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夫看着陈凝饭盒空空地,就跟她说:“我们打完了,今天有狮子头,挺好吃的,你也打一份呗。我叫郑玫,一会儿你打完饭没伴的话,去那边找我一起吃吧。”
郑玫很热情,而这热情似乎并不让人讨厌,陈凝就答应了,等她打完饭之后,真去了郑玫那一桌。
她过去的时候,这一桌已经坐了三个女大夫,不过只有郑玫一个人长得很出色,另外两个女大夫一个戴着厚厚的眼镜,另一个人皮肤黑一些,也不怎么爱说话。
但她们几个对陈凝都挺友善的,戴着眼镜的女大夫看上去二十八九,一看到陈凝过去,她就把自己饭盒往里挪挪,给陈凝腾出空位,笑着说:“小玫刚才都跟我们说了,说你是中医科新来的大夫,医术还挺不错的,黎大夫和倪大夫都夸你呢。”
郑玫嘴里正吃着饭,听到这里她匆忙把饭咽下去,嗯嗯点头,说:“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孕妇有多凶险?她都抽搐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我们内科也不敢随便用药,就找到中医那边去了。”
“当时好几个老专家都不敢下重手,就小陈跟黎大夫有主见,真把人给救活了。刚才我们科倪大夫还去看了下患者,回来说患者情况已经大好了,简直是奇迹。这事我可不是瞎编的,于北海也知道,不信你们去问他。”
陈凝:……
她就是过来吃个饭而已,让人这么夸一通,挺不自在的。
她连忙说:“这个主要还是黎大夫的主意,我就是个敲边鼓的,你再这么夸我,我这饭都吃不下去了。”
戴眼镜的女大夫也看出来陈凝不自在,就说:“小陈大夫,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像咱们这些年轻大夫,在院里的老大夫面前,不挨训就不错了。你能让倪大夫和黎大夫一起夸,那说明你不错。”
郑玫又嗯了一声,说:“对,小陈大夫,你可不像某些人,根本没什么本事,能进医院靠的就是关系。”
这时食堂里各个桌子周围都坐满了医生和护士,郑玫和陈凝长得都很出色,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少年轻男大夫都在不经意地往陈凝她们这边瞄过去,这种眼神很隐晦,但还是会有人察觉到。
周扬他们几个人这时候也在食堂吃饭,坐得离陈凝也不远,他见陈凝身边已经有伴了,就没再招呼她。
再说这时候风气保守,男女总在一桌吃饭的话,也会惹人非议的,他们老跟陈凝坐一块吃饭确实不合适。
这时候于北海也在他身边,周扬就问他:“你们科室的郑玫不是挺傲的吗?这回怎么对小陈大夫这么热情?”
于北海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说:“你说郑玫啊,她就那样,看不上的人就不爱搭理,看谁顺眼话就多,其实她有点小孩子脾气。”
说着,他看向周扬,说:“你们科新来的小陈大夫她到底是什么来路?是中医世家传人吗?反正我瞧着挺厉害。”
周扬也一脸茫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是韩院长特招来的,我原来还以为她跟韩院长有点关系。”
“你们也知道,呼吸科那位公主就是咱们副院长特招进来的,那水平,不用我说吧?原来我还以为小陈大夫也那样,现在看来不是。”
几个人听了,都心领神会,谁都知道,呼吸科的林艳苹是副院长的女儿。至于水平,应该是比较一般的,上个月就有一家人来医院呼吸科闹事,找的就是林艳苹,最后这事也被林副院长压了下去,不了了之了。
他们只是普通医生,也管不了这么多,周扬说完之后,几个人怕被旁边的人听了去,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可这时周扬抬起头一看,却见林艳苹带着几个女大夫走到陈凝旁边那个空桌,眼神还往陈凝和郑玫她们脸上扫了扫。
他不由得捅了下于北海,说:“你们看,林艳苹怎么上那边去了?是不是故意的?你看她那什么眼神?”
于北海回头一看,发现林艳苹盯着陈凝的脸看了好几眼。
他不由得小声说:“她是不是嫉妒了?”
周扬摇了摇头:“小陈大夫确实挺出色的,林艳苹心高气傲,是咱院一枝花,这事难讲。咱们院年轻女大夫不多,以前就属林艳苹和郑玫最出色,现在又来了小陈大夫,不知道林艳苹怎么想。”
陈凝对别人的凝视是比较敏感的,她也注意到了林艳苹的视线。
只是她不认识这人,只当没看见,仍坦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郑玫可就没她那么平和了,她把匙往饭盒里一丢,抬头往林艳苹那边翻了个大白眼。
林艳苹在医院里一直被人捧着,也就郑玫一个人敢这么无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会让自己丢了面子,她便冷哼了一声,瞪了回去。
陈凝并没有忽略她们这些小动作,心中暗想,她只不过是吃个饭而已,根本就不想介入这种无聊的争端之中
她知道,漂亮女孩之间难免会有暗暗比较的心理,可她根本就不想跟任何人比。
这时候黎东方他们这些大夫也在食堂里吃饭,倪大夫他们离这边不远,也不知道是谁,招手把周扬叫了过去。
很快,周扬走到陈凝这边,小声跟她说:“小陈大夫,倪大夫和黎大夫他们叫你过去,说是商量点事。”
陈凝转头一看,便看到黎大夫和倪大夫都朝她点了点头。
她也不想在这桌继续待下去,当即就端起饭盒,跟郑玫说:“黎大夫他们叫我,我先过去了。”
郑玫她们几个都吃惊得怔住了,因为像她们这样的大夫,在倪大夫他们这些人面前,就只有乖乖听吩咐的份,更不敢想会被请过去说话这种事。
戴眼镜的女大夫看了眼郑玫,小声跟她说:“小枚,这小陈大夫说不定是真有本事。”
郑玫自己也有些发怔,跟同伴说:“我就是看她挺顺眼的,想着她一个人在中医科没伴,这才叫她一起来吃饭,刚才夸她也是客气一下,我这是夸对了?”
陈凝这时已坐在黎东方身边,这桌除了黎东方和倪大夫,还有另一个身材矮壮的人,自称姓范。
这人看到陈凝过去,仔细打量了她好几眼,然后主动跟她说:“你就是老黎和倪大夫说的小陈吧,我们普外科下午有个病例,要跟你们中医做下会诊,下午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听到范大夫要请陈凝过去参与会诊,难免会觉得奇怪。
跟中医会诊这种事,不都得找黎大夫这样有水平的大夫吗?
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大夫?
像郑玫和周扬他们这些知道一点内情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陈凝的水平,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了,中医科的女大夫是院长特招进来的。
因此范大夫他们这个表现就让很多人认为,范大夫他们这么做,就是想卖院长一个面子。
陈凝并没怎么注意到这些事,就算知道了别人的想法,她也不会吃惊,早在来六院之前,她就知道,入院后她肯定要承受很多非议和质疑。
这个过程无法避免,只能靠时间和实力来慢慢证明自己。
这时候她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客气地问范大夫:“大概是个什么样的病例?”
范大夫也吃完了,他便直接说道:“这个病人的情况也挺严重的,是阑尾炎合并肠梗阻,做手术的话,很可能会导致肠粘连,肠梗阻不但不会好,恐怕会更严重。”
“不瞒你们说,患者现在已经有四天没有大便了,在发高烧,情况挺危险的,我们科里很为难啊。”
旁边的大夫们正忙着吃饭,吃饭时忙里偷闲听他们说话。
听到这里,有个大夫顿时觉得嘴里的饭不香了。
他跟范大夫比较熟,当即就抗议道:“我说老范,这正吃着饭呢,你怎么说这个?你倒是吃完了,我才刚吃上。”
范大夫呵呵笑了下:“咱们当大夫的,什么没见过,这点事儿算什么?我看你就是洁癖太严重了,再说我也不是说给你听的,谁让你非要听?”
说完,他也不理那大夫的牢骚,继续跟陈凝说:“我也是听倪大夫说起这两天一号抢救室的事,想着你和黎大夫对这种危重症还是挺有经验的,要不咱们一起商量试试。”
这时,黎东方问陈凝:“小陈,我听说你在乡下,跟着胡大夫治疗过类似的病例,是吗?”
陈凝并不打算藏拙,当下痛快地点头,说:“确实治疗过这种病例,一般以大黄牡丹汤为基本方进行加减,这种药治疗各种急腹症效果是不错的。像农村那种环境,一旦得了急腹症,比如肠痈,想送到大医院做手术也来不及,想治就只能用草药或者针灸。所以有些乡下大夫在治疗这种危重症时都积累了一些经验,我手头也有我爷爷和胡大夫给我的医案,基本都看了。”
范大夫一听,多少也信了一些,他就说:“老黎,你以前也在乡下待了五六年,肯定也有这方面的经验。这样,一会儿吃完饭,你跟小陈大夫都去我们科室看看,我在办公室等你们。”
第108章
医院说大是挺大的, 各个科室加起来,医务人员虽然没有一千,但也有大几百。医院各科室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有什么小道消息都会很快都会传开。
下午,当黎东方和陈凝到达普外科的时候,普外科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他们科有个不适合做手术的疑难病人请了中医科的专家来会诊。
等陈凝跟黎东方一到, 走廊上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俩。
陈凝迎着这些或明或暗的注视,随着黎东方到了普外科范大夫的办公室。
他们俩到的时候, 患者家属也在办公室里,那一家人已经从范大夫那儿了解到了病人的情况, 也知道病人不好做手术, 都表示同意让中医参与会诊。
只是那几个家属在听说陈凝也要参与会诊时, 明显有些迟疑。
范大夫倒是理解他们, 他就说:“这次会诊主要是请黎大夫帮下忙, 他在治疗危重证方面的经验比较丰富。至于小陈大夫,她虽然年轻了点,但她是家传中医, 让她给黎大夫当个助手, 你们不反对吧?”
几个家属你看我我看你, 想着陈凝只是当个助手的话,似乎没什么问题, 他们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就同意了。
患者情况紧急,范大夫他们也没在办公室里多停留, 一行人很快就去了患者所在的病房。
他们到的时候,患者正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 哼叫声在门外都能听到。
陈凝走得稍微近了些,就见到那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冒出来一层冷汗,腰弯着,一条腿也弯曲地窝在床上,不敢乱动。
屋子里还有一股臭味,即使开着窗,也能明显闻出来。
黎大夫迅速走过去,一把揭开病人身上盖着的被子,再揭开他上身的衣服,裤子也往下拉了拉。
衣服一揭开,陈凝就看到,患者右下腹有个包块,包块能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已经鼓了起来。
黎东方的手刚刚碰上那个包块表面,患者的哼叫声就立刻大了起来,很明显,那地方不能碰,一碰就疼得厉害。
他的腹部也都膨胀了起来,像一面鼓,黎东方只用手轻轻盖上去,并没有用力,然后他回头跟陈凝说:“手感灼热,热势较盛。”
之后他问患者:“肚子什么感觉,有绞痛感吗?”
患者马上点头;“对,像什么东西拧着似的,一拧一拧地疼,还恶心,吃什么都想吐,也不敢吃,因为肚子快胀破了。大夫快帮忙想想办法吧,再这样我活不下去了。”
他说话的时候,牙关还打着寒战,看上去情况确实很不妙。
又看了看他的舌头,黎东方跟陈凝和范大夫说:“病人舌体黑,舌上生刺且干涩,这种情况,属于阑尾重症了,是肠痈无疑,而且他这已经生了脓,属于很严重的情况。”
“青霉素用了吧?”他问过之后,范大夫马上说:“用过了,没有效果,现在患者高烧39.5度,三天无大便,也没放屁。再拖下去就得穿孔,真到那时候,人恐怕就没了。”
几个家属在旁边听了,心惊胆战,病人躺在床上也惊怕交加,即使很难受,那眼神也一眨不眨地落在黎东方身上,盼着黎东方能尽快救他一把。
范大夫则继续说道:“因为患者有过几次肠粘连史,我们不敢轻易给他做手术,患者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黎大夫,小陈,你们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快速缓解病人的病情。”
黎东方看了眼陈凝,问她:“病人的情况你也了解了,你有什么想法?”
陈凝知道情况紧急,立刻说道:“如果是普通的急腹症,可以用大黄牡丹汤为基本方来加减。”
“但病人这种情况,还得通腑散结,我觉得可以用硝菔通结汤,这个适合阑尾炎合并肠梗阻。但病人有呕吐感,在服药前,可以用针灸点刺口内金津与玉液两处进行放血,这两个地方点刺完之后,他的呕吐感就会减轻,有助于他顺利服药。”
这时,普外科好几个大夫也来了,都想看看中医科针对这种疑难病例能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中医和西医之间完全是两个体系,因此那几位西医大夫听了陈凝的话,基本都听不明白。他们见陈凝说得又快又自信,似乎胸有成竹一般,就把目光投向黎东方,想从他脸上看出来,这个女大夫说得到底对不对。
很快,他们就看到黎东方笑了下,说:“小陈,你说的硝菔通结汤,是清末民/国大医张锡纯的方子吧,他这个方子确实很不错啊,很适合这种情况。”
范大夫等人不由得有些发愣,几双眼睛扫到陈凝身上,心想这姑娘竟然真的会治这种病例。
范大夫便问道:“那针刺呢?合适吗?”
黎大夫满意地说:“合适,当然合适,点刺放点黑血,能解三焦热毒。点完嘴里的两个穴位再点尺泽和委中放血会更好。他这个热得太厉害了,青霉素又不好使,给他放血泄热,能把病人身体里的热毒泄出来一部分。”
说着,他转头问陈凝:“三棱针你带来了吧?”
陈凝点头:“带了。”她很快从自己带来的针灸包里拿出三棱针,交到黎大夫手上。
黎大夫便说:“病人嘴里的两个穴位我来点,你点一下尺泽和委中,没问题吧?”
陈凝明白,病人嘴里味道很大,有点臭,黎东方不想让她挨熏,所以主动把那个活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