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便脸上带笑地进城去了。
江月接着准备药汤,心里想的却是南山村虽距离城里不远,但家里对药材的需求量不小,且也不能提前预抓太多,得根据许氏和联玉的身体状况随时调整方子,老这么隔三差五地进城一趟,还是麻烦。
还有南山村环山而建,周围并无遮挡,这深秋时节已经滴水凝冰,冷的跟京城冬日无甚差别了。
真到了隆冬时节,不知道要冷到什么模样。
虽说屋子里有炕,但也不能整个冬日都不开窗,不外出,只在炕上窝着。
这不论是对要安胎的许氏,还是要养伤的联玉,都不适宜。
还得是先完婚,后头把户籍文书一改,自己成了户主,便得想法子搬到城里去了。
只不过城里花销肯定比村里贵上一截子,坐吃山空的速度很明显加快,所以另外还得开源。
直接开医馆显然是不行的,一则这个世界的医馆得普遍都是坐诊大夫和药物齐全,要备下那么些药,可不是几两、甚至几十两就能解决的。若是病患上门,说自家没有这种药,再让对方去旁的药铺买药,很难让病患对自家医馆有信心。
二则是她毫无背景,又年轻面嫩,城里更还有善仁堂那样设施齐全、开设了经年、极具声望的大医馆,设身处地而想,她要是生了病,肯定也会先往善仁堂跑。
所以还得想旁的法子,先寻摸个本钱低、起步快的营生。
一桩桩一件件的,都需要银钱,都是事儿,而且不能着急,真要着急能把人愁死,还得一步步来。
一个时辰左右,房妈妈提着食盒和其他东西回了来。
江家其他人都因为江父的离去而一般不吃大荤,但联玉却还不是江家人,又还是伤患,没必要讲究这些。
所以房妈妈另外给他买了一份带荤腥的饭食。
在跟江月确认过,联玉能食用鸡鱼这些的,房妈妈就先把联玉的饭食分装出来,而后立刻去送到小厢房,说怕饭食冷了他吃了肚子不舒服。
宝画闻着荤菜的香味直咽口水,不禁嘟囔道:“素日里,娘把夫人和姑娘排在我前头就算了,怎么如今未来姑爷还没过门呢,就眼瞅着也排我前头啦?”
江月好笑地看着发馋的宝画,道:“妈妈进城之前我提了一嘴,说今儿个开始诊治之后,联玉怕是后头几日都用不下饭,只能吃些粥汤之类的东西。因此妈妈才特地给他准备的丰盛了一些。他食量也不大,应也吃不完,我让妈妈给你留一些。”
宝画连忙摆手说不用,“我就发发馋,我不吃!”
虽说自打回到原籍之后,许氏和江月提了好几次,让房妈妈和宝画没必要再把自己当做在江家做工的下人。
但多年的习惯肯定是难改的,尤其是就算不论主家和下人的身份,江父也是宝画的长辈。她阖该跟着自家姑娘一道守孝的。
见她坚持,江月遂也不多说什么。
没多会儿,房妈妈也过来张罗着家里其他人吃饭。
等用过了饭,便到了正式开始为联玉治伤的时候。
浓褐色的药汤被灌进打水的木桶里,宝画帮着提到后院。
因为治的是腿,宝画这未出阁的女孩儿多有不方便,所以江月就让她在外头守着。
回头等药汤凉了,还得让她从灶房的锅里舀出新的来替换。
江月把屋门虚掩上,也不用多说什么,联玉便已经卷起伤腿的裤腿,在等她吩咐了。
泡药之前,首先得分筋错骨。
江月先拿出那杯灵泉水,让他服下。
灵泉水和普通的水看起来并无差别,联玉虽然不明白为何开始医治前还得提前喝一杯凉水,但还是照做了。
一杯灵泉水下肚,不过瞬息的工夫,联玉便觉得脏腑的疼痛减轻了一些。
“你的内伤不适合服用麻沸散,我给你服下的这杯水主要是起旁的作用,镇痛效果一般,所以还是会有些疼。”
说完江月便伸手在他腿上虚指几处,道:“你细看我指的位置,按我说的,从膝盖下这处开始,到这一处,再到这一处,将腿骨尽数拧至碎裂。”
其实江月对人体筋络和骨位了解甚深,这份活计由她来做是最合适的。
但现下的她手上没有这份力气,便只好让联玉自己来。
他是习武之人,对这上头的了解不会比一般大夫差,手劲儿也比常人大出不少。
果然话音未落,只听‘咔咔’几声,联玉已经精准无比地按着江月的指示,将错接的腿骨拧裂。
江月早就知道他能忍,没想到他是这般能忍,若不是听到他呼吸沉重了许多,又看着他的唇色白了几分,额头起了一层薄汗,根本看不出他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江月伸手按压,确认过他捏碎的极为精准,跟她说的并无二致,便开始下一步,为他重新疏理筋络。
有些筋络因为接错,已经有些萎缩,所以得先以银针刺穴,激发活性,再配合推拿的手法,重新梳理。
这个过程可能并不如断骨疼痛,但所需时间甚久,毕竟有句话就叫‘钝刀割肉,文火煎心’。其实是更为折磨人的。
而这过程中,联玉还得保持清醒,所以江月一边手下不停,一边道:“找些话说,分散注意力。若疼的受不了了立刻告知我。”
联玉带着颤音轻轻‘嗯’了一声,而后顿了半晌,才又开口询问:“说、说什么?”
“说什么都成,天南海北的闲聊。”
他一边重重的呼吸,一边却道:“我并未和人天南海北的闲聊过……”
这就是个连话题都不会找的闷葫芦。
江月也见怪不怪的,毕竟他若真是个话多的,可能她也不会属意他来当自己的假赘婿。
江月就顺势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了,“那我来起话头,你能告诉我,是怎么说服我娘和房妈妈,几刻钟之内就同意你我成婚的吗?”
“其实也没说什么,跟你前头问的我差不离,就是籍贯和从前的营生那些……”
分筋错骨的滋味委实不好受,即便是自诩早就习惯承受各种伤痛的他都不禁咬紧了牙关,此时他方才知道江月特地在这会儿提问的良苦用心,分一分心,确实就没有那么难受了,因此他又颤着嗓音接着道:“后头你母亲又问我对你是不是真心,我便说是。”
“你说是,她就那么信了?这也太简单了。”
毕竟前头江月也说过类似表明心迹的话,许氏和房妈妈却还是坚持要再观望观望的态度。
江月说着,纳闷地抬头扫了他一眼。
却看联玉清俊白皙的脸上升起红晕,连眼尾带耳朵都泛着一层粉粉的红。
狭长乌黑的眸子同样正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干净纯挚、又满含热烈和哀求,甚至隐隐还有一层水雾。
仿佛天地之间,他只看的见她。满心满眼都是她。
被他这样看着的时候,江月不禁回想到在灵虚界的时候养过的一只灵犬。
那时候她一闭关就是一年半载,出关之后灵犬就会这般凑到她跟前,摇头晃脑地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哀求她。
这已经不是‘我见犹怜’可以形容的了。而是狠狠撞到了人心坎上,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禁为之心头一软。
江月不自觉地停了手,声音也放柔了几分,“太疼了?”
却见联玉微微摇头,水雾很快从眼中撤去,脸上和眼尾、耳畔的红晕也褪下,恢复了略显苍白的脸色,声音平缓地道:“我就是这么说的。”
江月:……
江月:!!! (修)
第十八章
回过神来的江月继续手下的动作,讷讷的问道:“你……你怎么做到的?”
联玉扯了扯唇,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何难?当只有这样才能吃上一口热饭,穿上一件棉衣,便也自然也就能做到了。”
江月不禁轻叹了口气,先前她随口跟许氏和房妈妈她们编纂了联玉的悲惨过往,眼下看来,怕是他受的苦,比她编得还多。
没得把气氛弄凝重,江月便想着法子夸赞道:“这也是一种本事不是?往后真要走投无路,还可以……”
她想说还可以登台唱戏。
但随即又想到戏子在这个世界是下九流,不像她们灵虚界——
修士的生命动辄数百上千年,也不是人人都道心坚固,只想着问道长生,也有很多修士专注于把这漫长而有限的人生过得充实而幸福,因此专心研究什么的都有,可谓百花齐放。
因此在灵虚界,会演戏的可不是什么下九流,反而还挺受修士追捧的。
而在此间,说人可以去唱戏就不算什么好话了。
所以她止住了话头,默默地说了句‘抱歉’。
联玉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只是在默默忍受腿上传来的疼痛,“无妨。我是想着往后既要生活在一起,所以才展示给你瞧。”
江月点头,心里对他越发满意。
家里其他人肯定是盼着她婚后幸福和睦的,眼下听着他这话的意思,他往后竟然肯主动帮着做戏,那自然再好不过。
后头两人就没话题聊了,大多数时候都是江月随便捡些跟他伤势有关的话说,联玉安静的在听,偶尔应上一两声,表示自己意识还清醒。
一刻多钟后,江月总算将他的经络简单地梳理过一遍。
而其中一些梳理不通的结节,则需要借助药物,也就是放进药汤中浸泡了。
此时江月额前的碎发已经湿透,而联玉则已经是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都是累得或者是疼得不轻。
江月将那盛放药汤的木桶提到炕沿,让他把腿放进去,而后又出去抱了些柴进来——
这要是不把炕烧热一些,回头两人怕是都得染上风寒。
这一泡,就得泡上一整夜,江月守着他,一守就守了一个下午,中间添换了若干次热水。
到了入夜时分,房妈妈送来夕食,顶替了江月的位置。
江月便去了主屋用饭,饭后许氏和房妈妈她们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守着了。
毕竟她也病好了没两日呢。
江月前一晚就没睡好,今日确实累的不轻,加上也想去看看自己的芥子空间,便应道:“那我去睡两个时辰,宝画先帮我顶一会儿。若联玉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立刻唤我。”
说完又叮嘱了她一些注意事项。
叮嘱完之后,江月便回了自己屋里。
因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要起夜,所以在简单的洗漱之后,江月就只脱了外头的袄群,穿着中衣躺进了被窝。
拿着茶杯和帕子进入空间之后,江月凝神感受了一下,灵泉眼果然又恢复了一些。
虽然渗水量还是很小,需要人手动来收集灵泉,但只要能恢复,就证明她想的方向没有出错。已经足够喜人。
她又忙了一阵,接出了半杯灵泉水,直到困得遭不住了,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十分香甜,没有做任何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