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年轻,那年轻大男孩脖子上挂着个海鸥相机,看到季婉去开门,他就连珠炮似地说:“你好你好,请问这是季野同志家吗?”
季婉疑惑说:“对,是他家,请问你们是…”
这回那姑娘先说话了,她说:“我们是政治宣传部的,我是负责采访工作的记者,我姓尹。上级要求我们采访下季野同志。”
季婉更狐疑了,季野作为研究所的设计干员,他的身份不对外公开,怎么能轻易接受采访呢?就算是部门内部,似乎也不太好吧?
而且这个采访又不是在官方认定的场所内进行的,反倒是在他们家。
以季野的身份,这个姑娘是怎么找到他们家来的?这合适吗?
想了下,她就说:“你们如果要采访的话,为什么要到家里来采呢?这个也是你们上级要求的吗?”
那年轻姑娘一愣,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季婉便盯着那小年轻看了一眼,见他在偷看那姑娘,似乎在等着那姑娘的反应。
季婉就猜到了,采访季野是真是假还不好说。但到他们季家来采访这个事,恐怕就不是上级的要求了,说不定是这个姑娘自做主张。
她的职业让她比别人多了些敏感度,因此她连忙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季野他现在不在家,他有事出去了。等他回来之后,我会跟他说你们来过。”
“如果确实要采访,建议你们走正规程序,先跟季野单位领导沟通好了再找他,可以吗?”
她说话的语气很柔和,便话语中的坚定却是不容置疑的,显然她今天是不准备让这两个人采访到季野了。
那个年轻姑娘暗暗打量了一番季婉,抿了抿唇,然后说:“请问你是哪位,跟季野同志是一家人吗?”
季婉笑着打开门,说:“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儿,一会儿也要出门。至于采访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嘛。”
季老太太也在一边帮腔,说:“是真的,季野不在家,改天吧。”
她们俩下逐客令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时候那姑娘也觉得待不下去了,她扯了扯唇,尴尬地笑了下,说:“行,那好吧,那我们改天再找季同志。”
把他们俩送走之后,季老太太轻轻把门关上,随后又去季野房间看了看。
季野早上吃过药之后,烧基本上都退了,现在还在睡觉,所以刚才的事他还不知道。
听着平稳的酣声,季老太太又把门关上,然后招了招手,把季婉和张言都叫到身边,小声跟他们俩说:“你们俩都是干公安的,比一般人会分析。那你们俩说说,刚才那姑娘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就找到咱们家来了?”
季婉没说话,看了眼张言。张言揉了揉已经消肿的腿,略想了想,就说:“奶奶,如果你要让我来猜刚才那个女人的动机的话,我猜有两种可能。”
季婉斜睨他一眼,说:“少卖关子,直说吧,没看咱奶着急听呢吗?”
张言朝她笑了下,说:“对,咱奶急了,那我这就说。”
见季婉翻了个白眼,知道她恼着呢,他赶紧正色道:“第一种可能,他们俩可能别有目的,因为季野身份特殊,咱们再谨慎也不为过,所以刚才你们俩做得对。”
季婉点头,她也正是担心这一点,怕季野因此惹上什么麻烦,这才婉拒的。
这时张言又说:“我觉得还有第二种可能,就是那个女的可能对季野有好感,很希望见到他,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借着公事的便利来见见季野,假公济私吧。”
季老太太:…
她瞪了下眼睛,顿时有点急了,说:“那怎么行?季野他要是敢跟外边的人不三不四的,看我不打折他的腿?”
几个人正说着话,季野便推开门走了出来,他身上还有些虚,看上去精气神不太足。
开门之后,他刚好听到老太太这么说,顿时奇怪地道;“奶奶,好好的你干嘛要打折我的腿?我啥时候跟外边的人不三不四了?”
季野确实不明白啊,他天天不是在研究所就是在家里,几乎是两点一线了。在外边见到的也都是跟他一样的汉子,他跟谁不三不四去?
可他奶奶又不是胡说八道的人,这就让他更奇怪了,似乎在他睡觉的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季老太太见他一脸无辜,便问道:“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姓尹的女记者?”
季野怔了一下,疑惑地道:“姓尹的女记者,谁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第180章
季婉听他这么说, 就告诉他:“那姑娘说她是政治宣传部的尹记者,刚才她来的时候,戴着个红围脖, 长得还不错,比我要矮一点。她说是奉上级要求来采访你的。我觉得你这个身份,应该不适合接受采访,更何况这还是在家里。所以我婉拒了, 让他们先去找你们领导接洽。”
季野听完之后愣了片刻,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季老太太一看, 就知道季野真的跟这姑娘见过,她这时就有点不高兴了, 说:“季野, 你是不是真跟她见过面?那你们俩在一起都干什么了?”
季野回过劲来, 连忙道:“你们都在说什么啊, 我是那种人吗?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就记得宣传部那边确实有个女记者,当时我跟郭所去汇报工作的时候,在领导那边碰上过。”
“可我也没跟她说过话, 更没有听说有采访这个事, 我怎么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他这么一说, 季婉和张言就都明白了,刚才如果季婉态度没有那么坚持, 那个姑娘说不定已经在家里见到了季野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事情就有点微妙了。
季野的禀性季婉倒是知道的,以前追过他的漂亮姑娘一点都不少, 他也没动过心。
有人为了打动他,曾想尽借口到他们家来赖着不走, 甚至还有姑娘要给季野做饭洗衣服。有这些经历,季婉当然更警觉一些。
干她这一行的,看过很多人性的恶,也见过不少男人喜新厌旧的事情。所以她觉得还是得警告一下季野,她就说:“季野,你可能真的跟这个人没什么关系。不过你以后还是得在各方面注意点,不该对人笑的时候不要笑,不该看的人也不要看,免得惹麻烦。”
季野:…他真没对人笑,他也没咋看人哪!
季婉又说:“我也是女的,今天我给你撂实话,如果以后你跟陈凝之间,因为这些男女之间不清不楚的事情出现龉龃,那我应该是站陈凝的。哪怕你是我亲弟,我也站她。”
季野只觉得无语,这时候季老太太也说:“你姐跟你说的话,你上点心,就算你没做什么对不住小凝的事,也别落人话柄,让小凝误会什么就不好了。”
这回张言也不准备帮季野说话,因为给他开药治病的人是陈凝,帮他找针灸国手的人也是陈凝,他要帮肯定要帮陈凝啊。当然他在这个家也说不上什么话,但他还是可以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意思的。
季野一阵无语过后,叹了口气,说:“不用你们操这么多心,我要是敢有那个念头,我自己第一个不原谅自己。”
说到这儿,他面色冷下来,说:“关于尹记者的事,我回头会尽快跟单位领导和上级求证的。”
站在他的位置上,他想事情想得要更深一些,倒也不觉得,那个姓尹的记者一定是对他个人有男女方面的兴趣。
但这些事他并不打算跟家里人说,还是等查清了再说比较好,他就说:“今天的事先别跟陈凝说了,我自己知道分寸,你们不用想那么多。”
季婉却冷哼道:“你最好是有分寸,否则你就光着屁/股走人吧。”
季野气恼地瞪了她一眼,说:“你说的什么话?”
俩人已经很多年没像这样斗鸡眼似的掐架了,季老太太一看,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季野和季婉。那时候他们俩就总是掐架斗嘴,倒是大一点的季深懒得跟他们闹腾。
她揉了揉太阳穴,说:“季野你先回去躺着,你这病就得多休息。季婉,你去给你弟倒点水。他现在不是什么都没干吗?总不能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就在这儿升堂吧?差不多行了,今天先这样。”
季婉这才走开去给季野倒水,喝完水,季野又回了房间。生了这一场病后,他感觉身上的力气像被掏空了似的,估计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还需要点时间。
他想再睡一觉,以便尽快恢复体力。但他躺在那儿怎么都睡不着,躺着躺着就开始回忆起那天他跟郭所长一起去找上级汇报工作的事了。当时他有跟那尹记者说什么了吗?他看对方了吗?
回忆了一会儿,他怎么都想不起什么特别的,他并没有对那尹记者特别关注的表现。
他现在也回不了单位,因此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只好先把养病的事放到首要地位。
当天晚上陈凝回来,给季野做了检查。知道他已经没什么大碍,她就去放心地收拾第二天要带的东西了。
这一次她要带一个药箱过去,药箱里放了很多药品,到时候万一遇到突发状况,说不定就能用上。至于各种针具,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季野见她挺忙的,就没怎么打扰她,至于白天的事,家里更没人跟陈凝说,免得给她添堵。
所以陈凝直到第二天从家里出发,也不知道那个尹记者曾来过家里找季野。
这场大会在市政府的一个大礼堂里召开,从大礼堂后门出去,有两排办公室,陈凝所在的医疗小组就占了其中一个较大的办公室,大概有四十平左右。
入选医疗小组的大夫最终定为六个人,除了陈凝和友谊医院的男大夫是中医,其他几位都是西医。六院没有西医入选,但三院和友谊医院各有一个,另外两位则是金秋医院和其他医院的大夫。
陈凝到达会议地点,问了下工作人员,就找到了医疗小组所在的办公室。往那边走的时候,她发现办公室附近有四五个房间门上都贴着休息室的牌子,大概都是临时腾出来的房间,供大会参与者们休息吧。
陈凝进去的时候,发现其他五位大夫都已经到了,她竟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一进去,那些大夫便都齐刷刷地朝着她看了过来,那种眼神里有好奇,又有探究。估计有几个人在好奇,她到底有什么绝活?居然能入选到这个医疗小组里来。
但这些人素质都还在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好奇归好奇,倒也没一直盯着陈凝看。虽然他们仍关注着陈凝,但他们的表现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和反感。
陈凝心想,幸亏她不是社恐,不然被十只眼睛盯着,连走路都要不自在了,搞不好还能弄成同手同脚的。
作为医疗小组中年纪最小的晚辈,陈凝当然不会拿架子,她进来之后就客气地朝在场的大夫们笑了笑,并给他们做自我介绍:“几位前辈好,我是陈凝,是六院的中医…”
她还没介绍完呢,有位头发花白的高大大夫就冲着她笑了:“小陈,我看你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嘛,你的情况,在你来之前。三院的吴大夫和友谊医院的秦大夫都跟咱们说过了。小姑娘你年纪轻轻,这个名气可不小啊。”
说到这儿。他哈哈笑了笑,像是觉得这事挺好玩的,看向陈凝的眼神里都是笑意。
陈凝怔了下,这时她又听到另一个大夫说:“小陈大夫啊,你小小年纪,治好过不少大病、重病和怪病啊,连精神病人都给治过。你看你这,业务范围也太广泛了点,一个人就相当一个小医院了。”
陈凝被他们俩夸得脸都有些红了,哪怕这些事确实是她做的,但让人当众这么说出来,还是有点羞耻。
她忙摆手,说:“几位前辈可别再笑我了,你们再笑我都不好意思在这儿待下去了。”
那两个人也就是想逗逗小辈,倒也没有抓着不放的意思,就没再说什么让陈凝窘迫的话。
这时一个一直沉默的大夫忽然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我觉得吴大夫和秦大夫他们说得也不可能是假话,这样来看,你于中医一道确实有些独到的见解。”
“我们医院有个病例,挺复杂的,不如我给你说说。”
见陈凝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又说:“患者七年前被诊为心绞痛,当时治疗的效果并不好。回家一年后,他又开始出现腰部绞痛,后来又陆续发现患者患了慢性肾盂肾炎、慢性胆道炎以及胆绞痛,还有阵发性呕吐,已卧床不起,可以说一身都是病啊。”
听他这么说,吴大夫不禁说道:“你这个病都不知道该从哪儿着手了,恐怕神仙来了也不好对付啊。”
那位大夫点了点头,说:“是啊,这一身上下都是病,的确不知道该从哪儿着手,看病都不知道该挂哪个科室更好,我们现在就是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尽量延缓病情进展。”
“小陈,你们中医不是讲究综合治疗吗?你又是全科大夫,那咱们这个病人,改天你有时间,能不能去看看?”
陈凝:…
三院的吴大夫忍不住笑道:“小陈大夫刚进来,椅子还没坐热呢,老文你就给她找了这么大活,听着像是难为人似的。”
那个姓文的大夫也自嘲地笑了下,说:“我这确实是没什么好办法,今天正好碰上小陈,我就问问。这病难治是肯定的,中医就算也找不到良策,那也是正常的。咱们当大夫的,谁又能包治百病呢?说包治百病的,那都是骗人的。”
陈凝见这大夫说话挺进退有度的。也不强求她,她这才说:“到时候如果方便,去看看也行,但丑话事先得说好,我水平有限,去了也不一定知道怎么治。”
吴大夫又笑了,说:“行,小陈大夫,大家伙都知道你水平有限了。不难为你,放心吧。”
众人聊得挺开心的,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吴大夫过去把门打开,便看到一个年轻姑娘伛偻着身子,一只手捂在肚子上,似乎腹部很疼。
一位工作人员扶着她的胳膊走进来,跟几位大夫说:“这位女同志是晋西省的代表,是优秀的女拖拉机手。她早上刚来的时候开始腹痛,如果短时间内没办法缓解的话,那她呆会没办法上台。”
吴大夫西医消化科的,他一看那病人的样子,就问道:“哪儿疼,是不是这儿疼?有没有腹泻呕吐的情况?”
他刚问完。那个女拖拉机手就说:“不拉肚子,就是恶心,肚子疼。”说话间,她指了下自己的小腹,脸上仍是一副难耐之像。
这时候几位大夫全都围了上来,当然心脑血管科的大夫站得要远一些,因为他们也看得出来,患者这个病跟他们的专业应该关系不大,他们就不用跟别人挤了。
其他几位大夫便开始给患者做诊断,陈凝也走到一边,拉起那女拖拉机手的一只胳膊诊了起来。
正诊着,那拖拉机手就张开嘴,连着干呕了好几下,看上去特别恶心。
陈凝不为所动,手指仍稳稳地搭在对方脉上,只感觉到对方气机似乎逆乱的厉害,得的应该是急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