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患者弄懂熬药方法之后就走了,可孟飞宏的药还没熬好呢,因为他那个药方跟普通的药方不一样。不但药材下锅次序不一样,熬药的时间也长,以便尽量减轻毒性。
殷处长和向大夫他们都有事,也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守着。
因此这边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众人便纷纷提出告辞。
殷处长临走之前,忽然回头问陈凝:“如果一个健康的老人,忽然不爱吃饭了,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那她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陈凝偏了偏头,想了下,说:“这个不好说,可能是身体出了问题,也可能是心情的原因。因为咱们中医有个说法,叫‘思伤脾’如果思考过度,或者过于在意牵挂某些事或者某个人,都是可能导致这种情况的嘛。”
姚大夫也说:“你像小年轻一旦喜欢上了人,又得不到,那不就得茶饭不思吗,这就是思伤脾啊。”
听他们这么说,殷处长竟然难得浅浅地笑了下,说:“有道理,可是我说的是一位老人,她总不可能因为喜欢人而茶饭不思吧?”
陈凝却说:“也可能是因为牵挂或者某种执念,你们可以想办法跟老人交流下,看她有没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或者心事,如果都没有,那身体上或者出了点问题啊。”
殷处长点了点头,说:“好,我会考虑的。”
他没提自己说的人是谁,陈凝和向大夫等人也没问。看着时间不早了,众人便纷纷离去。
对于陈凝和苏副院长他们倒没有马上走,又等了一会儿黎东方,等他到了,陈凝才离开了友谊医院。
这时都已经四点多了,虽然还没到平时下班的时间,但她也没必要再去六院。于是苏副院长便让周扬陪着陈凝一起骑自行车回家。
周扬看着她进了大院,才蹬车离开。
陈凝刚进院不久。才走到肖林家院外,就碰上了姚俊爸爸,他手里拎着草绳,草绳上则吊着一条大鱼。一看到陈凝,他就笑着迎上来,说:“小陈,你回来得正好,我刚要去你家呢,你就回来了,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陈凝笑着说:“嗯,今天早一点,姚二哥的腿没问题吧?”
姚俊爸连忙道:“没事,他好着呢。你知道吗小陈?季婉跟她那对象回来了。刚到一个小时,我这正要给送条鱼去呢,我跟你一块过去看看呗。”
陈凝怔了一下,心想回来得这么快啊?比她预料得要早了两三天。
她当即加快脚步,向季家小院走去。
姚俊爸也很好奇,季婉这么多年都没找对象,这次好不容易带回来一个,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是真的想看看。
陈凝却想到了季婉对象张言的腿。她现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情况,当然不想让邻居在这时候就跟过去看。
因此她回头叫住姚俊爸,说:“姚叔,要不你今天先别过去了,我跟婉姐有点事要说。改天吧,改天您再过来找我奶奶说话,您看行吗?”
姚俊爸立刻说:“哎哟,你看我这脑子,也是糊涂。你们一家人刚见面,你说我一个外人往前凑什么?这样,你先把这鱼拿回去,姚俊那事儿我还没谢你呢,这鱼说什么你都得拿着,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
陈凝只好点头,说:“行,那就谢谢你了,姚叔。”
看着姚俊爸真的走了,陈凝才加快速度,推着车子进了季家小院。
第156章
陈凝匆匆进了院子, 刚走到门口,季深就打开了门,浅浅地点了下头, 说;“回来了?进去看看吧,季婉跟张言来了。”
这件事他之前跟陈凝说过,但之前他们认为季婉会过几天再回来。所以季深特意又跟陈凝解释了一句:“小婉有个朋友,正好开货车从西南那边过来, 他们就搭车回来了,所以早回来了几天。”
陈凝明白了, 这样的话,对张言来说, 其实会更方便点。这个年代赶火车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别说是一个难以行走的人, 就是一个健康人赶火车都很吃力。
她点了点头, 迈进门槛, 这时季婉和季老太太都已经站了起来。
陈凝进去之后,一眼看到一个高大瘦削的青年坐在一个单人椅上,他皮肤呈现小麦色, 因为瘦削, 眼睛显得比较大。他脸上的气色不算好, 但骨相不错,就算瘦得略微脱相, 也能看出来以前是个俊朗的青年。
那人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因为站不起来,他在看到陈凝的时候, 微微欠了欠身子,点了下头, 陈凝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窘迫。
她知道,这一次张言本来是不同意过来的,他要跟季婉分手。是季婉联合领导、同事以及张言的家人一起劝说,这才好说歹说地把他劝了过来。
陈凝一进去,就笑着说:“这位就是张言吧?我之前还担心你俩坐火车会太累,现在顺利到了,我就放心了。”
张言客气地点了下头,尽管不抱什么希望,他还是礼貌地说:“嗯,我就是张言。季婉经常提起你,说你很优秀。”
季婉听到他这个称呼,抿唇扭过头去,什么都没说。
然后她像没事人一样迎了过来,牵着陈凝的手过去坐下,说;“今天提前下班了?”
陈凝笑了下,说:“今天跟院领导去了友谊医院,那边有个重病号要会诊,会诊结束就直接回来了,所以回来得早。”
“说起来,那位老病号也是个老兵呢,是解/放前就参战的,他的腿早年在雪山上被冻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最近友谊医院那边担心他病情恶化,就建议他截肢。”
冻伤?截肢?听到这里,不仅季婉明显怔住了,就连一直沉默无语的张言都下意识看了过来。
陈凝笑着同他点了点头,这时季婉好奇地问道:“会诊结果怎么样?不会真的要截肢吧?”
陈凝笑着说:“不至于的,他体内的伏寒可以用药驱出来。时间虽然有几十年了,但精心调理,还是有不小的几率恢复的。”
“我跟我们医院两位老大夫研究了一下他的情况,觉得还可以救。今天晚上他会吃药,有人在那边守着,有没有效果,过两天就能看出来。”
季老太太在旁边听得很用心,听到这里,她也听出了里边很关键的一些字眼,她不禁问道:“你是说,这个人都病了几十年了,还能治好?”
陈凝点了点头,随后她看向张言,终于问道:“姐,张言是什么情况?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你们不用有顾虑。”
季婉冷哼一声,说:“我没什么顾虑,有顾虑的是他。人家起初死也不来,要不是我们领导下命令,他父母也逼着他过来,我还真请不动人家。”
陈凝:…看来,他们俩还在闹别扭呢。
估计是张言觉得自己的腿好不了了,不想拖累季婉,而季婉却非要他过来治治。
张言轻咳了一声,抬起拳头,掩住自己的嘴,没说什么。陈凝却看得出来,他虽然在勉强保持着平静的情绪,那股失落和自惭形秽却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一点。
陈凝只当没看见,笑着推了下季婉:“姐,先别生气了。你得跟我说说,他当时受伤时具体是什么情况?受伤多久被送到医院的?受伤时周围的环境怎么样?”
季婉心里虽然生气,但也知道正事要紧。她看了一眼张言,这才说:“张言去年去了东北抓逃犯,在那边待了几个月。你也知道那边从入秋到开春都很冷,当时是一月底,正是最冷的时候,山上就更冷了。他跟同事上山分成两路去追持木仓犯,就在山脚下的树林里中的弹。”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喉头一噎,看了张言一眼,眼里顷刻间就蓄了一包泪,只是强忍着这才没掉下来。
陈凝也暗暗心惊,在那种环境下中弹,如果施救不及时,受伤再加上受寒,谁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张言垂着头,两手交错,手指之间抓得很紧,骨节都被抠成了青白色,估计那段经历对他来说,是真的不堪回首。
这时季婉也掉了泪,她哽咽着说:“等人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了,他都快冻僵了…”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一下子崩溃了,眼泪像断了线一样,成串成串往下流。
季婉努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张言垂着头一言不发,季深长呼出一口气,顿了一下,然后说:“行了,都别哭了,情绪都收收。”
大概他经历过的事太多了,像张言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天大的事,所以他的情绪是最平静的。
至于陈凝,她虽然没掉眼泪,但心里也酸酸胀胀的。只要一想到张言一个人受了木仓伤,腿上不断地流着血,趴在冰天雪地里五个小时才被同伴发现,她就难受得不行。
要是把这个人换成季野,她能难受死。所以她这时候也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季婉的心情。
她吸了吸鼻子,拍了下季婉的背,说:“姐,我问这些,就是想了解下当时的环境。因为外部环境对人体是有影响的。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这一问倒惹你伤心了。”
季婉也不是爱哭的人,这时候她也收拾好了情绪,擦了把脸,说:“没事,其实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久了,也看淡了些,倒是把你跟我奶都给招惹得挺难受的。”
“陈凝,咱们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你帮张言看看吧,不管能不能治,我们总要试试。如果实在不能治,你也给我们个实在话,不用怕说不出口。”
陈凝“嗯”了声,说:“行,我先看看。”
她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张言的腿上盖着个薄毯,看样子他的腿似乎怕冷。
但她得看看张言的腿变成了什么样子,因此她说:“大哥,你能不能帮忙?我得看看他的腿是什么样子,从大腿根往下,都得看。”
“这里不太方便,要不去奶奶旁边的房间也行。”
这时候已经是秋末初冬了,大家都穿上了秋裤,直接往上撸肯定是不行的,得把裤子和秋裤都脱下来。
季深便站了起来,跟张言说:“走吧,先去那屋。”
季野前几天把季老太太旁边的房间整理了一下,就是准备给张言住的,这时候那屋子里的被褥枕头和日用品都是全的。
张言并没用季深扶,他自己拄着个木制拐杖站了起来,一下一下拄着进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季深帮他把裤子和秋裤都脱了下来,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受伤的左腿,这才开门把陈凝和季婉她们放了进来。
陈凝一眼就看到,张言腿上的肌肉瞧着还可以,没有变形,但关节肿胀了。
她走过去,在他腿上触碰了几下,触手之处,是明显的凉。肌肉也确实没有明显的萎缩迹象,还是有弹性的。
不是萎证,跟崔浩的情况不一样,很可能是痹证。
陈凝倒也没忙着下结论,在腿上几个点上按了几下。连着按了几个地方,她注意到张言不时抽一下凉气,明显是把他按疼了。
陈凝并没急着放手,仍然按了一会儿,并把他疼痛严重的地方记了下来。
随后她才问张言:“你疼痛的部位是经常乱窜的?还是固定在一些地方?”
张言不明白她问这个的目的,但他还是如实答道:“不乱窜,疼的地方比较固定。”
陈凝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就不是风痹。结合他受伤时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寒痹。按理说这种病一般得是体弱的人长期处在寒冷的环境下,或像张淑芹那样长期接触凉水才会得的。
但张言当时的情况是腿上受了木仓伤,大量失血,正是气血虚弱的时候,在那个时候长时间停留在野外严寒的环境里,寒气趁虚而入,深入血分骨髓而致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没有器质性的损伤,神经也无碍,那治起来,就有成功的几率。
她心里暂时是这么想的,但因为还不够确定,也就没说出来。
她又在张言膝盖关节周围轻轻按了按,按得张言阵阵直抽冷气。
按完后,陈凝忽然问老太太:“奶奶,你热水袋里现在还灌着热水吧?”
季老太太奇怪地点头:“对啊,灌着呢。这天挺阴的,我想抱着暖暖手。”
陈凝便去了季老太太房间,把那热水袋拿了过来,放到张言腿上膝盖周围。
随后,屋里的人便都看到,张言情不自禁地嘘了一声,看上去舒服了不少。
季老太太马上说:“那这热水袋就给小张用吧,我看他腿上挺凉的,怕冷。你看他刚才舒服的。”
得热则减,果然是寒证,陈凝想。
张言忙说:“不用,我盖被就好。”
季深则说道:“行了,不用争了,我那儿还有一个,给张言用。”
陈凝没管这些事,她也知道张言的腿很怕冷,因此她看完之后就用被子给他盖上了,随后她就给他把脉。
过了一会儿,陈凝放下手指,又跟张言说:“把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吧。”
张言虽然不自在,但他还是照着陈凝的话做了。
陈凝看了片刻,便点点头。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季老太太连忙问道:“怎么样?小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