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水面吹过,吹在人脸上,更加凉快。
蓝巍和几个军校同学,每人屁股下面一张军用折叠小板凳,排排坐在滩涂边上垂钓。
几个大老爷们与其说是凑在一起钓鱼,不如说是凑在一起扯闲篇儿。
同学甲:“蓝巍,怎么样啊?”
蓝巍:“什么怎么样?”
同学乙抢答:“当然是新婚生活怎么样啊?”
蓝巍想起中午快活的性.事,声音里面透着美:“好,特别好。”
同学丙:“我说你媳妇儿哪里找的?长那么漂亮水灵,一点都不像西北那边出来的贫下中农。之前在学校只是听你嘴上说说,以为你在夸大其词。那天在你婚宴上正式见到你媳妇儿,才明白你之前太谦虚啦!他奶奶的,跟天仙似的,怪不得你每天放学都着急收拾东西回家,怕是每天含在嘴里都嫌不够。”
蓝巍得意地假文艺:“我只能说,是缘分成就了我和我媳妇儿。”
同学丁:“你跟你爸都好会找老婆。我听我爸说,你妈当年就是军院里的一朵鲜花,现在退位让贤给了你媳妇儿。怎么仙女都落你们家头上?”
蓝巍故弄玄虚:“因为我跟我爸头上有停机场,让仙女降落。”
四个同学在心里异口同声:这个停机场什么颜色的都行,只要不是绿色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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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开往修罗场的绿皮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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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七、八两个暑假月一晃而过。
进入九月份,杨、蓝陆续收拾行囊、料理家务、饯别亲友,做起离京南下的准备工作。
杨思情老早就跟蓝巍说过, 她想把家里的猫狗一起带去深圳, 舍不得把它们丢在北京, 长期见不着。
前文就说过,在小事上面, 蓝巍对她言听计从,而且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一到新军营, 马上就要投身于繁忙的工作当中,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长时间陪在老婆身边。
宝安县是毗邻香港的边防县,双方群众来往密切,县内多地治安堪忧。
老黄是条训练有素的优秀军犬,有它在,能给老婆当保镖, 三花则可以给老婆解闷。
蓝巍去广东工作是组织委派, 跟上次夫妻俩去陕西不同,这次出行,他们只需要整理自己的个人内务, 像火车票、差旅费这些东西,无须他们费心,自有相关部门办理妥当,把东西送到他们手上。
离京这天,相关部门派了四名战士和两辆吉普车来到他们家楼下。
四名战士说是要一路护送蓝巍夫妻到宝安县军营, 然后再返程回京。
蓝巍现在是师级参谋长, 组织不可能让一个师级参谋长自己拎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长途跋涉到新单位就职, 况且也要考虑他和家属的人身安全。
四名战士称呼杨思情, 一口一个“夫人”,无形中把她赶鸭子上架,架了起来。
杨思情被叫得拘谨,笑时都不好意思露齿,不然就不“夫人”了。
她的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
蓝巍幸灾乐祸地笑笑,帮她跟战士们说:“叫什么夫人,把关系都叫远了,叫嫂子。”
战士们立即改口,一口一个亲热的嫂子。
相比较“夫人”,还是“嫂子”更接地气。
杨思情流露出孩童般的谦虚和羞怯,和战士们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他们要带去广东的行李,蓝巍是个极简主义军人,只带了几套换洗军装,此外无甚物件。
主要是杨思情这个女人家的大量衣服、小物件什么的,收拾出几大包行李。
早上她把一堆行李堆放在盖满白布的屋子中间,生出无限感慨。
想她去年只穿着一套睡衣穿越到七十年代,才待一年就生出这么多牵绊。
真要待上十年,恐怕用八匹大马拉她回A时空都拉不动。
做人,果然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行李都让战士们瓜分拿下楼了。
杨思情只需要背个包包,怀中抱一个捕鱼用的那种菱形镂空小竹篓,里面装着三花。
与蓝巍手牵手走过廊道。
老黄走在他们前头。
杨思情三步一回头,看身后那扇锁上的赭红色木板门。
她舍不得离开北京,对即将要去的深圳,也有些怯场。
那里又不是21世纪干干净净的深圳,是改革开放前夕乱糟糟的深圳。
在那里,新的剧目就要开场了。
蓝巍扯扯牵她的手,等她看向自己,柔声安慰:“我们不是有去无回,我每年都有上月的探亲假,我们每年都能回北京一趟,所以你开心一点。”
杨思情嗯一声,浅浅一笑,笑容中仍有几分忧郁,强打精神在心里自我安慰:去改革开放前夕的深圳,总比去未开荒、水电不通的新疆吃哈密瓜强。
坐车去火车站之前,史云和他们话别,婆媳俩抱在一起哭得天愁地惨。
儿行千里母担忧,以往她送儿子去留学、下部队,临行前都是她一个人哭得惨兮兮,蓝家男人眼圈红都不红一下,搞得好像她在小题大做。
现在有儿媳妇陪她一起哭,两个女人互相烘托“生离死别”的惨淡氛围,效果比一个人哭,会哭得更加起劲儿。
时间不等人,最后靠蓝军父子一人抱一个,分开了她们。
杨思情将湿淋淋的脸蛋贴在车后窗上,目送逐渐远去的史云他们。
直到车子拐弯,再也看不见他们,她才把身体坐正回来,被蓝巍搂在怀中,眼角泪涟涟,哽咽不止。
蓝巍低头,唇瓣附在她耳朵上,不厌其烦说着安慰的话,声音很轻很温柔。
动物可以感受到人的喜怒哀乐。
老黄也想安慰她,只恨口不能吐人言,把狗头搁在她的大腿上,静静陪伴。
他们一家三口在车后座演绎一首凄凄切切的清贫乐。
前头开车的战士不断用诧异和困惑交织的眼光,偷瞄车顶后视镜中悲情的两人一狗。
蓝参谋长是升官去的南边,他媳妇儿却哭得好像他被下放劳改。
他不懂,他也不敢问,但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漂亮女人,哭起来比笑还漂亮。
不像他们村的那些虎狼婆娘,哭起来坐在地上拍土蹬腿,嘴里发出一串一串刺耳的嚎叫,他娘的,瘆人!
按现代的话说,杨姐这叫“仙女哭”。
一行人抵达北京火车站。
原来火车站还有两名军官已经等候在这里。
他们是北京总后勤部的连级军官,奉命随蓝巍一同南下去广东宝安县工作。
蓝巍之前就得到消息,今年不仅北京派人去宝安,全国好几个军区都派了有才干的军官去宝安。
结合他从未来人老婆那里听到的预告,心知肚明这是国家派人到宝安,为改革开放打前哨。要知道,做事必然是谋定而后动。
杨思情见火车站还有两名军人和他们一起走,糗于自己刚哭过的脸,觉得见不得人。在蓝巍向他们介绍完她,她就低头假意照顾竹篓里的三花,以此遮掩一团糟的脸。
其实她不用多此一举。
上级领导的媳妇儿,非礼勿视,几名军哥哥不怎么去看她。
而且漂亮女人不仅哭漂亮,哭完更会变漂亮。
被泪水浸润过的脸蛋水当当,如花瓣上晓露欲滴的牡丹花,几名军哥哥更加不敢随便去看她。
人员到齐,一行八人登上火车。
按国家干部出差标准,蓝巍他们是卧铺票,其他六人是软座票。
从北京去广东宝安,要坐四天三夜火车。
蓝巍这位关怀下级的好同志,为不让下级的屁股坐四天火车,坐成两张大饼,好声好气跟媳妇儿商量:“晚上我们在卧铺车厢睡觉,白天就坐到几位同志的软座车厢,让他们轮流进来补眠,好不好?”
他品格高尚,杨思情的品格也不底下,欣然同意。
其实就算蓝巍不这样提议,她白天也会跑出卧铺车厢,从火车头玩到火车尾。
对,就跟她去陕西坐火车那时候,把火车当成花果山耍的状态一样。
So,她当然要同意,也显得自己通情理、识大体不是。
虽说是软座,比硬座可舒服太多了。
车厢顶有几台吊扇旋转吹风,座位是布沙发,对座沙发的中间有张挺大的共用小桌子,卫生也做得不错,乘务员上、下午都会进来收拾垃圾和拖地一次,异味很少。
软座贵,能坐软座的乘客基本是讲文明懂礼貌的机关干部,个别是比较有钱的乘客,车厢环境不会那么嘈杂。
第二天清晨,杨、蓝起床,去卧铺车厢的洗漱台搞好个人卫生。
回到卧铺车厢,蓝巍用奶粉给杨思情和自己各冲了杯牛奶,然后开了两罐鸡肉罐头,倒出来掺些热水,搅一搅,端给老黄吃。
拿上东西,出去叫其他同志进卧铺车厢睡觉,他们坐到软座上。
早点车推进软座车厢。
蓝巍买了两碗米粥、鸡蛋、花卷、果酱面包、麻酱糖饼。
计划经济时期,全国只有在绿皮火车上买东西不用粮票。火车上的熟食都是厨师在火车厨房现做现卖,比21世纪动车上贵死人的预制套餐好吃到不知道哪里去。
七点整,广播响起万年不变的歌曲《东方红》。
似乎火车上面,早七点固定播放《东方红》,去陕西的火车上面也是这样。
天边的云朵红了,晨曦初现,挥洒在车窗上,绚丽多彩又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