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凝一进去,季老太太就告诉她:“今天咱们包饺子吃, 季深去打酱油了,一会儿他回来让他剁肉,咱们几个人一起包。”
陈凝笑着说:“大哥这几天还挺勤快,抢着干活。”
季老太太一撇嘴, 说:“他勤快也就勤快这几天,等过几天去部队就忙上了, 到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以前家里活基本上都是季野在干,他这当大哥的, 好不容易回来了, 不帮帮忙还能吃现成的?”
陈凝笑, 知道老太太就是过过嘴瘾, 季深要是真有什么事, 老太太肯定是第一个心疼的。
她也搬了个小凳子帮着摘菜,快摘完的时候,门帘轻响, 陈凝听着不像是季深, 便转头向门口看去。
这一看, 她马上站起来,高兴地说:“甜妮, 你好几天没来了,这几天很忙吗?”
甜妮放下手里的东西,应了声:“是挺忙的, 一直没空过来。前几天就跟你说给你送点面包,今天下午有时间就把面包烤出来了, 你跟奶奶尝尝。”
陈凝在她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面包的香味,她立刻不客气地把尼龙袋接了过来,里面放着用黄纸包着的几摞面包。
她拈起来一个,给季老太太分了一半,另一半她自己尝了。吃了一口,陈凝就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说:“唔,又香又软,真好吃。甜妮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季老太太吃过之后,也说很好吃,比副食店里卖得还好吃。
甜妮不习惯被人夸奖,说:“哪有?季奶奶您这么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陈凝手里的面包还没吃完,季深便拎着一壶酱油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身上仍穿着那身军装,个子高大,肩宽背阔,步伐从容有力。
只是他手里拿着酱油壶,就有了一些喜感,看着特别接地气。
陈凝忙把那个壶接过去,放回厨房,然后也给他拿了个面包,让他尝尝。
季深本来不知道陈凝之前给他吃的蛋糕是谁做的,可是现在他一看这情景,大概也猜出来了,应该是甜妮给的,不会是她做的吧?
他鬼使神差地把面包接了过去,拿完之后,才想起来他其实是可以拒绝的。
但拿都拿过去了,再放回去就显得矫情了。
他便把那面包塞到嘴里,偏这时候陈凝还问他:“好吃吗?”
季深低头品了品,然后认真地说:“挺好吃,甜度合适。”
说完,他冲着甜妮点点头,便去了厨房,跟季老太太说:“我剁肉。”
紧接着,他就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开始在菜板上切肉。
季老太太则忙着招呼甜妮:“甜妮,今儿赶上咱们家吃饺子,你也留下来吃饭吧。你来了好几次,一回都没留你吃饭,你做的点心,咱们倒吃了好几回。要是再不留下吃顿饭,那就太不合适了。”
甜妮要推辞,陈凝也劝她:“我包饺子包得不好,你留下来吧,帮帮忙。”
甜妮这才答应,季老太太便跟她聊天:“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是不是部队里的事?”
甜妮一边摘菜,一边说:“对,就是部队上的事,我们团新团长要来上任了,听说这个新团长很凶。所以各个连队都挺紧张,事儿也就多了起来。”
陈凝怔了一下,看了眼老太太,心想甜妮说的新团长应该就是季深吧?
季老太太也是这个想法,她看了眼厨房,而这时厨房里剁肉的那一位似乎没什么反应,声音也没什么变化。
陈凝估计甜妮也不知道新团长是谁,到时候季深去上任,她自然就知道了,倒不必提前说破。
季老太太这时候多少也有了想法,便又问甜妮:“你做的点心都是跟谁学的,你妈教的吗?”
甜妮摇头:“不是,我妈十年前就去世了,我爸没再找,他天天忙单位的事,不怎么在家。很多时候都是我姑照顾我,做菜做面点也是我姑教的。”
季老太太一怔,心里不免唏嘘,心想甜妮跟陈凝一样,都早早没了妈,都怪可怜的。
老太太哪知道甜妮身世居然是这样?要是早知道,她根本就不可能这么问。
这时剁肉声停了,季深挽着袖子走到堂屋,说:“肉馅剁好了,怎么拌馅?”
陈凝调馅也一般,季老太太是知道的,她就要站起来,说:“我来调吧,你剁点葱姜。”
说着,季老太太扶着膝盖,要从凳子上站起来。但她坐久了,腿有点发麻,一时竟站不起来,咝咝抽着气,说:“得等会,腿麻了,缓缓。”
其实甜妮最近也学了调馅,但她怕自己拌得不合季家人的口味,就没动。
过了一会儿,季老太太站起来,陈凝扶她去了厨房,她自己也拿了个盆开始和面,甜妮看着芹菜摘完了,就也去了厨房帮忙。
这时季深正用炉子烧水,锅子里的水是用来淖芹菜的。
等水烧开了以后,甜妮见陈凝和季老太太都在忙着,她就把芹菜洗了洗,再放到锅里开始用开水淖。
因为要干活,她把两只袖子都挽上去一截,露出白晳纤细的胳膊。
季深无意中抬头,看到了她的手臂,眼神连忙挪开,心里却升起了一个念头,这细胳膊细腿的,又细又白,那天他跟甜妮动手时,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也没多让着她点。
他搓了搓头,甩掉这个念头,继续低下头干活。
面馅全都准备好之后,几个人便围在桌边,开始包饺子。
陈凝会包饺子但不会擀剂子,季深拿着擀面杖,试着擀了一个,形状虽然尚可,但季老太太却说:“你这样擀不行,中间得厚点,不然会破皮。”
“行了,一时半会你也不会,擀得还慢,还是我来吧。”
甜妮看出来了,陈凝和季深都干不好这活,季老太太岁数还大了,这么多剂子要是让她一个人擀,会很累的。
她就把擀面杖接了过去,说:“我来吧,这个活我从小就干,在我姑家包饺子一般都是我擀。”
季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了:“行,那就让你受累了。”
陈凝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活我都不会干,甜妮你挺厉害。”
甜妮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她说:“我爸说,你会做衣服,你们家季野晚上在宿舍会故意穿上你做的衣服,到处显摆,我爸说他这样可招人烦了。”
陈凝跟季老太太都笑了起来,陈凝知道季野平时穿便装的机会不多,这种事他还真可能干得出来,只是他回家不跟她说罢了。
季深低头听着他们说话,没吭声。
他无意中注意到,甜妮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圆润,指甲盖粉粉的,泛着光泽,还挺好看的…
他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吃完饺子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外面天色也暗了下来,虽然还没黑,但季老太太还是跟季深说:“你去送送甜妮吧,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不好自己回去。”
甜妮忙摆手拒绝:“不用,我没事…”
季深却站了起来,说:“走吧,我送你。”
说着,他并不看甜妮,自己先出了屋,推上自行车就慢慢往外走。
等甜妮也走出去,他才加快速度,跟甜妮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消失在夜色中。
季老太太站在窗口,直看着他们俩没影了,才坐回椅子上,然后,她小声跟陈凝说:“你说,他们俩,能不能……”
陈凝眨了眨眼睛,啃着苹果,笑着说:“看看吧,甜妮可能没想那么多,大哥怎么想的我就说不好了。不过他们俩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相处,以后在一个团里待着,近水楼台的,谁知道呢?”
“一会儿等大哥回来,奶奶不妨探探他的想法,有些话你当奶奶的怎么说都合适,我说就不方便。”
“这种事,还是男方主动点好。”
季老太太回想着季深一下午的反应,越想越有门,不管怎么说,季深这回不像以前那样,排斥跟女孩子接触,这就是个信号。
季老太太就在堂屋里等,一直等到八点多,终于把季深等回来了。
陈凝一看,立刻站了起来,回了自己房间。
季老太太则跟季深招手:“你过来一下。”
季深微微皱眉,还是挪了过去,说:“有事儿?”
季老太太压低嗓音,说:“你说,甜妮这姑娘咋样,你弟说她现在没对象。”
季深早就有预感老太太会问,但他这次没有断然否认,站在那想了下,然后说:“说不好,还不了解,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季老太太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这大孙子还是愿意跟甜妮接触一下的,这还是他头一次表现出这种意思来,看来这事是真有门了。
她当即高兴地说:“我看甜妮那姑娘虽然比陈凝还大了两三岁,但她挺单纯的。你要真有什么想头,得主动,得抓紧。拖时间长了,谁知道哪天人家家里就给她介绍对象了。”
季深其实还没太想清楚,因此他现在不想谈太多,他就说:“我会想想的,你先别催。甜妮那边你也先别说,还不知人家怎么想的。”
说完他就回楼上了,他怕留下来,老太太又唠个没完。
陈凝听到季深上楼的动静,马上拉开门溜了出来,问季老太太:“奶奶,大哥怎么说的?”
季老太太喜滋滋地说:“我看你大哥有点看上人家了,他现在就是顾虑甜妮的想法,估计是怕人家不愿意。”
陈凝不禁觉得好笑,跟老太太说:“说不定奶奶过一段又得张罗婚事了。”
季老太太不由憧憬起来那一天,叹着气说:“要是能成,真挺不错的,甜妮家里人也不错,没那么多糟心事。”
说着,说着,她眼角居然淌下几滴泪来,看上去挺伤感。
陈凝估计着她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人老了容易怀旧,想到感伤处就会落泪。
她便劝了一会儿,等季老太太休息了,她才回自己房间。
第二天陈凝刚去上班,就被陆家林的儿子请到了呼吸科病房,李大夫也被请了过去。
路上,陆家林的儿子特别客气,跟李大夫和陈凝说:“昨天下午小石头就开始退烧了,到晚上八点钟的时候,体温是38度左右,大夫说温度降下来,就安全了。”
“今天早上,孩子情况又好了点,喘气顺畅多了,咳嗽也没那么严重。我爸说得请两位大夫去复诊,请别人他不放心。”
他一路说了不少客气话,一看就知道,小石头服药后的效果很好。
李大夫便问道:“患儿昨天服药后出汗了吗?”
陆家林儿子:“出汗了,但出得不多,没事吧?”
李大夫点了下头:“出点薄汗是好事,这说明表证已解。”
陆家林儿这才放心,李大夫和陈凝到了呼吸科病房后,分别给小石头诊了脉,又发现他喉头喘息时不断有响动,好象水声。
李大夫便跟陈凝说:“患儿喉头有水鸡声,这是肺气不宣。”
陈凝也按了按患儿肚子,感觉腹部满闷,她就说:“患儿不仅肺气不宣,兼有营卫不和,属于风痰上扰,咳而上气。”
她的意见得到了李大夫的认可,随后他又给开了副药,以射干等药为主,走之前,他跟陆家林说:“这副药吃完之后,正常的话,体温应该会继续下降到正常值,过一两天看情况,可能还要换药方。他这个病是重症,症状一直在变,不是一个方子用到底。”
陆家林连忙表示明白,并且感激地说:“我懂,我懂,明天还得麻烦李大夫和小陈大夫过来帮帮忙。”
“我说句心里话,小石头这个病,要是没你们两位,这孩子怕是不行了,所以我心里特别感激。”
李大夫不爱听这些话,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们当大夫的干的就是这工作,你们不用多想,把孩子照顾好就行。”
说着,他带头走出病房,陈凝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