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安父自己也说不清楚庇佑成功后会有什么代价,他只是不断的强调一点,求得越多代价越高。
具体可以参见钱大富,他如今财富是越来越多了,倒霉事儿那也是跟着一桩桩的来,至于陆续受过的大小伤更是无数,甚至有好几次差点儿丢了小命。
钱大富是自愿的,但不代表其他人也愿意这么做。
况且……
其他人求庇佑好歹是因为自身有所求,可他们图什么?连后事都撩开手不管,甚至这十年里一次祭拜都没有……还能指望他们为这事儿出力、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
至于挨板子,县太爷就算权利再大,也不能真的把他们往死里打。别说他们本身就不是犯人,哪怕是犯人好了,刑讯逼供是被允许的,但严禁直接把人打死。
最终,几人还是不愿意松口,还是其中一个实在是疼得不行了,突然开口问:“如果我算是甄氏的后人,那我的孩子是不是也是?”
县太爷还未开口,安父已经脱口而出:“你已经不孝了,还打算不慈?”
“我又不姓甄,凭什么对他们孝顺?我……我愿意让我的孩子帮着求庇佑,你们不过就是想破案,谁求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倒也没错。
在得知法子行得通过,县太爷就允许对方喊来了自己的孩子。
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人口中所说的孩子,是个年仅八岁的小女孩儿。
安父看清楚被推过来的人后,黑着脸道:“我相信,若甄氏祖宗在天有灵,必不会为难一个孩子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梁曲县的县太爷也不可能因为怜悯而放弃的。一行人再度来到了废墟前,安父领着小姑娘到了坟前,依着流程备下香火供品后,让小姑娘站在一旁,他则看向其中算是保存得最好的墓碑。
——求亡魂有灵,庇佑子孙替先祖找到真凶。
第105章
替别人求了那么多回的庇佑, 安父早就不像最初那般生疏且忐忑了。至于各种规律他也已经摸索得七七八八了,尽管每次所要付出的代价方向是不同的, 但程度却是可以提前猜到的。
像求平安康健这类的庇佑, 一般情况下是肯定能求成功的,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特别高。
之前那个余家的孩子就是以一生平庸为代价求得了健康的。但平庸嘛,小时候谁还没做过梦, 可只要稍微长大一些,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接受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所以这个代价真的不高。
还有钱大富的亲家老爷子,求的是长寿,所付出的是姻缘,不是一般般的差, 而是孤独一生。
……但那老爷子早在四五十年前就没了老伴, 本来就没再娶的意思,再一听说这个代价, 老爷子就打算做个人,不坑无辜的人了。
所以, 安父得出了结论,只要本身不贪心,就算要付出代价也不会太高的,基本上都是在可承受范围以内的。
但求真相大白、真凶伏法又是另一个情况了。
本来安父可能没啥经验,但托府城衙门的福, 这几个月里, 他是真没少帮那些受害者家庭求庇佑。
怎么说呢?各种情况都有吧。
有部分是直接没回应,像这种就可以直接放弃了,搞不好人家老早以前就投胎转世了。也有代价太高, 后人权衡再三放弃了的。或者一个放弃了,另外的人没放弃, 所以就是庇佑不换,换一个承受的人。
这些事儿都不算什么秘密,又因为事儿比较离奇,一度还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巧不巧,甄氏女的几个儿子都听说过这些事儿。
所以他们才这般不愿意,生怕到时候摊上了不好的事儿。
眼见安父已经开始求庇佑了,那八岁女童的父亲像是临时想到了什么一般,高声喊道:“不管代价是什么都可以!”
言下之意,就是千万别想着换人了。
梁曲县的县太爷转过头目光阴沉的看了他一眼,后者吓得脊背发凉,挨打板子的后背更是再度疼了起来。当下,那女童的父亲慌忙闭了嘴,低下头弓着背再不敢吭声。
此时,安父已经求得了庇佑。
就像他预料中的那般,一个不行换另一个,果然哪怕过去了十年之久,仍还是有亡魂回应了他。
片刻后,他神情复杂的转过身来:“庇佑求到了,但这个代价……”
安父说到这里,来了个技术性停顿,卖足了关子后,才再度强调:“代价确实是有些高的。但此次案件事关重大,付出这般大的代价也是情有可原。”
这话着实吓坏了甄氏女的几个儿子,那女童的父亲因着刚被县太爷瞪了一眼,一时间没敢吭声。他的几个兄弟却慌忙催促他开口,其中一人直接道:“你不是嫌养她费米粮吗?你说话啊!”
“甭管什么代价都行,赶紧把这事儿给了结了吧。”女童的父亲终于吭声了,不过随即他又补充道,“这事儿可不是我求着你做的,所以你那个钱,我是不会给的。”
安父露出了迷之微笑,他没说请他出手的钱是由府城衙门出的,只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我再问一遍,是不是甭管什么高昂的代价都无所谓?放心,不会叫你出一文钱的。”
“对对,就算是用命抵都成!”
兄弟几人争先恐后的点头,都表示同意。
“妥了。”安父干脆利索的收尾,随后转身走到了梁曲县县太爷跟前,“还烦请县令大人看顾一下这小女孩儿,免得被家里人欺凌。”
县太爷下意识的点点头:“既是有功于此案,本官……她家里人会欺凌她?”
安父觉得吧,也许本来只是忽略无视,但以后就不好说了。
要命的是,这事儿还不能完全隐瞒了不说,只因代价这玩意儿,来得那是又快又准。直说还罢了,若是隐瞒不说,只怕对方更会疑神疑鬼。
“代价是……”
正当安父准备开口之时,晴天一声霹雳。
那是真真正正的白日惊雷,而且如今已经是冬日里了,尽管还未到隆冬时节,但冬天已经到了。这个季节,这个天气,凭地一声惊雷,着实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更吓人的是,那声惊雷几乎是贴着那女童的父亲劈过去的。
噗通一声,那人吓得软倒在地,但很快又被迫撑起了身子。
呃,刚才不是挨打了吗?虽说衙役不会真的下死手,但十几板子下去,受伤那就是难免的,能勉强站着就不错了,一屁股坐倒在地……
旁人看着都替他觉得疼。
“怎么了怎么了?”女童的叔伯也被吓得不轻,纷纷往四下躲闪逃窜,眨眼间就跑出了老远。
县太爷距离安父很近,但离那边还是挺远的。虽说也受到了惊吓,但他好歹还绷得住,只是惊讶的抬头看向天空:“莫不是老天爷都觉得他不孝不慈,所以才用惊雷作为警告?”
安父摇头,老老实实的交代道:“跟老天爷没关系,是那小姑娘求到了不该有的庇佑,因此才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灭门惨案那么好破?都过去十年了,想要直接让真凶伏法,可不得付出特别高的代价吗?
反正安父觉得没毛病,而且他刚才再三询问确定了。在他的想法里,孩子太小不懂事,监护人同意就可以了。正好,对方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觉得当爹的有权让女儿做任何事。
所以……
问题不大。
县太爷沉默了一瞬:“这是她应当付出的代价?代价?丧父吗?”
尽管两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显然县太爷完全没有压低声音说话的意识,因此他这话一出,原本好不容易才强撑着起来的女童父亲,再度啪叽一下摔到了地上。
好在这一回,他摔的姿势是正确的,就是五体投地那个姿势,起码不会对后背造成二次伤害。
咳咳,不包括精神伤害。
“丧、丧、丧……”他人都傻了。
安父怀疑这人想骂他丧心病狂,因此很快就打断道:“放心吧,不是丧父这么极端的代价。”见对方长出了一口气,他又补充道,“只是克父和克长而已,差不多就是只克直系血脉的男性长辈。”
女童父亲:……
他的几个兄弟:……
“但你们不能对孩子如何,否则会发生什么事儿,谁也不知道。”安父一脸的笃定,谁也没看出来,这话是他临时瞎编的。
于是,甄氏女的几个儿子更绝望了。
其中较年长的那位还有些不信:“克父、克长怎么能算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呢?”
“代价有很多啊,也有可能会影响到子嗣和姻缘……”
“那就影响子嗣和姻缘啊!”
安父反手指了指甄家人的墓地,满脸诚恳的建议道:“要不你来?”
你行你上!
不行就别逼逼!
这个结果着实太出人意料,连县太爷都愣住了。稍后,县太爷明白了安父先前的顾虑,当下便道:“既是先前就询问过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放心,不会叫你们出一文钱的。”
是啊,钱的问题很好解决,到了这份上,安父觉得哪怕府城衙门赖了他的账,他也心甘情愿。
咱不图钱,咱就图舒坦!
那几兄弟还想说什么,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立马有好主意。不多会儿,几人就悄悄离开了,只留下了那女童的父亲。
“我要是把她嫁出去……”
安父已经打算打道回府了,毕竟他这边的活儿结束了,听到这话后,头也不回的怼道:“你就算把她弄死了,你也是她爹!”
论如何一句话把人逼到绝境,安父算是毕业了。
这时,老文吏悄悄的拉了拉安父,示意借一步说话。
“安大师,我实话跟您说吧,咱们那位大人压根就想不到您真的能求到庇佑,他觉得都过去十年了,再说甄家都被灭门了,如何还能求到?”
“所以呢?他就是逗我玩?打算赖账了?”安父也傻眼了,这个结果确实是他没想到的,虽说刚才他还想着没人出钱他也愿意,但最完美的结果当然是有人出钱啊!
老文吏忙摆手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其实我们大人已经有了眉目,他只是尚未确定,还认为这事儿可能尚有其他同伙……他就是想借着安大师您的名号,把凶手吓出来。”
懂了。
看来这年头,要当官不仅仅要学问出众,还要脑壳有包。
但考虑这年头连刑讯逼供都是合理合法的,那么钓鱼执法就更没法说了。
思来想去,安父决定认了:“所以大人原本就是打算出两倍的定金,拿我的名号把凶手吓出来?那如今求成功了,他是不准备付尾款了,是这个意思吧?行吧……”
老文吏沉默了一瞬:“我就是想跟安大师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大人准备怎么做,要不您回去问问他?”
“算了算了,就当我日行一善吧。”胳膊拧不过大腿,安父准备认栽。
至于凶手……
安父突然抬头看向天空:“我记得庇佑和代价,通常情况下是庇佑先来,代价随后就到。”
所以问题来了,凶手此时可还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