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轮到安卉出场了。
她喊了自家的下人,让人去青云书院找余耀宗,为了避免造成误会, 她连信都不写, 只让人捎带了句口信,让余耀宗有空出门一趟,说是有关他家长辈的要紧事。
很难形容余耀宗接到口信时的心情, 他差点儿以为他爷的坟炸了呢!
连滚带爬的赶到了安家,好家伙, 安卉谎报军情呢!
余耀宗无语的同时也长出了一口气:“安大小姐,乡试就在眼前了,您就不能换个时间吓唬人吗?”
对哦,再过几日就要乡试了。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月余前,安父就回了一趟洛江县,就是为了眼前这厮特地回去的。理由也很简单,求庇佑嘛!余耀宗求的当然是高中举人,但代价颇大,几乎是断送了后续的所有前程以及钱途。用安卉的话来说,这就是经典的拔苗助长啊!
甚至安卉忍不住回忆起上辈子看过的修仙文,有不少文里都有类似的桥段,就是那种寿元将近都不曾突破的人,服用了某某牌的仙丹后,当场突破了,但代价就是修为从此停滞不前。
她以前觉得没啥问题,人都要无了,先活下去再说呗,至于以后的事情谁在乎呢?
但等类似的事情就在她眼前上演的时候,她又改了看法。虽说举人很能耐,但假如从此不得寸进,甚至不光会影响仕途前程还会影响到钱途时,那她是不会干的。
这就好比她爹给她求个北大清大录取她的庇佑,然后代价是前程、钱途皆无……
不要了,要不起。
仔细想想,这个大学也不是非念不可的。
但人家余耀宗愿意啊!
用安父的话来说,只要他求的不是丧尽天良或者违背律法的事情,他才懒得管呢。求庇佑这种事情,纯粹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反正承受代价的是本人,这本人没意见,外人有啥好说的?
当然,像之前那个代价是丧父的……咳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余耀宗本人觉得没毛病啊,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自己还能不知道?就连当年考上秀才,都是特地求了庇佑的,凭他自身的能耐,只怕光考秀才,没个十年八年的都考不过。至于举人什么的,这秀才还能一年又一年的重复刷,举人是真不行。
拿洛江县来举例子,每年县里都会出二三十个秀才,当然不一定都是这个数,有时候某一年的优秀人才比较多,可能会一口气出四五十个。若是某一年都是些滥竽充数的人,可能连十个都没有。这些都是由县太爷和县学先生商量着来的,难度或许有,但不会特别高的。
还有一点,同一个县的教学水平其实是差不多的,除非是一直待在乡下地头苦读,如果是进入了县城里,甭管是县学还是其他书院、私塾,总的来说先生的水平都不会差得太离谱。
但乡试就不同了,你得跟其他县的人竞争,甚至还有府城那头的人。像洛江县本身就是属于比较落后的县城,搞不好县里的头名还不如府学这边垫底的呢!
再一个就是,只有乡试会被人反反复复的刷。
像童生们考秀才,哪怕偶尔会有白头童生,但多数人如果三十岁都没考上,多半就歇了这份心了,头铁的人不是没有,但数量肯定不多。而考进士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进士是要去京城考的,举人又是可以补缺当官的,所以很多举人在连着考了两三次后,就会自个儿放弃的。甚至很多人只给自己一次机会,考上最好,考不上直接补缺去。
而卡在中间的乡试……
余耀宗打心底的觉得,就算自家祖宗的坟头冒青烟,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凭借自身的努力和才华考上举人的。
不可能的,没希望了,直接放弃打道回府好了。
安卉对余耀宗的自知之明非常有代入感,试想一下,要是她不放弃的反复复读参加高考,最大的可能就是连着考上二十年都考不上清北。
追不到的梦想换一个不就得了?
然而余耀宗虽然有着跟安卉很相似的自知之明,但他显然没有放弃。反正这乡试他是肯定要参加的,他也明白自己绝无可能靠自己考上举人,所以……
靠祖宗没啥丢人的,对吧?
这也是为什么安卉一派人去喊余耀宗,他就立马连滚带爬跑过来的根本原因。
是庇佑出问题了吗?是祖宗显灵了吗?是祖坟炸了吗?
噢,原来是安大小姐要打听事儿。
余耀宗好悬没一口血喷出来,但虚惊一场总归要比实实在在饱受惊吓来得好吧?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得罪不起安卉。
“您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卉一见他这个态度,还有啥好说的?自然是喊姜奶奶等人过来啊!
考虑到姜三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谈的又是跟她相关的事儿,哪怕不会明着说,她也不适合在场。因此,安卉只喊了姜奶奶、姜姑姑和姑父,让他们问去。
余耀宗瞬间紧绷了起来,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姜奶奶是个急性子,在安卉派人去喊余耀宗时,她就已经打好了腹稿,决定暂时先不提姜三娘,只问关于她大外孙子的事儿。
于是,余耀宗再度陷入了无奈之中。
天知道他在看到有个老太太进来时,还以为这是安卉的祖母或者族里的其他亲戚呢!他心跳都漏了一拍,还以为是安卉看上了他,找人帮着探听呢。
结果,就这?就这!
“佟秀才……”作为老乡,而且当年那事儿在洛江县是极为有名的,而那会儿余耀宗也已经去了县里的私塾,因此他完全知晓此事。后来,铁脑壳县太爷选了二十位年轻且才华横溢的书生去府城,最开始他是不在此列的,结果其中一人运气不好,来了府城之后出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一度病到连起身都困难。而他恰好自掏腰包来到了府城,后来更是索性替了那倒霉蛋。
一来二去的,他也就跟佟秀才等十余人都混熟了。
不过,真要说起来,他跟苏秀才更熟悉一些,毕竟两人年岁相仿,且苏秀才的爹还是他曾经的启蒙恩师。有着这层关系在,在诸多的同窗中,两人算是关系比较近的好友了。
而佟秀才至今也不过才十五岁,再说他的情况又那么特殊,从入学到现在,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冷淡疏离的个性了。
但面对人家的血亲长辈肯定不能这么说啊!
余耀宗略一思量,便道:“佟秀才跟我的年岁差得略大,虽然在一个书院里,平日里并不常来往。不过,他的学问做得非常好,我们每一旬都有考试,他一般都是书院里前二十名的。这不是马上要乡试了吗?本来他没打算下场考试的,但先生建议他试一试,虽说把握不大,但万一撞大运考上了呢?纵是没考上,也可以先历练一把,三年后再下场考试时就有经验了。”
听到这里,姜奶奶等人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但安卉的关注点永远异于常人。
她问:“那先生是怎么评价你的?”
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显然余耀宗的自知之明不可能是天生就有的,肯定是跟环境相关的。譬如说,书院里每一旬的考试都会有排名的,不是说这个排名就一定管用,毕竟旬考都是考单一知识的,跟乡试那种涵盖了方方面面一考就是连续三场好几日的肯定不同。旬考的排名变化还是挺大的,经常这一旬考的是自己擅长的,那名次就会挺好看的,反之就随缘了。
佟秀才属于方方面面都不错的人,但即便如此,也不是每次都能排上前二十的,这里是余耀宗夸大的,毕竟是当着人家长辈的面,多少还是要修饰一番的。
至于余耀宗嘛……
“我考的最好的一次,考到了书院前百。”余耀宗决定实话实说。
安卉代入的一直都是她上辈子的求学经历,反正她上高中的时候,别说年级段前百了,那是连前五百都没考进去过。然而她忘了,她上的高中全校共有四五千人,青云书院不过寥寥二百人。
因此,安卉难得的带上了赞赏的语气:“那你很厉害啊,我好像记得谁跟我说过,咱们府上一届乡试共出了二百多个举人呢!”
虽然不是稳定在前百,但这个成绩还是能拼一把的。
随即安卉就看到余耀宗几乎是哽着血看过来:“安大小姐,府城并不是只有一个书院,也不是只有府城的秀才参加乡试。况且,也不是只有各地书院、私塾的学生会参加乡试,像县学那边的先生就是秀才,他们也会下场考试的。另外还有一些人平常是不在咱们府进学的,他们会去江南一带的书院求学,然后赶在乡试前回家乡考试。”
安卉:……
就是你不行呗。
不过这么一来,佟秀才也挺危险的,好在他年岁不大,机会还很多。
眼见余耀宗快被安卉气死了,姜奶奶赶忙开口问起了别的。她是佟秀才的外祖母,自然对大外孙的一切都很关心,可怜的余耀宗才刚被安卉气掉了半条命,又要拼命回忆关于并不熟悉的同窗日常琐事。
他真的跟佟秀才不熟啊!
就算是熟悉的同窗好了,他也不能日日盯着看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吧?
好比他的同窗好友苏秀才,那他不也一样不知道苏秀才喜欢什么口味的饭菜、不读书的时候喜欢做什么、有没有爱去的地方、跟家里的关系如何等等……
他真的不!知!道!
但他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QAQ
为了感谢他的清理帮忙,安卉还特地留他吃了顿好的,同时拜托他回头多留意一些。
安卉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姜三娘,虽然她不认为婚姻就是人生的全部,可放在这个年代,姜三娘又是土著,对她来说,要是嫁错了人,这辈子真的就毁了。
余耀宗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下来。
至于原因……
虽说安父是帮他求到了庇佑,但就算一切都顺利,他也成功的考上了举人,然后呢?安卉只想着说她不可能为了考上清北放弃前程和钱途,可她却漏掉了一个事儿。
庇佑啊!它是能换的→_→
余耀宗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甭管怎么样,跟安卉交好肯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旁的不说,回头要换庇佑时,插个队总没问题吧?横竖功名这东西,考上之后就完事了,不存在剥夺功名这种事情的。
咳咳,也不是完全不存在,但他觉得他没那个能耐!
唯一的麻烦是他跟佟秀才真的是完全不熟,两人之间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如果突然改了性子跑去盯梢……好像是有点儿奇怪哦。
但问题不大,余耀宗觉得他可以的,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不然呢?总不能考秀才靠祖宗庇佑,考举人靠祖宗庇佑,回头想要换个庇佑求前程、钱途还依旧得靠祖宗,自己却连盯梢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吧?
安卉送走了信心满满的余耀宗。
而姜奶奶等人在商量之后,也决定主动出击,当然得先把姜三娘留在安卉这儿,由她带着女儿女婿去看望许久未见的大外孙。
只不过,谁都没想到,姜奶奶等人满怀希望的出门,回来时却是满脸的失望,姜姑姑更是早已哭红了眼睛。
第122章
见状, 姜三娘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奶,奶怎么了?难不成表哥他……”
姜奶奶冲着孙女微微摇头, 示意进屋再说。不过姜姑姑已经很难受了, 姜姑父索性先带她回房休息了。
安卉让人上了茶水点心:“三娘,让你奶奶先喝口茶歇一歇。”
“唉。”姜奶奶叹着气接过了茶盏,略喝了两口后继续叹息着说道, “安大师说得一点儿也不差,那孩子就是天生的亲缘淡薄。”
可不是亲缘淡薄吗?事实上,幼年就被拐走自此跟血亲家人相隔千里,就已经证明了他亲缘淡薄。不过,按理说人找回来了, 怎么说也能续上一些。但考虑到所有的庇佑都是有代价的, 而姜姑姑夫妻二人为儿子求的又是前程远大的庇佑,因此反倒是加强了亲缘淡薄……
凡事都有利有弊嘛, 只能说这是个人的选择。
姜奶奶还在不停的叹气,姜三娘都急死了:“奶你赶紧说啊,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
“三娘啊……”姜奶奶再度叹气,一脸惋惜的看着孙女,“那桩事儿就作罢了,你就当从来没听过。等奶回去以后,一定帮你选一门好亲。”
“奶!”姜三娘是又羞又急, 其实在安卉给她洗脑后, 她对这门亲事就已经没啥兴趣了。要知道,安卉还是属于那种平等的恨着所有的人贩子,可姜三娘则是无比痛恨佟家人。
如果嫁给表哥的前提是跟佟家人一起过日子, 那么她绝对不会同意的,打死都不愿意。
眼看孙女都急得跳脚了, 姜奶奶才继续开口说道:“咱们见到你表哥了,还喊他出来吃了顿便饭。他看起来过得不差,跟上次见面比起来,身量更高了,气色也很好,看来是过得不错。”
姜三娘忍不住在一旁翻白眼,她压根就不关心表哥过得好不好。
安卉憋着笑递给她一块芝麻绿豆糕,让她边吃边听。结果,姜三娘倒是接过了糕点,却是吃得咬牙切齿,一副愤怒的小模样。
“你姑见着你表哥,立马就哭起来了,压根就说不了正事儿。你姑父稍微好点儿,可他原也不太会说话,倒是你表哥,将咱们家所有的亲戚都问候了一遍,又说自己在府城过得不错,说书院的先生同窗都待他很好。还说原先那位县太爷虽然调到了别处,不过很多他在时定下的规矩,后来那位都沿用了……”
姜奶奶絮絮叨叨的说着见面之后的事情,就是不进入正题,气得姜三娘咬完一块糕点又拿了一块,生怕她噎着的安卉赶紧给她递了茶盏。
唠叨了半天,姜奶奶终于不得不说到改姓氏一事:“原来那头早就派人来找过你表哥了,老俩口年纪是大了,这不是还有族人吗?好像是族长的儿子过来跟他商量的,说让他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当然是好事儿,改姓氏更是符合这年头人们的普世价值观。因此,姜表哥理所当然的同意了,他还表示到时候改了姓但不会改名,也仍旧会牢记养育之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