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有点言语冲突,那杨若兰还追着珍卿和若衡满场乱打。
昱衡表哥维护两个妹妹,这杨若兰是做堂妹的,竟敢指着昱衡表哥乱骂。
这种事情瞒不住人,闹到姑奶奶那里,姑奶奶把杨若兰跟她娘,一起叫过来,当着众人数落半天,说得这娘儿俩几乎要抱头痛哭。
除了这一点小插曲,只要不是太出格,姑奶奶就纵着她们玩乐,平日里吃得也非常好。
相比杜家庄,这里的日子别提多快活了。
到若云姐出门子的那天,天气突然冷下来——突如其来的倒春寒,让人们只得重新穿上冬衣。
这一天,杨家来了好多亲戚朋友,连同村人也来了许多。
姑奶奶和表娘、表婶们,都忙着招呼各路女眷,珍卿也在一边陪着姑奶奶。
若兰表姐托病没出来,若衡表姐经水来了,也不好到处走动。
天气乍然一冷,姑奶奶有点受不住,临到中午要开席了,她说要回房去躺下来,吩咐大表娘给珍卿找地方吃饭。
大表娘忙得简直要疯,急慌慌给珍卿找了个席面。
她对珍卿说,这都是同村的大婶大娘,叫她不用害怕,先给肚子混饱就行,晚上再安生吃一顿。
又跟那些同村的大婶大娘说,这是我们家的表小姐,劳各位多照应照应。
这些朴实的大婶大娘,乐呵呵地答应了。
珍卿本不是怕羞的人,被这一溜儿的老中青妇女,不同方向地盯着她看,真叫她莫名不自在起来。
坐在近边上的老太太,就问她家是哪儿的。珍卿就答是杜家庄的。
有人就恍然大悟,是谁谁家的那个独孙女。
然后,就说起她家杜太爷的矬事,又说起她小时候的黑历史。
有的问她现在定亲没有,问她爹在哪里做事,问她爷为啥没给她再找个后奶奶……
珍卿哼哼哈哈地对付着答,好容易听到有人大喊,说马上要开席。
这一桌子老中青的妇女们,立时都精神一振,没心思跟珍卿扯闲篇了。
然后,珍卿就半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年轻媳妇,紧紧地捏着筷子尖儿——夹菜的那一边儿,给在座的女士们,满发了筷子。
那发筷子的媳妇,发完了筷子,顺手揪了一把鼻涕,翘起脚来,很自然地把鼻涕抹在鞋后跟上——可见这是她平时的习惯。
再设想一下,这发筷子的年轻媳妇,上完茅房大概率也不会洗手。
她脚上的鞋子,肯定走过不少地方,包括茅房、猪圈之类的地方。
我滴个乖乖唉,都说眼不见为净,为啥要让她看到这个唉。
珍卿郁闷了,不想吃这个席面了,但是现在溜走不大好。
她还是悄悄把筷子拿到桌底下,拿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
这席面先上凉菜,凉菜流水似的上来,杨家湾老中青三代妇女,向珍卿发起了猛烈的夹菜攻势。
连坐在对面的豁牙老奶奶,也远远地给她夹着菜,要往她碗里放。
珍卿无奈,只得双手捧起碗,接过了她夹的菜。
大家似乎把给她夹菜,当成了一项光荣使命,不一会儿,她碗里的菜,就堆得像山尖一样高了。
珍卿愣愣地举着筷子,不知道从哪一筷子下口。
珍卿右边的胖大妈,很热情地说:“妮儿快吃,一会凉嘞。”
本来就是凉菜,它再凉还能凉到哪儿去,我问问你。
左边的那位瘦大妈,也让珍卿快点吃,然后拿她刚刚特意舔干净的筷子,把珍卿碗尖上的一块肉拨拉了两下。
这位大妈,我想请教你一下,你把我碗里的这片肉,翻过来又翻回去,到底是个啥意思,你是不是看上它啦?
珍卿灵机一动,连忙跟众人腼腆地笑道:“我从小肚腹不好,不敢多吃凉菜,大家吃吧,我吃不了这么多。”
说着不等众人响应,连忙把碗里的菜给大家分去许多,大家是不会嫌弃她的——这个年代,很多人一年也吃不上一回肉,很珍惜肉食的。
珍卿怕别人说她架子大,以后再传得名声更坏,她好歹留了些凉菜,尽量忽视大家的口水,勉强吃了几筷子。
终于等到热菜上来了,为免大家又把她的碗堆得像小山,珍卿反客为主,端着汤碗站起来,跟大家举杯,很敞亮地说:
“各位奶奶、大婶、大姐,今天是我表姐的好日子,我以汤代酒,敬大家一杯。
“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给我大表伯、大表娘和我表姐捧场,感谢大家对表姐和表姐夫的祝福。我年纪小,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农村妇女没见过这样的,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不过她们都很给珍卿面子,手里有汤的都端起来喝了。
有人就没口子地夸珍卿,说:
“真是财主家的小姐,恁会说话,恁会做人,说的这个词儿,俺们学都学不来,表小姐,你认得字啊?”
珍卿一边答着她们的话,一边反客为主地给她们夹菜。
对面房子里,正在陪客的三表叔,看见珍卿这一出,好笑地不行,给身边他二哥指着:
“你看这小丫头,一点儿不怯场。”
珍卿她二表伯看见了,也笑着说:
“真是歹竹出好笋,表舅那么不会交往人,小花这个妮儿,到哪儿都挺自在,都能吃得开。
“唉,俺娘想让昱衡娶小花,你二嫂死活不愿意。她说,收了当个干女儿也行。我看咋样都行,妮儿是个好妮儿。”
三表叔笑眯眯地看对面,珍卿摆开主人的架势,总给别人夹菜,她自己倒没吃几口。
三表叔好笑地回过头,跟他二哥说:
“表舅让我帮着寻摸个好学校,教育家梁士茵,上个月回县筹办学校,说要办一个联合学校,把小学校和初等中学放一起办。
“今天回市里的时候,我从县里过,再帮着打听一下,看那学校筹备得咋样了。”
二表伯惊叹地说:“梁士茵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去年我去楚州办货,到处听人说他的事。
“说他是什么教育博士,他在楚州办学,那些当官的克扣教育经费,干涉他招生和聘人,他一气之下离了楚州。
“没想到跑咱们禹州来了。小花去念他的学校,我看不坏。”
三表叔也说:“小花是个念书的材料,我看可以让她去考,她在乡里,难找合意的亲事,不如多读几年书,找个儒雅士绅之家……”
二表伯大口吃肉,很捧场地附和着弟弟。
那边席上的珍卿,见众人已沉浸在美味中,没兴趣给她夹菜了。
她才小心坐下来,吃了几筷子热菜,喝了两口热萝卜汤,总算是喘过气来了。
珍卿又舀了一碗汤,正准备再两三口干了。
她右边的胖大妈,忽然一个巨大的喷嚏,冲着整个席面打上去。
胖大妈的手还按在桌子上,弄得整个一张桌子,那是一个地动山摇。
这一桌子菜肴,吸收了胖大妈的唾沫腥子,珍卿觉得有点不能直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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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寒风日进县赶考
若云表姐出嫁这天,珍卿吃完了席,赶紧找个由头从席上脱身。
回到后院里,先去看望姑奶奶,正巧在这里遇到三表叔。
三表叔跟她说,学校已经有眉目,叫她别太操心,在家里安心等着,一旦那学校开始招生,他立马写信通知她祖父。
若云表姐的婚礼,杜太爷并没有来。虽然不晓得他为啥没来,但都知道他这人不讲礼数,也没人挑他的理。
三表叔还说,在市里看到一本画册,买了放在永陵市的家里,这次参加婚礼回来得急,下次再给她带回来。
三表叔没在家里多待,下午又匆忙赶回永陵市去了。
珍卿跟三表叔分别,到后罩房烤了一会火,觉得有点不大舒服,好像有点冻着了。她就脱了衣裳,上床睡觉。
若云姐出了门子,晚上客人就少了许多。
珍卿午睡醒来,人就感觉有点怏怏的,晚上饭也吃得少。吃完饭没多久,早早就睡下了。
姑奶奶看着不对劲,叫余奶奶晚上经心照看。
果不其然,珍卿睡到后半夜,就开始上吐下泻,别提多难受了。
姑奶奶不放心,叫用人去敲村里大夫的门,把大夫给请来了。
大夫来说是凉了胃,她脾胃弱吃药反而不好,就给表小姐喝点大烟果子酒,明天再看怎么样。
珍卿就喝了两口大烟果子酒,那带着药味儿的酒液,一路灼烧到胃里,余奶奶一直给她揉肚子,好歹把她揉睡着了。
到第二天,珍卿感觉好多了,但是实在没什么胃口,只好喝一些粥水。
外面天气愈发冷了,余奶奶说,今年的倒春寒怪厉害的。
珍卿这一年没怎么生病,这回猛一生病就额外地难受。
直到第三天,她胃口才回来一些。
姑奶奶免不了骂大表娘,说不该给小花安排在风口里吃饭,好好地叫孩子凉了胃,白白地受一场罪。
珍卿赶忙劝说姑奶奶,说主要是她吃了凉菜的缘故,要说吹风,没有哪一席不吹风的。
她自然不能叫姑奶奶,把大表娘骂得太狠。那天,可是大表娘嫁女儿啊,她忙得自己都顾不上,有什么好责怪的。
其实珍卿自己觉得,除了吹寒风、吃凉菜,还有不卫生的缘故,更还有心理作用——她心里老觉得不干净。
第三天中午,珍卿正在吃饭,忽然外面有人说,舅太爷来了——这说的就是珍卿祖父了。
杜太爷突然过来,珍卿倒也不觉得惊讶,她到杨家湾也有七八天了,她祖父也该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