人的!
故而叶朔并非完全照搬现代的那套,就连学堂也只是三年制而已,基本只够学生们认个字,再学个简单的加减乘除就可以毕业了。
别小瞧这么点东西,在文盲遍地走的古代,学会认字跟基本的加减乘除就足够在一般店铺里面当个帐房先生,也够找个工作养活自己了,只有天赋出众者才可以参加考试,继续往上深造,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且经过层层筛选,最后能够走进皇城的学子未必就会有现在多,远不到需要焦虑的时候。
把第一批学子培养成材起码要十年的时间,如果这十年里鲁目几个还在原地踏步,那么被淘汰也是应该,这一点哪怕是鲁目几人都觉得无可指摘。
该激进的时候激进,该让步的时候也应该适当让步,事情才能进行的更加顺利。
叶朔虽然严苛,但永远会留有一丝余地,不喜赶尽杀绝,可也正是因为如此,鲁目等人才更觉无力,永远都给他们留下一线希望的结果就是他们的心永远都不齐,总有人下不了这个决心,总有人会心存侥幸,而力不能往一处使的结果就是一盘散沙,只能任由圣上逐个击破。
如今的鲁目等人,一如那些世家一般,一如当年的何相等人,被一步步驱赶到圣上所希望他们走上的道路。
鲁目心里头看得再没有这么清楚,可尽管如此,他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心中竟生不出一丝怨怼。
圣上手腕高杆,他们心悦诚服。
既如此,想必三位公主的事情对圣上来说也不算什么难题,他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圣上仁慈,臣等无异议,臣等愿意即刻动身,为圣上分忧。”
此言一出,叶朔自然不会不允。
说走就走,半个月后,鲁目等人带着东西,陆续抵达各地。
见各个世族如今的当家人得知他们的来意之后明面上客客气气,眼中却难掩讥诮,鲁目等人不约而同,心中同样冷笑。
这帮人把控文章书籍几十上百年了,行为极其霸道,非世家出身的读书人不拜山头根本就混不下去,横行无忌这么久了,也是时候挨一顿毒打了。
只能说,遇到圣上是他们的不幸。
事情的发展也如鲁目等人的预料,起初几个世族压根没把这几个京官当回事,他们根基深厚,关系网错综复杂,岂是轻易能够撼动的?朝廷那边想开什么学堂,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然而在跟鲁目等人交涉完后,几个世族的当家人脸都绿了,心中唯余一个念头——
恶心!皇帝这招真他先人的恶心!
第340章 呛咳
圣上派这些人来看似是要跟他们商量, 想要在被他们影响之下的地方开设学堂,但实际上压根就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等到鲁目离开之后,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 压低声音, 道:“欺人太甚!”
谁说不是呢?如果这件事真的办成了,那么他们如今超然的地位也将彻底不复存在。
但……
“事已至此, 你又能如何?人家好歹还派人过来告知了你一声, 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虽然这中间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如今的这位皇上不愿再起争端,但到底也还是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这么想着的林氏家主却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略显讽刺的笑容。
“真是好手段。”
见家主大人似乎并不如想象的那般暴怒,或许刚刚鲁目在的时候是挺愤怒的, 但过了这么一会儿之后, 家主大人明显已经冷静了下来,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人一个“咯噔”,忍不住揣测,家主大人他……该不会就要这么认下了吧?
“不然你待如何?”似乎是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林氏家主反问。
“自然是联合其他家族的人联合反抗,若是如此,即便是圣上也要退避三舍。”这天下谁人不知, 整个大周起码有六成的读书人都与他们几家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圣上是教出了几个不错的学生,但终归势单力薄,无法全然掌控所有的疆土。
那人想也不想, 脱口而出。
林氏家主对此只是评价了两个字——
“天真。”
真是太天真了。
随后他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跟那人说, 让他把族中其他能叫的出名字的人都给叫到主院来。
那人还想继续询问,但窥见家主冷沉的目光, 到底还是没敢再说什么,只是依言动作。
当如此消息被宣告出来之后,整个主院不出意外的炸锅了,整个主院一大帮子人你来我往,热闹的跟外头的集市一样,其中说什么的都有。
有坚持抵抗到底,觉得他们态度足够强硬,圣上就一定会收回成命的,也有觉得大势已去,不如趁此机会赶紧捞点好处,起码要将族中下一代给安顿妥帖的,还有左右摇摆不定,一会儿觉得这个说的有理,一会儿觉得那个说的有理,于是一直变来变去的,更有畏惧圣上威势,觉得自己无法与之为敌,干脆放弃,一心保命的……
读书人也是人,只要是人便有私欲,便会有取舍,心中所想也各不相同。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中间真正的聪明人,如今已然闭上了眼睛,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只林氏一族里头便有这么多的声音,可想而知,就算几个世家真的碰了面,也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有这个功夫,真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如何最大限度的保住家族的荣耀。
既然圣上要开办学堂,总归是需要老师的吧?虽然反抗不过还要尽量出力让人心中憋闷,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这么回复鲁目等人的家主们心中不约而同都怀了些隐秘的心思,正所谓天地君亲师,由他们教导出来的学生,将来未必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为他们所用。
然而叶朔见他们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当即就忍不住哼笑。
在现代的时候他就没听说过有几个人能对自己老师用得上“忠心”二字的,亲近倒是有可能,但忠诚……他们怕不是在做梦。
伴随着一茬一茬的秧苗长成,如果几个世族不能一直保持竞争力的话,那么被淘汰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就算几大世家再不甘愿,也必须要承认,他们躺着都能吃功的日子即将一去不返了。
再一想到创办学堂一事毕竟才刚刚开始,叶朔也的确缺人手缺老师,而既然他们都送上门来了,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这么想着的叶朔又在其中加了一个条件——评级。
即便是老师也是分等级的,不然把有能力有本事的跟故意拖后腿的放在一起,岂不是对有能力的好老师不公平?
此言一出,原本还想着浑水摸鱼,压根没打算好好教学生的几大家主恨的咬牙切齿。
想评级就得拿出成绩,想要出成绩就得用心教,如果他们家族影响范围内的学生素质不行,便就成了他们的无能,而无能之人,又怎么好意思添居其位?
就这么与圣上隔空对了几招之后,几位家主彻底没脾气了,而一步退的结果就是步步退,转眼十几年过去,原本无比煊赫的世家逐渐末落,再也成不了气候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朝中也渐渐有了女官的影子,说起这个,定宁还有些恍惚,起初她以为就算学堂招收女学生,恐怕情形也不容乐观,但她没想到的是,女子入学确实不多,但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了。
后来定宁才发现,原来是百姓们也知道了女子做官的事,最先的一批,也就是邹乌等人就仿佛是道标一样,有她们站立在朝堂上,百姓们渐渐发现,原来女儿培养的好了,并不输于男儿,至于女子将来嫁人一事,似乎也不是解决不了,没见那位女侯爷到现在已经生下两个孩子了,至于孩子的生父……听说是一个有些本事的小郎君,容貌好,人也聪明,就是听说身子骨不大好,一直不怎么露面,也不怎么见人,前几年的时候生了场病,一不留神便去了,惹得侯爷万分悲痛,过了许久才渐渐走出来。
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将门之中好多都是如此,这么一看,似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大不了就招婿,只要家中有一个有出息的,这个家就算是跟着翻身了,他们所要付出的也不过是三年的学费罢了,三年而已,若是有天赋,能继续深造不论男女都是祖宗保佑,就算没天赋,略识得几个字不管是嫁人生子还是养活自己都要超出旁人太多,怎么想都划算,如此一来,入学的女子自然是在逐年增加。
果然,跟着上头的贵人们走,贵人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总归是没错的。
而这些落在定宁眼中,便是环环相扣,最终才慢慢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起初只是孩童对父母天然的崇拜,如今的定宁却越发佩服起了父皇的不急不徐跟游刃有余,在她眼中,父皇跟母后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别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有父皇跟母后在,这世间便没有谁可以威胁到她们姊妹。
如此环境之下,定宁自然是做什么都有底气,她可以尽情尝试未来可能会面临的种种威胁而不用担心自己真正遇到危险,尝试的次数多了,很多事情自然而然便学会了。
原本还因为外头的冷言冷语而束手束脚的定宁公主,经过十几年的磨练,如今早已大有不同,即便是宗室的老顽固们,如今也不敢直视其锋芒,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子。
没办法,定宁公主毕竟是叶朔跟姚芷亲生的,以叶朔跟姚芷的基因来讲,他们生出来的孩子想不健康都难,再加上从小锻炼,定宁一身功夫自然是强横无比。
但其实功夫方面还在其次,最让宗室那边忌惮的还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大长公主跟邹乌等一干重臣。
原来不知不觉间,几位公主已经扎根如此之深,再一想到十几年前,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女子,与当时还是孩童的定宁公主一见如故,对方当时虽然科考没能进前三,但后来弃文从武,成了军中极为罕见的儒将,如今更是成了李聿恒的左右手,眼瞅着将来要接李聿恒的班,见势不妙的有心之人自然是急了眼。
但他们再着急也没用,有圣上坐镇,压根没有人敢说什么。
十几年间,圣上积威愈重,早已不复当年。
如此情形之下,定宁公主十六岁及笄那日,圣上将其外放出去历练,宗室那边纵使有心反抗,却也无力,任他们骂破天,费尽心机不想让几位公主参与政事也是枉然,只是既然表面上阻止,背地里那帮人却是没少动手脚。
一路上定宁遭遇到刺杀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好在叶朔跟姚芷两人早有准备,他们两个做父母的将早就物色好的几个江湖上与女儿年龄相仿的高手送到女儿身边,数次生死历练,再怎么冷情的人也该培养出感情来了。
定宁品行不差,自小身居高位,身上更是有种让人信服的气质,追随于她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眼见自己派出去的人手非但没能将定宁公主给除掉,反而让对方更添助益,暗中窥伺之人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撇开这些不谈,如今在朝堂之上已经隐约形成势力的定宁今天是为了另一件事来的。
定宁今年已满二十岁,膝下却仍旧未有子嗣,而她若是一直没有继承人,她如今所拥有的权势便是镜中花,水中月,就算有人想要投诚,也得掂量掂量是否能够长久。
故而今天,她便是为了解决此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