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骁帝听了也不高兴,“结党”这事儿确实是钟成乱扣帽子了,卫家是后起之秀,可以说在京城勉强算站稳脚跟,柳家只有柳承珏一人在朝为官,柳氏名不见经传,门生故旧寥寥无几,他二人结哪门子的党?
反倒是钟家在京城里历经百年,可以算得上是高门大户了,姻亲众多,说不定还有结党的可能,比如说洛阳知府李玉和钟家有没有往来……
“钟爱卿慎言。”云骁帝面色不虞。
“是,陛下。”钟成吓得一瞬六神无主,皇帝就算一时脾气好,也不意味着大臣们可以跟他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知趣地不敢再替李玉说话了。
“柳爱卿,”云骁帝说道:“洛阳知府李玉之前名声就不大好,借着此事,查一查也好。”
似乎是他在当太子时,就有人上折子弹劾过李玉。
时间过于久远,倒把这人给忘了。这次既然想起来了,新账旧账就一起清算吧。
有猫腻没猫腻的,查一查总是不多。
柳承珏欣然接了旨意,而后轻蔑地看了钟成一眼。
钟成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咬牙切齿,他脸色灰败,是他小瞧卫景平了,以为年轻就好拿捏,没想到这厮城府深,半路又杀出来个柳承珏一唱一和,叫他措手不及,唉。
卫景平后来又奏道:“去年平叛秦似时朝廷军和北衙六军的将士伤亡不少,如今京城戍军不够充裕,眼下正是需要武将之时,臣以为武举不必像科举一样三年考一次,便是各地乡试之后,就到京城来比试,陛下说呢?”
非常之时,宜行非常之举。
提到北衙六军,云骁帝微微皱眉,先帝在位时成群的纨绔子弟混迹此处,平日里疏于操练,一个个游手好闲,不堪重用。
本来北衙六军还能继续混吃等死的,奈何他登基后陆续打了两次仗,云骁帝怕了,看那群纨绔不顺眼,嫌他们当摆设,没用还得用银子养着,亏大发了。
当他们对天子来说,用处不大的时候,就意味着卷包袱滚蛋该让贤了。
因而当卫景平提出从武举之中选拔武将充实北衙六军的时候,正迎合了帝心,云骁帝说道:“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习武不像读书,武人少年时最为勇悍,不必等了,传旨下去,各府武举乡试胜出者,即可赴京考武状元。”
他拍板了。
左相邹永道了声“是”,准备散朝之后立即拟旨送往各府。
吏部侍郎杜锦成问道:“陛下,京城的主考官由谁来担任?”
这是他们吏部要操心请示的事情。
云骁帝想了想,又和众公卿商议一番,最后说定,在京城举行的武举,由太子秦衍亲自坐镇担任主考,羽林卫大将军郝胜、中郎将卫景英担任副主考,考武,由翰林院修撰谢映并编修二人,庶吉士五人出面考文……这次选拔武将的力度可以说是空前的。
……
大概过了半个月之后,到了仲秋时分,大理寺清查了洛阳知府李玉,果然这人不清白,武举乡试闹出人命的事,全由他玩忽职守所致,押到京城,判了个徙三千里的流刑,大快人心。
各地知府见状,不敢懈怠,瞪着双眼盯着武举的事,没再出差错。
十月中旬,各地的武举人陆续进京,一个个都壮志满满地期待在比试中夺魁,争夺武状元。
“二哥,”卫景平说道:“火器营能不能选拔到可靠的人才就靠你了。”
卫景英:“嗯,二哥给你办好。”他问卫景平:“你想过没有,火器营以后归属哪儿?”
“我看好了北衙六军,”卫景平说道:“二哥,有件事我琢磨了许久。”他压低了声音:“北衙六军大将军一职空缺,二哥有什么想法?”
卫景英摇了摇头说道:“我暂时没把握争到这个位子。”
北衙六军的大将军一职一直由京城的高门世家的人把持,甚至是皇亲国戚,像前任姜太后的侄子姜懿,像卫家这样没有根基的,着实不敢肖想那个位子。
卫景平:“趁这次武举二哥露面的机会,慢慢留意就是了。”
“老四,其实二哥没那么心急往上爬。”卫景英笑道。
卫景平玩笑道:“二哥不为高官厚禄,也要为容与打算。”
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里,由于太子秦衍过于主动,让卫容与跟他“偶遇”了两三次,两孩子相处的还挺好,这门亲事成的概率很大。
也就是说,太子秦衍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的侄女婿。
他们做长辈的,焉能不为俩小辈打算。
太子秦衍十二岁了,是时候慢慢经营起自己的势力了,否则将来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拿什么作为筹码。
云骁帝现在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不意味着永远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该留个心眼就得留着。
只有一步一步筹谋,不动声色地强到无人能撼动,将来不管皇帝老儿生几个儿子,秦衍才能稳坐钓鱼台,谁都不怕。
卫景英笑道:“老四,你总是比旁人多想一步。”
“只怕不是一时能成的事,”卫景平说道:“二哥和殿下有这个心就好了。”
……
十月下旬,清晨霜重,到了晌午却是秋阳赫赫。
武举会试在一个黄道吉日开试,大比十日,太子秦衍带着文武官员在主持比试,进行得稳稳当当的。
卫景平很是欣慰,这天他放衙后哼着小曲回家。
“你三哥来信说,他护送一名窦姓商人出海,”卫长海堵在门口,手里扬着一封信:“说船上装的是一批漆器。”
龙城府当年置郡时迁过来一批岭南漆器大家段氏的族人,这几年生活稳定,他们从南方采买生漆到龙城府,又操起了本家的手艺,有商人看到商机,就带到了海外,渐渐生意做大了,就有了专门的漆器船只出海,但是沿途劫匪也多,只能花大价钱请人护送。
这次是江扬觉得漆器生意有大钱赚,遂大力扶持,这才让卫景川护送窦姓商人出海做买卖。
“三嫂随行吗?”听说要出海,卫景平问,他有些担忧卫三。
卫长海说道:“老三媳妇儿去做什么,出海太危险了。”
要是他在龙城府,他估计都不让卫景川去。海里和陆地可太不一样了,一个风浪过来,功夫再好的人也得被拍在沙滩上,他不是一星半点的担忧。
卫景平:“也不知他们去哪里。”
离开陆地后还要走多远,是后世的哪里呢。
作者有话说:
对不住,前两天加班加的要吐,脑子空白一片,写的太烂没敢贴上来,今天重新写。
第248章 火器营VS出海
◎桑树、茶树和漆树,对应的生丝、茶叶和漆器,是古代海上商贸的三大吸银巨头,来往商船,上面运载东西跑不出这三样。◎
卫景平把卫三的来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信中只简略说他护送窦姓商人出海做买卖,对于去哪里, 目的地是何处一字没提, 似乎他也一无所知的样子。
“爹,”卫景平无奈地把信收了起来,干瘪地安慰老卫:“三哥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回来的。”
卫长海发蔫地望了望天, 想说什么, 最后却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说。
卫景平惦记着他三哥的事, 次日放了衙去翰林院藏书阁翻文献, 据当朝的史料记录,偶有商人出海做买卖, 商船一般从太仓府的刘家港起锚,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到福州府的长乐太平港, 在那里最后再补给一次食物和生活用品, 而后开始驶往渤泥国, 从太平港到渤泥国, 船只大概要在海上航行二十来天的时间……
渤泥国。
卫景平在脑海里搜了搜这三个字,总觉得有点模糊的印象, 他想啊想,终于在这天夜里想起来了上辈子他看过一本叫《碧血剑》的小说,里面的男主角袁承志最终隐居海外,落脚的地方就叫渤泥国,这个地方呢不算与世隔绝, 史书上记载从南北朝时期就开始跟我们汉人朝廷来往频繁, 有文化交流也有贸易往来。
他闭上眼睛, 重新把上辈子读过的书几乎都过了一遍,才想起来,渤泥国这个地方是后世的文莱。
对照上了,卫景平回去后提笔手绘了一张地图,绘完他看了看,心中的石头落地一半:谢天谢地,这片海域还算风平浪静,对往来船只友好,没那么凶险。
他心道:且是一条自南北朝就走熟了的海运通道,想来去往那里的商人有了解过情况,不会贸然前往。
尽管这么宽慰自己,卫景平还是放心不下,时时盯着沿海各省递往朝廷的折子,生怕出了什么事情。
自从得知卫三护送商人出海做漆器买卖后,卫宅里的气氛就没那么松弛了,女眷们甚至开始去寺院礼佛,求神仙保佑卫三顺顺当当回来。
就这么一天天盼望卫三回家中,京城的武举会试结束了。
这次开武举科,一共选出了将近二百名武进士,为了显示天家对于武将的重视,云骁帝下旨,让他们和新科进士一样御街夸官,风光一回。
不过当朝多年重文轻武,这次选拔出来的武进士出身都不高,多半是寒门子弟,不像新科进士,多数有着世家渊源,是贵公子出身,因而他们御街夸官时没有新科状元那样的人气,没有万人空巷,挤得水泄不通的排面,但前来凑热闹的市井百姓不少,行人沥沥淅淅的,全都驻足观看,不时对武进士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这次的武状元是太子秦衍钦点的,名叫何驹,二十五六岁上下,他出自燕山府,苏家出身还是可以的,祖上是正五品的骁骑校尉,解甲后子孙不仅习武,还都送学堂念过书,于文上四书五经难不倒他,但在较量场上,会试之后卫景英和他切磋过一番,他竟不能在卫二手下过上十招,还是在卫二有意放水的情况下,他自个儿惭愧的要死,一个劲儿说这次中了武状元全凭运气。
是个心宽且老实的好后生。
用卫长海的话说:“可惜我们上林县的好儿郎早几年都去戍边了,不然,哪有他们的事儿。”
就这两百来名额,他们上林县能给包圆。
不过武探花陈四禹是他们上林县的,卫景平对他的二姐陈二妮还有些印象,当初他在上林县开墨铺,聘请半日师为墨铺造势时,陈二妮还来出过风头呢,这孩子才十七岁,比试场上剑出鞘时剑光入电,只是读书上略逊武状元和武榜眼几分,假以时日,必然后生可畏。
“听我爹说是卫大人提议才开的武举,”御街夸官后,陈四禹来给卫景平磕头:“这才给了我出头的机会,这一拜您一定要受了。”
卫景平看着他满心喜欢,忙把陈四禹扶起来:“今年是头一次开武举会试点武进士,正巧叫你赶上了,我真高兴。”
武举乡试结束之后,太子秦衍上书云骁帝,说既了对这科武进士的安排,还顺手把卫景平的火器之策推了上去。
现如今云骁帝膝下只有秦衍一个儿子,太子之位板上钉钉,日后的皇位看着也没什么争议,没有夺嫡的烦扰,所以他们父慈子孝,彼此内心都很安稳。
太子进言,云骁帝没有不听的道理,甚至还很高兴:“那太子就操办起来,朕不是迂腐之人,有新的武器,厉害的,都给朕用起来。”
他们爱折腾就折腾去,只要不伸手找他要银子就好了。
有了皇帝这句话,卫景平就放开手干了,但他不能以户部侍郎的身份干,毕竟户部管不到北衙六军,只能等到轮到他担当右相的时候,过问一嘴北衙六军的事,把筹备火器营的事情一步步安排下去。
在这期间,他又和柳好通过几次信件,在信中商讨了huo药的改进方法,卫景平试炼了几次,多少有些进步。
差强人意吧。
“后面就是银子的问题了。”卫景平最后一次试炼成功后走出工部,同顾世安唠叨:“最烧钱的地方要来了,什么生铁啊,矿石啊,都要采买跟上。”
不然拿什么制造火铳呢。
顾世安:“今年的税赋比去年收上来的还少,能挣钱的记里马车和钱庄的盈利少不得要去补这部分亏空。”
他又问卫景平:“明年各府还是这些人丁数,总不能年年开武举吧?”
卫景平:“自然是不能的。”
今年只是一时的权宜之举。
对于各府人丁增多而耕地不增的现状,卫景平心中有想法,只是还不太成熟,便没有说出来:“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关于借鉴“一条鞭法”还是“摊丁入亩”,都需要花费时间多琢磨,甚至还要到各处走走逛逛,实地调研一番才能改革推行多年的人丁税和田亩税并行的税赋制度。
就这样在忙忙碌碌中过了一个多月,到了十一月下旬,京城漫天飞舞起鹅毛大雪的时候,卫三的信到了。
来信说他们已到达福州府长乐港,准备就地登录直接进京省亲,看到这封信,卫家绷紧了将近两个月的心才放进肚子里,总算是人没事,全尾全须地上岸了。
卫长海咧嘴笑道:“老三好好的,我得回去祭祖,好好给老卫家的祖宗立个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