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轧钢厂里的人都在往食堂赶,他到食堂时,很多人已经打完饭,围坐在桌子旁边开吃了。
包成飞打算找个空位坐下,走了几步,他看到一伙人围成一圈,都在听中间的人说话。
听那声音,有点像邬大力。
包成飞就端着铝饭盒走过去,透过人缝,果然看到邬大力靠着桌子坐着,正眉飞色舞地跟人说他今天看病的经历。
“我跟你们说啊,那小姑娘长得漂亮是漂亮,可人家那把脉的水平也真是高,就跟个白胡子老大夫似的,邪乎了。”
“人家一上手,就知道我有什么毛病,要不是她说起来,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有人好奇地追问:“邬大力,你有啥病啊?咋不跟大伙说一下?真病了咱们凑份子买瓶黄桃罐头慰问你。”
这人明显就是想开邬大力的玩笑,邬大力却当真了,说:“这话是你说的,回头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想知道我得了啥病是吧?卫东你跟他们说。”
那个叫卫东的跟他一起去过社区医院,听他这么说,先笑了,勉强把自己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然后说:“你们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听完了别忘了买罐头。”
“你就说得了,卖什么关子?”有人催他。
他这才说:“那姓陈的小大夫说大力哥肝火旺,脾气大,容易胀肚子,还有口臭和便秘。”
众人:……
有人捂嘴,说:“什么玩意,吃着饭呢,说这个……”
有人却问邬大力:“不是吧,那小大夫都说对了?你真有这些毛病?”
邬大力是奔着黄桃罐头来的,有了罐头,别的怕什么,反正他脸皮厚着呢。
他就说:“我就有这毛病怎么了?人家大夫都说了,没什么大不了,吃点药就好了。”
说着,他又点了几个人,说:“别忘了给我买罐头,这可是你们主动说的,可别不认帐。这么多人看着呢,谁敢不认帐,也不怕我把你衣服扒了?”
这种事邬大力还真干得出来,那几个人只好自认倒霉,无奈地认了。
这时有人好奇地说:“那小大夫真这么神?一把脉就有把出来什么病?”
另一个人说:“这个是不是夸张了?我知道上岁数的老大夫有这本事,可年轻的还没听说过。”
邬大力就说:“信不信你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等下午谁有空就去社区医院找她看病。”
“不过我警告你们,去了之后,对人家小陈大夫要客气点,别动手动脚的。敢不老实,不用包主任收拾你们,我邬大力头一个不答应。”
他这一说,还真把一些人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有几个人就琢磨着不如过去看看。
反正社区医院离这很近,把脉拿点药也花不了太多钱。再说那小姑娘也漂亮,就算什么病也没治好,去过过眼瘾也是可以的。
这时邬大力也看到了人群外边的包成飞,就举着手跟包成飞打招呼:“包主任,我没瞎说吧?这回我对人家小陈大夫够客气的是吧。”
包成飞把匙放到饭盒里,瞥了他一眼,说:“还过得去,倒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毛病?”
包成飞他们吃午饭的时候,陈凝也在社区医院跟边丽他们一起吃了饭。
饭是社区医院小食堂做的,有两个菜。一个鸡蛋炒黄瓜,一个土豆片炒辣椒,土豆炒辣椒里边还夹着几片肉。在这时代,这个伙食待遇真的算不错了。
下午开始上班后,陈凝这里仍没有什么病人来。
可是两点半一过,社区医院外边就响起一连串脚步声。
药房老胡就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他听到动静,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就看到七八个青壮年男人走进了大门。
好几个人他看着都眼熟,知道他们都是轧钢厂的人。
他有点紧张,站了起来,心想这帮人这回不会又来找麻烦吧?
这么多人,要是真找麻烦,那可没有上午那几个那么好对付啊。
第76章
老胡眼瞅着那几个人走进了陈凝办公室, 忙放下手里的报纸,跟了过去。
他去的时候,董壮也过来了。至于另一位姓任的中医大夫, 这时候正闲着,也抻着脖子,看着陈凝那边的动向。
好在那七八个人进去之后,并没有任何逾矩过分的行为, 为首的人还主动跟陈凝说:“你就是小陈大夫吧?”
陈凝点头:“对,我是。”她看到有几个人身上穿着轧钢厂的蓝色短袖工作服, 就问道:“你们都是轧钢厂的?”
最前边的人长着圆脸,年纪大约三十开外, 长得也挺壮实的。他客客气气地说:“对, 我们都是轧钢厂的, 听邬大力说小陈大夫把脉把得挺好的, 我们就来看看。”
说话间, 这人弯下腰,把脸扭到一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陈凝刚才从这人说话的声音就听了出来, 这人是感冒了。
正好这时旁边有人帮忙解释, 说:“姚哥昨天下班碰上两个小孩掉河里了, 是他跳河救的人。然后他就有点着凉了,大夫你给看看严不严重?”
陈凝不由打量了那人两眼, 说:“救了两个小孩,那可真是做了一件积德的大好事,您这一次就相当于救了两个家庭了。”
“来, 您坐这儿,我给您把把脉。”
那圆脸男人都让陈凝给说得不好意思了, 他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情,坐在陈凝侧面椅子上,说:“大夫,你可别一口一个‘您’的,我当不起。”
陈凝笑了下,说:“好,那我给你把个脉吧。”她这笑容落在那几个年轻人眼里,好几个人都怔了一下,心里怦怦地直跳。
董壮和老胡他们在外边瞧见这情景,也看出来这伙人确实是奔着看病来的,并没想找麻烦。大概是邬大力回厂之后,帮忙宣传了。
警报一解决,董壮就回了自己办公室。至于老胡,则有些担心,他是对陈凝的水平没啥信心。
他想着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小陈这姑娘,她能看明白吗?
像任大夫给人看病就稀里糊涂的,外人可能不知道,可社区医院里的人却都是门清。他们自己家里人病了,谁都不会找任大夫给看病。
也就是社区医院门槛低,来的都是得了小病的人,好混日子。所以任大夫一混就混了这么多年。
老胡左右暂时无事,就回药房拿了茶缸,不紧不慢地在走廊里蹓跶,还不时打量着陈凝办公室里的情形。
这时陈凝已经给那位姓姚的圆脸男子做完了诊断,说:“就是风寒感冒,脖子和后颈很难受吧?我给你开副药,你回去吃上一副,吃完了再喝点热粥,睡一觉出点薄汗就能好。”
这位圆脸的姚哥得的就是普通的风寒感冒,且是感冒初起,并没有什么变证,倒是好治,也就是一两副药的事。
姚哥也不知道陈凝说得准不准,但他还是拿了单子,客气地把位置出来,让另一个人坐。
这时陈凝见他缩了缩脖子,右手不时往颈后揉去,显然后颈很不舒服。
她就朝一个年龄最小的小伙子招手:“你过来一下,帮这位大哥做十分钟的温和灸,可以快速缓解这位大哥的不适症状。以后你们在风寒感冒初起的时候,也可以这么艾灸。”
说着,她指着姚哥的后颈,告诉那小伙子:“喏,你摸这里,摸到脖子后边最突出的骨头后,再往下挪,挪到凹陷处,就是大椎穴。就给他艾灸这里,保持温热不烫的距离就好。”
小伙子离陈凝很近,听着陈凝在旁边指点,他感觉自己心跳在加快,脑子里晕晕的,脸上不知不觉就红了。
好在陈凝很快坐了回去,他也陪着姚大哥去了旁边的诊疗床上做艾灸,这时他才感到呼吸顺畅了些。
姚哥碰了他一下,小声提醒:“那不是你能随便瞅的人,包主任说人家都结婚了,嫁的是军官,你眼睛老实点,别让人看出来。”
小伙子含糊着应了,点着艾条开始给姚哥做艾灸。
很快,姚哥就感到自己颈部向下直到腰部那一大片,都热了起来。热气似乎把束缚着他颈部的寒气给化开了,同时这热气也传导到了他腰线和一大片背部,给人的感觉又舒/服又通透,好像气血通开了似的。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舒服得都想哼几声。
他做艾灸的时间里,陈凝又连着给三个人做了诊断。这些人身体其实都挺好的,得的也是小毛病,陈凝把过脉之后,都能把他们的问题说得八/九不离十。
这些人来之前,就是抱着试试的心理,也是想过过眼瘾。可当陈凝一次次说中他们的病情之后,他们的心态都在悄然发生变化。
姚哥做完艾灸时,正轮到最后一位病人坐到陈凝侧面。此人的年纪是这些人中最大的,看着快四十岁了。
陈凝的问话很简短:“哪里不舒服?”
这人自称姓罗,他按了按胃部。说:“家里孩子不听话,气得胃疼。”
他说得也简短,陈凝暂时没多问,切过脉后,才问他:“口苦吗?”
“有没有头疼症状?”
“最近是不是有嗳气吞酸反胃恶心的情况?”
“还有胸胁部那里有没有疼痛的感觉……”
陈凝每问一句,这位罗哥都不由得点头。陈凝问得越多,他越吃惊,旁边的人看着也觉得神了。
这大夫真是一把脉,什么都让她给看出来了。
同时有些人心里也难免嘀咕,这要是得了前列腺炎或者其他不想让人知道的毛病,这女大夫不会一把脉就给把出来吧?
这…这不就是说,他们这些人站在人家面前,只要一把脉,什么都瞒不住人家吗?
也幸亏他们没得那些让人难为情的病,要不然这脸都得臊得慌…
这时陈凝又看过了罗哥的舌像,然后说:“你这是肝气横逆犯胃,所以才有这一系列症状。”
“其实病程不短了,不然也不到嗳气吞酸反胃的地步。我给你开几服药,你先吃着试试,另外在生活中也要注意下,适当克制自己的脾气。经常发火,不光让别人难受,自己也会跟着遭罪。”
陈凝点到即止,下了医嘱就给那人也开了药方。
短短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这些人的病就都看完了。
老胡在走廊上本来是在来回踱步的,看着看着他都忘了走了,干脆就站在门口,当起了看客。
而董壮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得也不安宁,这时候他办公室里要不是也有病人在,他也想过来看看陈凝现场给别人做诊断。
没多久,七八个青壮年男人就都客客气气地从陈凝的办公室出来,走到门口有人还跟陈凝说:“谢谢大夫,我们这就抓点药回去。”
老胡不好再看热闹,连忙回到药房,开始给那帮人抓药。
任大夫听着这动静,心里觉得纳闷,这么多人找小陈大夫看病,瞧着都还挺满意的,她总不会全都给看明白了吧?
还是说,这小陈大夫比他还会糊弄人?
对于自己的水平,任大夫比别人还清楚。他是真不咋会治病,他也看医书,也背过汤头歌。可让他头疼的是,病人的病他也不按着书上说的生啊!
反正他很多时候都看不明白,可又不能在病人面前露馅,就只能用一些专业术语来糊弄人,目的也就是要保住这饭碗。
病人一般也听不明白。他们得的又都是小毛病,就算治不好,也不至于回头来找他算帐。
任大夫想不通陈凝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见那边一时半会也没人去了,也就不想了。
轧钢厂那七八个人走后,陈凝这里直到下班前,都没什么病人过来。
陈凝也不急,趁着空闲时间还去打了些水,把窗台上的花浇了。
董壮闲下来的时候,跑到陈凝办公室,眨着桃花眼,跟她说:“行啊,你这开端不错,照这个趋势,用不了多久,你就有得忙了。”
“这些病人你要是做了医案,回头别忘了借我看看。”
陈凝笑着说:“没问题,简单的就不做了,如果碰到值得记录的医案,我会记录下来,你只要想看我就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