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舅舅家一只吗?”崇文问。
王李氏摇头,弟弟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只要有粮食吃,他就不会吃这等腌臜物。李富贵家里原先就有不少存粮,加上姐姐家里接济的,真不一定能接受。
周氏知道婆家要把它们都送给娘家,同样大吃一惊。
自从那次她娘家人来王家,公婆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小叔子恨不能躲着她走,而小姑子又因为此前的事对她有所芥蒂,周氏在家里过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想要讨好所有人,但似乎不得章法。
周氏第一次体会到为人媳妇的不易。
以前在娘家时,总听说谁家又磋磨儿媳,谁家儿媳又受欺负,可嫁人之后自己从未遇见此类情形,现在虽然婆家未曾磋磨她,可总对她不冷不热,周氏心里恨不能从头再来,让自己不至于犯错。
因此,当听到公婆吩咐,周氏眼泪都快出来了。
而见到女婿拎着东西过来的周家人同样喜出望外,人多粮食少的他们没有王家那么多计较,对于他们来说,有的吃就行。
木槿把手帕沾湿,递给崇文崇武擦脸。
在搏斗的时候,有血溅到他们脸上,木槿怕有细菌,就让他二人擦一擦。
本来崇武还想说她浪费水,可等木槿一解释,他立马哑火,幸亏有王李氏过来解围。
“刚才被绊住,还没来得及和你说道。你看看你,愣头愣脑冲到最前头去,今天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可要是有个万一,你可让爹娘咋办呐!”
王李氏还不忘戳木槿的脑门一下。
刚才商量给周家送东西,王宝山和王李氏没提此事,木槿还觉得十分庆幸,现在才明白她庆幸得太早。
木槿挽住王李氏的胳膊:“这不是没事吗,当时那样危险,若我不用那个法子,恐怕冲在前头的人不死也得伤,那剩下的人怎么办?若带着他们,必然拖累整个队伍;若丢下他们,先不说他们家人如何,只看往后再遇到危险,谁还会出力气。”
王李氏经木槿一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仍担心闺女。
木槿哄了好久才让王李氏不再说她。
王李氏指着旁边的双胞胎说:“就是不管我跟你爹,你也得顾忌着两个孩子。”
她显然心有余悸。
木槿连连点头,不断保证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木槿悄悄看一眼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们耽误了两个多小时。
果不其然,大家刚刚歇过一口气,王宝兴就招呼他们上路。
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的人,没有一个口出怨言的,才开始逃荒不到半个月就遇到这等危险,往后恐怕还有很多危险等他们。
在保命面前,劳累与否不值一提。
不动的时候,外头冷的要命,可一旦动起来,过会儿就会出汗。
木槿今天本来就说了不少话,加上出汗,嘴里渴极。
因为这两天才补充过水源的关系,她没和王家共用水囊,本来家里人就见过木槿的两个水囊,见此情形,倒没有生出怀疑。
现在周围都是血腥味,她腻得实在喝不下去东西,便不再勉强自己,准备再多撑几个小时到天黑停下来再说。
结果因为急着往前赶路,队伍直到天黑的再也看不清前路才终于停下前行的脚步。
下午终究耽搁了时间,即使后来紧赶慢赶,他们仍旧没有走到府城。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只能就地安营扎寨。
人们第一时间就是解手,女人们三五成群到没有人的地方去,毕竟赶路时不会因为单独一个人停下来,要是想方便的话,要么到路旁边的草丛里,要么忍着。
脸皮厚的男人还能好意思去草丛里,可是女眷们万万不可,便只好忍着,等队伍停下来才有机会去方便。
木槿同村里女人一道过去。
因为逃难以来发生的事,对于木槿,他们再也不会单纯把她当做带着两个孩子的小寡妇或者依附于男人的秀才娘子,木槿说的话,不管男女都会耐下心来听两句。
不说别的,只把野狗打退,让村里人一个受伤的都没有,就已经值得他们高看一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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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灾民
遇见更多的灾民
有粮和榔头早在见到少东家过去打野狗, 他们便自发扛着家伙跟上去。
当时家里没有粮食吃,多亏东家的接济,他们两家的命都是王家救的, 而且还有木槿出发之前给的粮食,做人得知恩图报, 有粮榔头想都没想直接冲了过去。
榔头娘心疼大儿子, 但是她晓得没有王家, 他们家说不准也会跟宗族里许多人一样吃观音土撑死。
所以, 儿子过去时, 她没有阻拦,而是抹着眼泪嘱咐儿子小心。
能全须全尾活下来是老天爷保佑,不能的话, 那就是命了,怨不得旁人。
结果因为木槿的突然出现,不仅所有人都毫发无损, 而且还分给有粮榔头一人一条野狗, 也算因祸得福了。
之前刚在村子里打了水, 可是木板车上本来就装着全部的家当,有的人家携带两桶水、有的带着一桶水, 旅途中还不时因为颠簸而洒出来一些, 实在没有多余的水让他们用来收拾新得来的肉。
一群缺衣少食的人只能干巴巴望着车上放的野狗流口水。
队伍里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好不容易停下来, 木槿趁着去解手的功夫, 拿湿巾给自己擦了擦露出来的肌肤, 又喝了口碳酸饮料才忍住想吐的欲望。
要是吐出来的话, 白天的粮食就白吃了。
回去时, 王宝山刚给牛喂好糠, 自从遇到其他灾民连糠都没得吃,王宝山把家里的粮食看得更重要,他甚至还想减少家里的进食的量。在整支队伍里,他家粮食是除王宝兴家里最多的,但是王宝山心里总是特别忧心,生怕自家也沦落到没有粮食的地步。
王宝山给牛喂糠时,恨不能喂的少一点、再少一点,崇文见此,赶紧劝:“爹,咱家家当就靠这头牛拉,若它倒下,咱们再继续往前必然会难上加难,咱们还是照旧喂吧。”
王宝山抹了把脸,说:“我何尝不懂,可看了一路上拿着饿得只剩下骨头的人,总觉得后怕,生怕咱家也沦落到那等地步。”
说归说,王宝山就是再舍不得,还得咬咬牙把糠都喂给牛吃。
长子说得对,现在不是俭省的时候,要是在这个过程中倒下,那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
因为不时遇到零零散散的难民,虽然难民数目极少且并不敢太过靠近他们车队,但指不定有饿到极致豁出命去抢粮食的,所以不得不防。
相比于刚出发时各家在零散歇着,现在晚上停下时,大伙显然挨的更近,几乎是车挨着车,睡觉时的铺盖也只隔着一两米而已。如此一来,就算有危险,也方便各家互相照应。
因为缺衣少食,人性中的恶被全面激发,即使从前是老实巴交的良民,饥饿的折磨下,也会一点一点放松底线,人和人的关系成为最危险的关系。
自从见到同样逃难的人以后,木槿半夜三更总会醒上一次,并非她有意识醒来,而是潜意识中的行为,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每次看到周边没有动静,木槿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早晨出发以后,木槿同王李氏说起,王李氏只当木槿大惊小怪:“你爹整晚睡得不踏实,生怕有人来抢咱们的粮食。”
面对这种情况,还能踏踏实实睡觉的才属于心大,好些人家都因为担心自家粮食被偷被抢而睡不着。
此时的木槿还不清楚,比起后来,现在已经算得上平静。
越往前走,遇到的难民越多。
即使有意识避免和他们的接触,他们也从和其他难民有限的几句交流中猜出来,这群人大概都是去年秋天出来逃荒的,他们出发的地方更靠西,加上身上的粮食不多,导致步履缓慢,走了小半年才来到府城。
面对冬天的严寒,许多人没有厚重的被子棉衣御寒,居然冻死在逃荒路上,此后再没有醒来。
木槿她们现在所见骨瘦如柴的难民,都是身体强壮的,不然不可能撑过饥饿和严寒。
至于路上为什么几乎很少见到尸体,那是一部分被还活着的家人埋葬了,当然,因为力气有限,挖的坑都是浅浅的;另一部分则被不时出现的野狗甚至同为难民的人给分食了。
早在没有出发之前,人吃人的传言就不断传来,大家早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听到时心里更多是麻木。
他们超越一波又一波的难民以后,终于到达府城。
府城里头有数十万精兵驻扎,还有几个月前刚从粮库抽调来的粮食,并不怕流民冲击。
但是,木槿她们仍没有获得入城的资格。
府城一开始还对难民开放,可是随着后面越来越多人涌入,渐渐不堪重负,虽然因为驻兵众多而勉强可以不生乱子,但是如果继续敞开城门,西边所有的难民一拥而入的话,府城迟早会崩溃。
他们是西北的屏障,一旦被攻破城门,那么鞑靼或者察合台必然会趁虚而入,京城岌岌可危。
出于各种考量,官府选择了保卫京城,数量过于庞大的灾民就如此被放弃。
说放弃似乎不合适,即使不放弃,拿出所有的粮食来,对于规模过于庞大的灾民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
城楼底下聚集了上千难民,除了家里人死光只剩下一个人的,其余都是成群结队呆着。
有的一家三五人一起、有的数十人、几十人已经称得上庞大,至于人数能够上百的,除了王家村的车队以外,只有一个队伍。
王家村的队伍是由于宗族血缘联系起来,而另外一个显然不是,他们以精壮的汉子为主,有数十头骏马,有人手里还拿着大刀。
王家村众人只敢悄悄看他们,并不敢靠近。寻常良民的话,哪会带着那么多把大刀呢,而且瞧他们的样子,并不是富裕的地主或者员外,因为年老的非常少,多是年轻汉子带着自己家眷。
大伙总怀疑他们是土匪,不然的话骏马、大刀实在没办法解释。
王宝兴让大伙紧挨着城墙停下,这样的话,到时候万一有个不测也好避免腹背受敌。
避在此地的难民很少携带牲畜上路的,在荒年里,粮食都没得吃,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养牲畜呢?
哪怕拿担子挑着两袋子粮食,在人群里也算十分显眼,如果没有多余的力气保护粮食,恐怕很容易被饿肚子的人盯上。所以,王家村的车队,在两手空空上路的人之间格外显眼。
王宝兴看着周围一道道窥视的目光,同样吓得不轻,生怕有人过来抢他们。那群有马、有大刀的人也不时往他们这头看过来,每逢发现,王家村的人都要努力瞪回去,哪怕心里实在害怕,但也不能输了气势。
那群人看着他们的反应,逗猫儿似的不停往他们这头看,还不时有小儿嘲笑声传过来。
木槿和村民们一样,对这群人感到惧怕不已。和后世影视剧里轻飘飘的道具刀不同,对面拿着长木仓大刀,被火光一映,会显露出森冷的寒光,那种冰冷沉重的质感,只有亲眼目睹才会晓得有多大的震慑力。
大家生怕那群人手里的大刀会朝着自己的脖子砍来。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对面居然走过来几个汉子,显然是朝着他们过来的。
王宝兴拄着拐杖颤悠悠站起来,其实,所谓的拐杖,就是赶路时用来支撑身体的木棍,他身体尚且不错,还没有到七老八十拄拐杖的地步,即使在村里拄的拐杖,也更多是装饰作用。
他长子崇远没有起身,不过右手已经握紧刀柄,仿佛已经做好和对面拼命的准备。
不能怪他们多疑,对面那群人看着并非官府中人或者乡绅,可手里头的刀又实在太过奇怪,让他们不得不防。
过来的两个青壮年一高一矮,矮的先开口:“俺们是西边过来的,并非土匪,你们莫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