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兴差点忘记卖身契之事。
“你打算用红花换二十斤粮食,刚才我给你的恐怕一百二十斤也足够,平日贪心就罢了,但太贪心容易将自己给葬送了啊。”
木槿看见胖娃满月几个孩子围在旁边没有走,她悄悄对胖娃说了句话。
胖娃听完之后就跟小伙伴们走到族长那里。
“族长,你是不是要跟打土匪一样,也把他们脑袋割下来啊?”
孩子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却把杨老爷吓得不轻。
他看见王宝兴等人携带那么多家当,每个壮年汉子皆手握大刀,心里有过那是抢来的猜测,如今听旁边的小童说割脖子,他居然感觉自己脖子也凉飕飕的。
假若大人说那些话,杨老爷指定觉得人家唬他,小童却没有大人那么多心眼,杨老爷连怀疑都不曾。
木槿在后面看见杨老爷的反应,努力藏住笑容。
杨老爷果然上钩,直接将大牛的身契递给王宝兴。
算了,反正大牛已经被废掉,即使王宝兴不来要大牛,杨老爷也会将他丢在此处不管。
在杨老爷看来,没有用处的人,该丢就要丢。
既然王宝兴愿意接手大牛这个烂摊子,让他去就好。
王宝兴对大牛道:“我把坏话说在前头,把你要来是给大伙帮忙的,若半个月之后没有好,我照样能将你丢下。”
大牛不停点头。
人家肯要他就十分不错,否则即使他身手再好,孤身上路难免有独木难支的时候,不一定能活着走到最后。
王宝顺磕磕巴巴问族长:“那他……谁管啊?”
他害怕大牛也要来吃他家的粮食。
王宝兴没好气:“我让他来是护卫车队的,我先管他吃喝,至于后头的事,往后再说。”
知道自己不用管,王宝顺终于放下心来。
王宝兴又警告王宝顺:“红花家去之后,你两口子好好对闺女,儿子吃多少就得给闺女吃多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宗族观念浓厚的地方,除了国法之外还有族规。
作为族长的王宝兴是有权力处理行事不检点的族人的。
王宝顺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
而他婆娘同样不见多少高兴,耷拉眼皮,仿佛没有看见红花这个人一般。
木槿就奇了怪了,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就算不喜欢,总不能盼着她去死吧,王宝顺夫妻的行为实在太怪异。
王李氏让她不必担心。
王李氏看着红花长大,对她再熟悉不过:“红花这孩子,在杨家应当经了不少事,眼下瞧着有个大人模样了。”
刚过来时,红花因为恐惧而泪流不止,自从族里人逼迫老八给闺女赎完身,红花脸上的惧色消去大半。
而且若没有几分胆子,怎么还敢跟族长提要求说把大牛带来?
毕竟从前在王家村时,红花受了委屈只知道哭,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木槿听完王李氏的话,若有所思。
她跟红花相处的时间很短,自然没有王李氏了解她,听完王李氏的分析,她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这并非坏事,往后很长时间没办法安定,若红花还是那副受了委屈只知道哭的小女孩,她迟早会被王宝顺夫妇给磋磨死。
婶子大娘们都在瞧王宝顺家的动静,尤其是曾帮助过红花的,恨不得住进王宝顺家去。
她们有的八卦、有的自私,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一块巴掌大的布头打起来,但对于红花的关心是真的。
谁没给红花块干粮或者自家孩子穿小了的衣裳呢。
王宝顺夫妇看见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当然不敢明目张胆为难红花,顶多刺挠她两句。
红花依旧低眉顺眼,却不会像从前那般躲起来哭。
至于大牛,刚开始几日,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解手都靠崇远扶着他去。
从第五六天开始,竟慢慢好起来,等到现在,拉车、扛麻袋样样在行。
他清楚王宝兴为什么肯收留自己,每回停下来,都会跟车队里的年轻汉子凑在一处指点他们拳脚。
几日之内肯定见不到效果,王宝兴也不是黑白不分非要大牛几天之内就把原本只会干农活的汉子教会功夫,他有的是耐心。
不求他们每个人都能练出好把式,只要稍微会点三脚猫功夫,再遇见危险的时候不至于像上回那般束手就擒即可。
与此同时,车队同从前无异,照旧以极慢的速度前行。
随着他们不断南下的脚步,总算能够见到几分生机。
即使南方的天气照样很冷,四处不见半点绿色,然而周边新枯死不久的杂草告诉他们,南边与北方的遍地饿殍不同,人们好歹可以活命。
挣扎着走到南边的灾民,运气好的时候,能得到半块干粮的施舍,虽然这种情况很少很少,但终究给了人们希望。
木槿注意到,有的灾民直接在村子边上安家,官府知晓之后自然会来收拢流民,好歹有块地种、有口饭吃。
而车队依旧在前进。
他们的目标是以富庶闻名的吴州。
再忍耐些时日,现在距离吴州不算远,速度快的话半月二十天即可到达。
作者有话说:
逃荒进入倒计时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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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明州
定格他们的未来
吴州是朝廷税收的重要来源地, 因为水草丰茂加之气候温热,极其适合农作物生长,在小农社会里占据重要的地位。
灾年到来之后, 吴州的粮食大量减产,上半年好歹还有收成, 若不出意外, 下半年倒勉强能够支撑。
眼瞧庄稼即将成熟, 突如其来的冰雹和大雪将庄稼全给砸死在地里, 生动诠释了何为靠天吃饭。
农人们无奈之下只好顶着冰雹下地抢收。
听闻此事, 木槿以为吴州下的大雪和冰雹与她们半路上遇见的是同一茬,仔细打听才晓得吴州的寒冷天气到来更早。
真奇怪。
明明吴州更靠近南方,气温应该比靠北的地方更高才对, 结果吴州的冬天竟然更早到来。
因为庄稼尚未成熟就被抢收,加之这两年天灾频发收成本来就不好,所以许多人勉强有东西吃不至于饿死而已。
有的人不停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
南边百姓日子过得更好些, 底层百姓仍然要饿肚子, 但因为粮食稍微充裕些, 倒饿不死人。
想到此处,他们又看向来来往往就吊着口气的灾民们莫名的自豪感随之产生。
哪怕如今每日只吃一顿饭, 他们也不用背井离乡或者饿死, 该知足啦。
陆续有灾民抵达吴州附近。
吴州富庶归富庶,却难以承载数目众多的灾民, 头两个月就不再接收灾民了, 木槿等人在官吏的押送之下前往更南边的章阳府。
章阳府属于省级机构, 与吴州的情况相差无几, 地界却比吴州大得多。
灾民们舟车劳顿, 恨不得立马安顿下来, 根本不想多走上百里地,所以致使吴州不堪重负,官府不再接收灾民之后,众人才不得不继续踏上南行的路途。
或许怕流民作乱,官府派去大几百个手握大刀的官兵一路押送灾民们前往章阳府,里头的灾民要有上万人,皆在这段时间过来。
相比于家当少得可怜的其他灾民,王家村车队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牛车上的粮食如此多,多到赶路时都会偶尔掉落。
若非快到达目的地加之有官兵同行,好多时日没有正经吃过东西的灾民还不晓得会做出何事来呢。
蓬头垢面的灾民对旁边的同伴悄悄耳语:“竟然还有牛拉车,这群人得是财主老爷吧。”
从去年逃荒开始,他就甚少看见有牲畜的人家。
或许有财主老爷用牲畜拉车,然而好多人没办法保住家当,要么被土匪劫掠要么被饿急眼的灾民趁火打劫,待走到后半程,几乎看不见任何牲畜的影子。
甚至陵城和江梁城等地的牲畜也被宰杀掉,从而节省草料亦或当粮食填饱肚子。
包括比较富庶的吴州,牲畜也十分罕见,好多灾民盯着木槿她们的牛车啧啧称奇。
听见同伴的感叹,旁边同样蓬头垢面的男人不屑地吐口唾沫。
“我呸!你没瞅见孙财主,被抢的时候哭的跟孙子似的,还不是饿死在半路上啦。”
他们与同乡的孙财主共同逃荒出来,光孙财主家就有四辆牛车,上头装满粮食。
孙财主瞧不起农家汉子,说话时都带着趾高气扬的口气,之所以与穷苦的同乡共同逃荒,单纯怕自己人太少被抢掠而已。
他的家当太招人眼,虽然侥幸躲过土匪,却被饿到眼冒金星的灾民给盯上,几百个灾民一哄而上,孙财主家里那二十来个人根本不是对手。
至于他的同乡,虽然扛着家伙过来帮忙壮大声势,但粮食是人家孙财主的,自己又落不到好,意思意思就成,总不能为了保护别人家的粮食把自己小命丢掉。
不出意外,孙财主家的粮食直接被抢光。
他从前没有接济过同乡半点粮食,同乡们肯定不会把珍贵的粮食给他,所以孙财主一家靠吃干草、树皮熬了二十几日,后头挨个饿死,连六岁的小孙子都难以幸免。
看孙财主就知道,若没有足够的护卫,想携带家当走到最后绝对不容易。
但凡手里头能剩下些粮食,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有粮食的人家,能够走到此处,恐怕少不了几分手段在。
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别去招惹人家好。
除却同行的灾民,王宝兴亦需要打点官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