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站了起来,说:“行,那咱们走吧。”
陈凝却问他:“你的行李呢?总不能就穿着这一身来的吧?放哪儿了,我陪你去拿。”
宋怀民:…
第186章
宋怀民确实没带多少东西, 因为他本来也没打算在临川多呆,所以他连换洗衣服都没带,只带了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和一件军大衣。
他总不能让陈凝专程陪他跑那么远, 就只为了取那点东西吧?他就说:“没带什么东西,就是一点洗漱用品,在火车站寄存着呢。就不跑那么远去取了吧?我明天还得回宁山市,那边没到放假的时候, 我还得赶回去上课。”
陈凝听他这么说,她就猜到了, 她这个表哥大概就想偷偷看看她,看完就要走人吧?
她想了下, 宋怀民今天到达医院的时间是清早, 那这个时间点之前他又是在哪儿待着呢?不会是窝在火车站凑合了一夜吧?
想到他衣服背后压出来的皱褶, 她觉得这个猜测有可能是真的。
但她装做什么都没看出来, 跟宋怀民说:“要是洗漱用品那就不用专门去取了, 我家里都有。你在宁山那边当老师吗?”
宋怀民神色微窘,过了片刻才点头;“对,就是村小学代课老师, 什么都教, 一个人教俩班, 我们那儿总共就仨老师。”
陈凝点头,她今天不打算骑自行车回家了, 自行车先放在医院大院里就可以。这边有看车的大爷,挺负责的。
她就带着宋怀民往车站走,一边走一边问他:“能跟我说说你爸、也就是我大舅的情况吗?”
事到如今, 宋怀民就算不想说出自家的情况,也没有必要隐瞒下去了。因为他知道, 他这个表妹很聪明,他糊弄不了她。
如果他说谎,事后让他戳破,会很难解释。本来他们就没在一起生活过,没有感情,要是这时候她心里留下不信任的种子,那以后怕是更不好相处了。
他只好说:“我爸他…他现在情况有点不太好,他在方家寨公社那边接受改造,已经在那儿待五年半了。还能不能回城?什么时候能回去?暂时都说不好?”
说到这儿,他暗暗打量着陈凝的神色,竟意外发现,陈凝面上完全不见什么波动。好象这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这要是换个人,碰上他们家这样的情况,说不定马上就要敬而远之地躲开了。在他家落难的这几年,世人的真面目他见的可太多了。
这时,他又意外发现,陈凝居然笑了,她说:“没关系,这几年只要保重好身体,挺过去,以后会变好的。”
这时候公交车开了过来,陈凝伸手一指,说:“跟我上车吧,有什么话等回家再说。”
她态度亲和,一点都没有排斥的意思,既让宋怀民有些纳闷,又有些感动。
他没再说什么,等车到了之后,看着陈凝挤上车,他才在后边跟上。
车里的人穿的都比较厚,人挨人人挤人的,几乎没什么空隙。宋怀民费了挺大力气才在车厢中间找了个相对宽松一点的空间,让陈凝站过去,他则站在陈凝外侧,替她挡住了挤过来的压力。
二十分钟之后,公交车终于停在了陈凝家附近的车站,两个人下车之后,陈凝就打算带着宋怀民回家。
可宋怀民却有些不自在,他站在巷子口,略微局促地说:“今天来得突然,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太失礼了。这边有没有商店?我去买点东西再去吧。”
陈凝却说:“这次情况特殊,先这样,以后你再过来,再买吧。他家人挺好相处的,到时候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拘束。至于礼物的事,事出突然,他们不会在意。”
说着,她伸手牵了下宋怀民的袖子,带着他拐进了巷子口。宋怀民略一犹豫,也只好跟上了。
事实上他就算找到商店,以他手里的钱,也买不了多少东西。他每个月赚的钱才20块零5毛,自己都不怎么够用,还得挤出一部分给他爸买东西买药用。现在他手头基本没多少结余。这次买火车票,就快把他的钱花光了。
说他现在是囊中羞涩,真的一点不夸张。要不是还有以前的衣服撑着,他就只能穿着那些洗得发白的衣服来找陈凝了。
没多久,陈凝就带着宋怀民拐进了大院,两个人进院之后,接连碰到好几个人跟陈凝打招呼。
这些人见到陈凝都很客气,见她身后跟着个戴口罩的男的,有的人没敢问,姚俊他爸却大胆地问陈凝:“小陈大夫,这小伙是谁啊,是不是季野家要来人啊?”
陈凝笑吟吟地说:“是我家亲戚,姚叔,先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带他进去。”那些人看不清宋怀民的脸,便都跟他客气地点头,没再拉着陈凝说个不停,让她先回家了。
宋怀民暗暗打量着这一片大院,从这大院的情况,能看出来,陈凝嫁的人家条件不错,跟他们家以前差不了多少。
两个人很快进了季家小院,陈凝打开门,季老太太像往常一样,在堂屋里坐着。忽然看到陈凝进来,她不禁吃了一惊,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针线,惊讶地说:“小凝,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这是怎么了,突然放假了?”
陈凝笑着迈过门槛,说:“对啊,今天领导大发慈悲,给我放了半天假呢。”
季老太太听了,就说:“这就对了,你看你最近总出去会诊,回来的那么晚,总得把休息补上吧……”
她话刚说到这里,便看到了跟着陈凝走进门来的宋怀民,便想问问这个人是谁。这时她看到,那小伙子伸手摘下了蒙住大半张脸的口罩,露出一张跟陈凝极为神似的脸。
老太太下半截话一下子就被憋了回去,茫然地张着嘴,看了眼宋怀民,又看了眼陈凝,过了半晌,她才抚着胸口问陈凝:“小凝,他,他是谁啊?”
她那一副受惊的样子让陈凝忍俊不禁,她笑着要扶老太太坐下,然后告诉她:“他是我表哥,他爸是我妈亲哥。今天他刚找到我们医院来,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他。以前我不知道还有这门亲戚。”
老太太顿时恍然大悟,她以前就想过,陈凝母亲家什么亲戚都没有,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世?肯定也是有亲戚的,只不过陈凝不知道吧。
没想到,这时候居然真有亲戚找上门来了,而且她瞧着陈凝这个表哥长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的,特别顺眼。
老太太也是个外貌协会的,虽然她表面上没承认过,但她实际上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她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把手里的针线丢到一边,又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杂物,向宋怀民招手:“小伙子,快来坐下。季婉,你出来一下,家里来客了,你去给人倒点茶喝。”
这时季婉还在厨房,她听到季老太太叫她,连忙走了出来,两只手上还有一些面,看来她刚才在和面呢。
“奶奶,找我有事儿啊?”说话间,她很快就走到了堂屋。这时候张言听到声音,也拉开门向堂屋看过来。
季婉在看到宋怀民那一刹那,眼睛骤然大睁,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
别说是她,就连张言都神色微变,暗暗地打量着陈凝和宋怀民。
季老太太看到季婉这反应,顿时笑了,说:“怎么样?你们俩是不是也觉得这小伙子跟小凝长得特别像?”
季婉连连点头:“对,太像了,这是怎么回事?”
季老太太偏了偏头:“你先给人拿点吃的喝的,热茶总得上一杯。详细的我也不知道呢,让小凝说吧。”
季婉这次动作特别麻溜,她先去厨房快速把手上的面洗干净了,然后又笑吟吟地倒了杯茶,递给宋怀民,眼神一直好奇地瞄着他,季老太太也是这样。很明显,她们祖孙俩对宋怀民都好奇极了。
宋怀民本来就不惧人,今天在医院他又接连享受到了好几波集体参观仪式,现在的他已经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任谁再打量他,他都不介意了。
他就大大方方地任季老太太和季婉打量着,中间还客气地朝她们俩点了点头。
陈凝这才说道:“奶奶,他叫宋怀民,是大舅家的老二,他上边还有一个哥哥。大舅现在宁山市方家寨那边待着,暂时还不能回城。二表哥他为了照顾他爸,就去方宁家寨附近的一个村小学当了代课老师,这次他是特意来临川这边看我的。”
陈凝说的比较隐晦,并没有直说她大舅是在方家寨那边接受改造。可季老太太和季婉他们却都一下子听出来了陈凝所说的意思。
既然她说她大舅暂时回不了城,那很简单,他大舅应该是被下放到那个地方的。什么时候平/反,什么时候才能回城。
这些年这种情况太多了,大家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季老太太忙笑道:“没事,只要人还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接着陈凝又把宋怀民怎么知道她下落的事说了一遍,季老太太不免唏嘘,心道这可真是阴差阳错,一家人分离这么多年,终于是有机会见面了。
她就说:“小凝啊,你让小宋安心在这儿住着,咱们家正好还有空房间,有地方住。”
宋怀民连忙摆手:“不用,我明早就得走,还得赶回去上课,不能耽误。”
季老太太还要留人,陈凝却说:“奶奶,你不用劝他了,回头等他有时间再让他来这住吧。”
季老太太这才罢休,她见宋怀民长得瘦,便拿了些点心水果过来,让宋怀民吃。
宋怀民客气地接过东西,但他并没有吃。
季老太太心里大概也清楚,他在宁山那边的日子不会好过,但这小伙子也是要面子的,肯定不想在他们这些亲戚面前露出难堪的一面。
她便随意地跟宋怀民拉起了家常,聊了一会儿,她就把宋怀民在宁山市那边工作的情况都给打听了出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季深和季野先后都赶了回来。季深先进屋,他一进屋就把身上披着的大棉袄摘下来,挂在胳膊上,说:“今天又降温了,过阵子说不定要下雪呢。”
他的话在看到宋怀民的时候戛然而止,季婉笑着过去把大衣挂到墙上,给他解释:“是不是也吃了一惊?他跟陈凝长得很像是吧?”
季深连连点头:“很像。”
季婉这才跟他讲了下宋怀民的身世,听到她提及宁山市方家寨那边,季深沉思了片刻,倒也没说别的,随后就客气地跟宋怀民打招呼。
到这时,整个家里就只剩季野一个人没回来了,而季野才是陈凝的丈夫,也是宋怀民最想见的人。他很想看看,他这个表妹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刚想到这儿,这时门又开了,季野摘下手套也进了屋。
进屋之后,他就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奇奇怪怪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正惊讶着,这时季婉往旁边挪了一下,露出刚才被她挡住的宋怀民。
季野:……
这时候,整个屋子里最震惊的人就是他了。其他人都吃惊过,现在就特别想看看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看到他这副惊讶的样子,陈凝忙笑着拉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给他讲宋怀民的情况。
等她讲完之后,季野先前的震惊也释放得差不多了。
原来这个年轻人居然是陈凝的表哥,看起来气度不俗,估计他们家以前也不是普通人。
现在他虽然落魄了,可那份气度倒在举手投足之间显露了出来。
季野话不多,只冲着宋怀民点了点头。然后就说:“今天难得大家回来得都挺早,小凝表哥也来了,认了一门亲戚,这是好事。”
“我去做饭吧,家里还有只鸡没动呢,炖了吃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季婉不禁笑道:“那可太好了,你回来咱们就有口福了。”
说话间,季野已经去洗了手,回头就去厨房开始烧水杀鸡烫鸡毛拔鸡毛,待鸡收拾干净又去了内脏,他便开始把鸡肉剁成块。他干活时手脚特别麻利,一看就是干惯的。
这时其他人也去帮忙,陈凝过去帮着摘了会儿鸡毛。跟季野比,她的动作可就没那么麻利了,仅仅是能看而已。
宋怀民一看,就知道陈凝恐怕不怎么做饭。从那两只手也能看出来,养得细细嫩嫩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做粗活的。
而季家人对她的态度也都是很自然的,并不是特意装出来的亲切。宋怀民在旁边冷眼旁观,看了没多久,就知道陈凝在婆家的小日子过得真不错,这家人简直是把她当成了女儿在养。
这么一想,他觉得陈凝这边已经没什么不能放心的了。
季野在厨房炖鸡的时候,季深像往常回家一样,很自然地冲着张言招了招手:“小张,出去玩会单杠,怎么样?”
张言腿好了许多,虽然距离痊愈还差一截,但这并不影响他手臂的力度。
两个人正要穿过厨房往后院走,便想起来宋怀民也在旁边。
这时候季野还在忙着做饭,他们俩要是单独把宋怀民撂在屋里,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就有点不礼貌了。
于是季深又找补似地问宋怀民要不要去后院看看,宋怀民便跟着他们俩穿过厨房出去了。
厨房里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的厨具都锃光瓦亮的。宋怀民经过厨房时,看了几眼,就觉得这个厨房有一股特别的烟火气,很温馨也很舒服。
他没说什么,跟着季深俩人到了后院。
季深率先上了单杠,他先做了几个引体向上,便轻飘飘地开始在单杠上转起来。不过他这次转的次数并不多,转了七八下就重新垂下来,再次开始做引体向上。
他连着做了五十多下才从单杠上跳下来,跟张言说:“小张,你腿还没好,老规矩,你不用转,看看引体向上能来多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