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丫鬟有两个,但竞争却是特别大,故而但凡能挤掉一个对手就算一个对手。
章远跟李俊不同,章远对他和他们家可没什么恩惠可言,李聿恒可谓是半点顾忌都没有。
再加上李聿恒可不知道究竟是谁看上的自己,于是他想也不想,张嘴就要诋毁,但随后,他猛地清醒过来。
无中生有要是被查出来可不得了,欺瞒九皇子更是大罪。
思来想去,李聿恒发现自己就只能实话实说。
但这实话实说也是有讲究的,比如说如果是黑甲卫里头本身就存在的传言流言,即使这些流言不实,那也不是自己的问题,自己就只是一个传话的而已。
就这样,李聿恒开始拼命的回想章远究竟有哪些缺点,哪怕是别人说给自己听过的,也算。
然而好半天过去,李聿恒悲哀的发现,黑甲卫里头好像确实没有人说过章远的坏话,大家都觉得他可怜,小的时候因为大伯家连生了三个女儿,生不出儿子,就把他过继了过去。
结果第二年大伯母就生了个男孩,章远在家里头的位置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加上本身家里头就穷,十八九岁的章远马上又到了说媳妇的年纪,又是好大一笔开销,对比这个劳动力,还是给他娶媳妇的开销要大一些,思来想去,最终大伯一家决定把他给赶了出去。
在章远给大伯家干了十来年活儿之后,被大伯一家赶了出去。
亲生父母不要他,大伯一家把他好一顿压榨之后又毫不留情的丢弃他,这在黑甲卫里头都算是特别惨的那一拨了,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章远永远是做事儿多过于说话,性格方面甚至显得有些沉闷,这样一个人,大家就只会说他能吃苦,哪儿还有别的闲言碎语传出来?
李聿恒张了张嘴,憋了半天,也就只憋出来一句:“章远他似乎不大爱说话,人也有些死板。”
沉默寡言和死板严格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大毛病,总比花言巧语,只说不做来的要强。
更何况这两句评价还是掺了水的。
以李聿恒如今这个迫切的程度,如果章远要有什么毛病,三分的毛病也要被他说出十分来。
结果李聿恒想了半天就说出个这,叶朔大概就明白了,看样子这个章远确实是真老实。
但光靠听还不够,还要自己亲眼瞧瞧才能够真正的放心。
这么想着,叶朔突然一夹马儿的肚子,这匹老马几乎是本能的加速。
“驾!”
猝不及防,李聿恒三人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三人急忙追了上去。
叶朔浑不在意,感受着细细的风从自己耳边划过,一直等到跑了好远,叶朔才动作熟练,猛地一拉缰绳。
“吁——”
叶朔给外人的印象本就是骄纵顽劣,所以此举落入旁人眼中也只是稀松平常。
等李聿恒三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时,就见到叶朔随手给马儿薅了两把最鲜嫩的青草,看样子是等马儿吃完,然后继续放纵玩耍呢。
九皇子一看就是在兴头上,三个人的反应也各有不同。
因着九皇子刚刚都直说了,如果不是李聿恒有弟弟,就把贵妃身边的婢女许配给他了,哪怕再蠢的人也该反应过来大统领只单独把他们两个喊出来是为了什么了。
眼下能不能顺利娶到贵妃的婢女才是最要紧的,权衡一下,张文选择对叶朔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生怕得罪了他。
而李聿恒同样如此,怕得罪九皇子,也不敢吱声,但他的手腕要比张文高端许多,趁着九皇子不注意,悄无声息的摸上马儿的缰绳,准备想办法一边跟九皇子闲聊,一边不动声色将人和马带会到大部队里头去。
至于章远就要直接多了:“殿下,您不能再向前头去了,若是圣上知道了,圣上怕是要怪罪的。”
不论怎么样,终归是皇帝的命令和九皇子的安危更重要。
听到这话,张文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他又不是不知道九皇子叫他们来是做什么的,怎么还——
叶朔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觉得有意思极了。
叶朔挑眉,目光微沉,威胁道:“章远,你再这个样子,小心本殿下就不把本殿下母妃的婢女指给你了。”
贵妃身边的婢女知礼高贵,章远自然是向往的,但……
章远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殿下,您该回了。”
叶朔假装没听到,忽的又问:“若是日后你大伯或者你亲生父母找上门来,你打算如何?”
听九皇子骤然提及自己的身世,章远心中忽地一痛。
都说幸运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则用一生治愈童年,饶是章远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在外头已经是顶立门楣的年纪了,却依旧还是难以释怀。
沉默片刻,章远道:“回殿下,那些人和事,与小人无关。”
他疯了吧!
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
他大伯也就算了,亲生的父母怎么能不认呢?
张文目瞪口呆,只觉得章远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胆敢心怀怨恨,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倒是将这一身皮肉还了先!
然而下一瞬,却听到九皇子突然哈哈大笑。
“章远,你这句话本殿下记住了,还望你日后说到做到才好。”
“最后一个问题,若本殿下将母妃身边的婢女许配与你二人,不论日后如何,是贫穷还是富贵都不可再有别的女子,更不可纳妾,如此…你们可能做到?”
殿下果然是打着这个主意!
张文心中一喜,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能得贵妃身边姑娘垂青已是万幸,张文不敢再有二心!”
章远却是想了一会儿,才道:“回殿下,小人可以。”
大约是童年少年时期吃的苦太多,章远只求来日能够求娶一个普通的女子,过普通的生活,有个真正的家,此生便已足矣。
叶朔点点头,虽然十分满意他的回答,但当下却也没给他任何的保证。
倒是张文……
叶朔转头看向他,却是微微摇头。
不经过深思熟虑脱口而出的,往往都不过是些奉承之言,今日他随口便是允诺,来日自然也会如此毁约。
张文原本正高兴呢,结果却见九皇子对自己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当即就有些茫然,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很快,叶朔就没有再看他了。
“不必跟着了,你们两个先回吧。”
将章远和张文驱赶走了之后,叶朔顿时将目光落到了李聿恒身上:“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为什么会如此迫切的想着往上爬了。”
九皇子居然看出来了,自己是故意回头的!
既然如此,想必九皇子也猜出来李俊不是自己亲弟弟了,所以才会故意问出那番话。
可笑自己自诩聪明,仅一个照面而已,就被九皇子给看透了。
若是当时自己没有将弟弟留下,而是选择把他送走——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想着在九皇子面前卖弄,李聿恒后怕不已,浑身大汗淋漓,一个支撑不住,膝盖发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第79章 做到
若说九皇子看出来自己回头是故意那还情有可原, 自己做的确实太明显了一点,当时所有人都正常的行走,只有自己与众不同。
但李聿恒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李俊不是自己亲弟弟的事情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聿恒不是那种喜欢抱有侥幸心理的人, 或许曾经是,但现在肯定不是了。
九皇子跟自己交谈的时候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弟弟, 他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以及, 九皇子甚至发现了自己迫切升迁的目的也不是那么的单纯。
李聿恒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所以心里头才更觉得可怕,甚至是……恐怖。
李聿恒自诩聪明, 可他那些聪明到如今看来, 竟然不堪一击。
叶朔一番连消带打,直接击破了李聿恒的心理防线,重重压力倾泻而来,无怪乎李聿恒扛不住,只剩下跪地祈求宽恕的份。
叶朔见状不由得有些尴尬的摸了摸枣红马的鬃毛,感觉自己也没说什么呢,怎么李聿恒就倒下了。
既然这样,叶朔就只好乘胜追击了。
对付像李聿恒这样的聪明人, 怀柔是没有用的,聪明人心眼多,他只会想方设法,利用这份温柔。
一定要打到他怕, 打到他痛, 一次性打到他心里头有阴影, 成为他心里头永远也逾越不过去的障碍。
同时也要给些好处,毕竟叶朔是想跟对付结姻而不是结仇。
叶朔也不叫他起, 只是一边操控着老马,一边悠悠道:“李聿恒,聿恒,这名字不错。”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换成是章远肯定听不懂。
但李聿恒不一样,李聿恒聪明,对待聪明人话说一半就足够了。
下意识的跟着默念,片刻后李聿恒面色微变。
显然此刻他也明白了李聿恒跟李俊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了。
当时为了保留最后的念想而留下的名字,成了最大的破绽。
叶朔又道:“你父母若是生病去世的,花名册上头应该会写着病逝,若是意外去世的,花名册上也应该写的是出了什么样的意外,没头没尾,只有‘父母双亡’这四个字,是否意味着…其中另有隐情?”
伴随着叶朔的话,李聿恒开始仔细回想,之后他惊悚的发现,确实如此,其他人的花名册上若是父母有一方不在了,基本都会简明扼要的写明原因,毕竟生老病死乃至意外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聿恒闭了闭眼,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念头。
叶朔趁机开口:“所以说说吧,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这样,李聿恒将自己心中埋藏了五年之久的秘密吐露了出来。
叶朔才知道,这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李聿恒父亲得罪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蓟州知府的小舅子,说是小舅子,其实也不过是后宅里头小妾的兄弟。
那小妾的兄弟也是个商人,说是得罪,但也未必是真的得罪。
李聿恒的父亲富甲一方,自然惹得旁人眼红,其中真真假假,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蓟州……”默念这个陌生的名字,叶朔眉头微蹙。
这次的事情跟太傅家里头那回不同,真正细数起来,太傅家里头那回叶朔也什么都没做。
他就只是让太傅太子他们去抓了曹家小公子的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