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副主任看着那一整排明晃晃的刺刀,呼吸急促, 连胳膊都在颤抖, 心里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自己这次怕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踢到铁板上了。
到了这个关头,他就算想认怂, 怕是也不成了。脑子急速运转片刻,金副主任到底不死心,他伸手指着季野, 咬着牙说:“你,你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今天你要真敢把我抓走, 回头市革/委会那边问起来,我怕你不好交待。”
黎东方他们这些旁观者听了,也不禁替季野担心起来,这金副主任既然敢这么说,那他在市里可能就有更大的靠山。
季野带人对付一个区级的副主任或许还行,但让他跟市级的人对上,这个结果,听起来真的不乐观。
这种时候,就算黎东方他们多少都见过世面,心里的隐忧也不禁浮现在脸上。
董壮攥了攥拳头,浑身充斥了一股无力感,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从来没像这时候这么强烈。
一刹那间他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从政的话,他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佛系,他一定会努力往上爬。
这时,他听到季野冷笑一声,随后他又听到季野淡淡地说:“金副主任好大的官威,这是以势压人吗?”
金副主任哼了一声,说:“你爱信不信,你敢动我,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不信咱们走着瞧。”
他这句话刚说完,那带队前来的精壮小伙就提起自己手里那把木仓,用木仓托往金副主任肩膀上砸了一下,砸得他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
金副主任惊怒之下,一站稳就要破口大骂。
底下的大夫和观众也吓得一声都不敢吭,每个人都清楚,今天这事肯定会闹大的。
也不知道双方到底谁会吃亏。从心而论,几乎所有人都希望季野他们能把那嚣张的金副主任给抓起来,狠狠收拾他一顿。可一想到金副主任的背景,这些人心里难免也会吊起来,七上八下地盯着主席台的方向。
就在众人忐忑观望的时候,季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他慢条斯理地把那张纸抖开,有人眼尖,便看到那张纸右下角盖着一个鲜红的钢印。
那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一份文件?
众人心里正猜疑着,就见季野不紧不慢地挟起那张纸,给金副主任看了一眼,说:“这是省革/委会今天上午下发的命令,要求我们尽快抓捕意图谋害军属、扰乱社会治安的坏分子,为了起到警戒和威慑作用,上级要求我们,抓到人后,要从严从重处罚。”
季野说着,将那文件在其他区领导和黎东方他们几个专家面前也晃了晃,众人虽来不及细看,但几乎都看清了盖在下方的钢印,确实是省革/委会的公章无疑。
黎东方顿时想起来了,省革/委会主任这个职位这些年一直是由军方高层兼任的,季野这小子一看背景就不简单,又是个军人,他能得到这份指示,倒也不奇怪。
这份文件一现身,金副主任原本强撑的那点气势顷刻间就像被抽空了一下,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呐呐地说:“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季野冷笑:“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只要知道,有些人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金副主任:……他哆嗦了一下,再看向季野和陈凝的时候,脸上已难掩恐惧之色
黎东方深深地看了季野一眼,心想这小伙平时真是太低调了,以至于他也只以为季野只是个普通的军官。
现在看来这家伙要么家世不简单,要么他自己的位置很紧要,以至于军方高层都要护着他,竟直接为季野的事下发了一个文件。
林专家看到这份文件时也傻眼了,抹了把冷汗,他不由暗中庆幸,刚才他在评审过程中并没有刻意针对陈凝。要不然,他可就是平白结了个仇家啊。
他这边暗自庆幸,那些大夫可就没他这么轻松了,他们可都没忘,刚才陈凝把第四个患者诊断为急性异位阑尾炎的时候,他们中间有好几个人都露出了嘲笑之意,还有不少人看到了,这……
众人脸色苍白地看着金副主任,见他这时已经站不住脚,汗一缕缕地顺着他的圆脸往下淌,哪里还能看到之前的半分气势?
季野懒得再看金副主任那副丧家犬的样子,今天的事差不多也该收尾了。他就摆了下手,那精壮小伙立刻下令:“把人都捆起来,带走。”
士兵们马上动手,把金副主任和他那个清瘦的手下,还有最后赶来的一帮打手全都捆了起来。
整个过程,没人敢说话。
直到这帮人被押走,大厅里的人才活了过来,再看向季野和陈凝的时候,这些人脸上不无敬畏之色。
季野转头,看了眼无声无息的大厅,随即收回视线,他攥了攥陈凝的手,发现她指尖还是凉,他没说什么,拉着陈凝的走出文化宫。
他们俩一走,几个大夫身体了松了下来,跌坐回椅子上,心里却仍七上八下的,担心陈凝记住了他们这些人。
一位区领导心有余悸地看着安静的大厅,最终挥了下手,说:“今天先到这儿,至于比赛结果,等研究之后再另行公布。散了吧。”
黎东方看了那领导一眼,心想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肯定是陈凝第一啊。可现在这种情况,只怕人家陈凝也不希罕这第一名了。
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之前的念头,哪里还待得住?连忙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另外几个专家本来想跟他说几句话,可黎东方急着回六院找韩院长商量抢人的事,哪里还有心思跟他们在一起待着,他摆摆手就出了文化宫,骑上车直奔六院。
董壮在文化宫里坐了好一会儿,等人都走光了,他还没动。
他不动不说话,任大夫也不敢走,只好在旁边悄悄看着他。半晌之后,任大夫才小声说道:“小董,你没事儿吧?今天这事不都解决了吗?小陈也没事,你别上火啊。”
董壮没吱声,任大夫咽了咽唾沫,竟不敢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董壮终于动了,他抹了把脸,转头跟任大夫说:“老任,以后我可能也不去青风社区医院上班了。”
任大夫听了,顿时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惊慌地说:“小董,你说什么呢?你不在咱们医院干,在哪儿干?”
“是不是因为今天那个姓金的宣布开除小陈大夫,你才这样说啊?可现在姓金的被抓了,那他的命令肯定也不做数吧?”
董壮摇头,说:“就算现在这个开除的命令做废,小陈也不一定愿意去咱们那儿了。”
“我家里让我去区组织部当个科员,以前我懒得去,现在我决定了,过几天就去上班。等这事儿定下来,我再去社区医院看你跟老钱他们。”
说着,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出了文化宫。
两个人走出去的时候,天空中已下起了毛毛雨,董壮抬头看着细细的雨丝,仍不疾不徐地走着。路边明明有树可以挡雨,但他并没有在树下走,似乎要故意淋淋雨一样。
任大夫在后边徒劳地喊着追了上去:“哎,小董,你脸上和胳膊还有伤口呢,不能见水啊……”
董壮和任大夫从文化宫出来的时候,陈凝已经跟着季野回了家。陈凝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季野知道她心情复杂,就只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带她进了大院。
经过肖林家旁边的岔路口,季野竟又见到了老边太太那一帮人,他还听到老边太太跟那帮人说:“哎,你们听说了吗?老季家那个当大夫的小媳妇让区里给开除了,她现在工作丢了,知道吗?”
第101章 (小修)
陈凝早就知道大院里有些人爱嚼舌头, 因为她是农村来的,家里无权无势,就成了这些人最爱议论的人。
但她还是没想到, 今天在文化宫那边刚发生的事,这帮老太太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他们知道的似乎并不是很详细,大概只知道金副主任把她开除了,却不知道季野的人把金副主任给抓走的事吧。
如果他们知道这些, 现在还会用这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在大院路上议论她吗?
季野看了陈凝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 便站在旁边,暂时没说话, 他倒想听听这帮老太太还想说什么?
他已经警告过一次, 给过老边太太机会, 但看起来这老太太并没有把他的警告当回事。
这时他又听老边太太开心地说:“老季家从乡下找了个媳妇, 当成宝似的, 还到处跟人说他们家媳妇医术厉害。呵,现在怎么着?那小媳妇才上班不到一个月,连工资都没领到手呢, 就让区里给开除了。”
“你们说, 这叫什么事啊?我还听说啊, 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给开除的。我早就跟你们说了,季家这小媳妇会勾人, 你们还不信,现在看着没错吧……”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到一声大吼, 肖林不知什么时候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都给我闭嘴!我说你们这帮老太太是不是有毛病?没事闲得整天造谣生事,有的没的都拿出来瞎说, 就不能干点正事?”
肖林骑车一拐过来,就见到那帮老太太聚成一堆,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他一看就知道这帮老东西又没什么好话,要不然季野的表情也不至于那么阴沉。
近了一点,他就听到了老边太太那几句话,心想这老太太可真是做死。就因为季野看不上她侄女,她就记恨到现在。她不敢直接针对季野,却一逮着机会就抹黑陈凝,这特么的真是嫌命长了。
以前他们也知道这帮老太太爱说闲话,但他们想着这帮人到底岁数大了,多少让着点得了。现在可倒好,这帮人说起来简直无所顾忌,也不怕把人逼死!
也就是陈凝的丈夫是季野,不是别人。这要是换成别人家的小媳妇被人这么议论,两口子回家能不打架吗?打得凶了说不定就会闹出人命。
想到这儿,肖林就觉得是时候给老边太太她们点教训了。再这么下去,陈凝在这一片的名声都坏了,人言可畏可不是开玩笑的。
老边太太他们正说得兴起,一回头就看到了沉着脸的季野和面无表情的陈凝。
这帮人面上顿时有些惊惶,老边太太也吓了一跳,但她觉得季野再生气也不能把她怎么着,她就恼火地骂肖林:“大林子,你这小子跟谁说话这么冲呢?你妈都怎么教你的,跟长辈能这么说话吗?”
肖林斜眼看着老边太太,讽刺地说:“就你们这样的,还长辈,好意思吗?”
几个老太太一听就都不干了,一起指着肖林七嘴八舌地说:“哎,我说大林子,你说谁呢?”
“你再说一个试试,看我们不去你家找你妈要个说法去……”
就在这时,季野冷冷地说:“够了,都给我闭嘴。”
老太太们身子不由一哆嗦,被他这一声厉喝吓到了。她们本来想回嘴的,可一看到季野的眼神,快到嘴边的话就被她们硬生生吞了回去。
季野不再看她们,直接跟肖林说:“大林子,你们所不是要配合市局再开展一次扫||黑除恶行动吗?我这几天顺手查了查,手里有边文兵涉嫌调戏妇女、敲诈勒索的证据,既然有了证据,我建议现在就把人抓了。让这种人在外边继续流串,不是什么好事。”
肖林知道季野是被这帮老东西激怒了,他那边本来就要行动,自然没什么不行的。
他当即就说:“我们也走访了群众,最近也收集到了相关证据,正准备批捕。我先回去办,你等我信。”
那帮老太太这时候像被施了定向法一样,看了看季野和肖林,最后她们全都把目光投到了老边太太身上。
因为她们都知道,边文兵是老边太太的小儿子,也是她的宝贝疙瘩。那小子都三十出头了,一天还没个正事干,整天在街上混,就是个街溜子。他一没钱了就找老边太太和几个哥要,连他几个哥都烦他。
老边太太愣了半晌,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季野想让肖林把她老儿子给抓了。
她一下子就尖厉地叫了起来:“姓季的,你敢?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说着,她做势就要朝着季野扑过来。
这时,她就听到肖林嗤笑了一声,说:“老边太太,我野哥有什么不敢的?他连区革/委会副主任都给抓了,还不敢对付你儿子?”
“你们家边文兵是什么东西啊?也就你当成宝,特么的别人谁看着他不烦?把他抓起来我们还嫌他费粮呢。”
老边太太本来要朝着季野扑过来撒泼,可她陡然听到肖林说的话,一下子怔住了,愕然地转头,问旁边那几个老太太:“他是不是说季野把区革/委会副主任给抓了,我没听错吧?”
几个老太太脸上也露出惊恐之色,纷纷点头,说:“你没听错,是这么说的。”
老边太太:……
区革/会副主任,那代表着什么,她们再清楚不过,那在区里绝对是个大人物,边文兵给人擦鞋都够不上。
如果季野真的敢把这样的人给抓了,那他要抓边文兵又算得了什么?
几个老太太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季野真不好惹,她们以前觉得,季野能住在这里,靠的都是他爷爷当年的身份。他爷爷走了那么多年,他爸又不怎么管他,那季家也就没什么可忌惮的了。
所以他们想议论就议论了,还真没什么怕的。
现在看来,她们真是打错了主意。
几个老太太转头就走,怕再留下来,回头季野也记恨上她们,那就麻烦了。
一转眼,那一伙人就只剩了老边太太一个,她站在那里,不敢相信地叨叨着:“这可能吗,不会是骗我吧?”
肖林哼了一声:“谁有那闲功夫骗你,你不信就去打听打听去得了。”
说着,他片腿骑上自行车,跟季野说:“我本来要回家吃点东西再走,现在忙着给你办事,我就先走了,回头别忘了请我吃饭。”
季野点头,目送着肖林骑车离开,他也懒得再理老边太太,拉着陈凝的手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