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衙门报喜的人果然来了,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刚一进巷子就能听到,左邻右舍听到动静都凑热闹。
衙役大声宣读着成绩,然后把喜帖递交给宋朗旭,赵管家眼疾手快的塞红封,乐呵呵的说:“留着喝茶,沾点喜气!”
头领一摸就知道里面装了多少银子,不由得笑逐颜开,一连串好话抛出来。
也不知道哪个邻居喊了一声,沾沾文气,把宋朗旭团团稳住讨要赏钱,宋朗旭差不多把荷包掏空才脱困。
太疯狂了吧?他还没试过这阵仗,连忙躲回家里。
不过这还不算完,得了消息还要去给亲朋好友们送信,告知他们好消息,宋朗旭差不多把全部人手都派了出去,这才勉强应付过来。
这一天都是在喧闹中度过的,宋朗旭跑了好几家这才揉着腿回来。
得到消息的亲友中,自然也是心思各异。
走到这个地步,殿试基本是稳的,也就意味着宋朗旭走到出仕这一步,剩下的前程可期。
敬恒自然是欢喜万分的,虽然不是他弟子,倒也是他带过的孩子,值得高兴,就是敬源有些疑惑怎么会是第二,于是让谢雪斋抽空打听名次是怎么定下来的。
谢雪斋应下了。
一路上教给宋朗旭的书院先生们,各自感慨不提。倒是罗府诸人心思不一。罗相东肯定是高兴的,如今寿安伯府正是沉寂时,有个助力也好让大伙高兴高兴。而罗大夫人就是说不出的惆怅和感慨。
以前那个不起眼的孩子刚进府紧张的样子还犹在眼前,现在却一步一个脚印,终于走到了人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罗大夫人感慨过后, 又收起情绪说道:“既然有这等喜事,要不要办个流水席庆祝一下?朗旭家里没有合适的人操办,我们都可以帮忙。”
罗相东想了想说, “算了, 先不急, 虽然现在看着是稳了, 但后面还有四月的殿试这关,落在皇上眼里就显得轻狂。”
毕竟京城大大小小这么多官员, 就算办宴席,请亲近人家就好。
“我知道了。”罗大夫人又忍不住感叹着:“虽然说每三年就有一次会试,但未婚的进士才叫难得, 十年都未必能见到一例。”
寿安伯府当初肯嫁五姑娘过去,不也是因为宋父二十来岁就中了举人吗?在三十岁前能够中进士的, 更是天纵奇才,妥妥的潜力股。
“是啊, 难得。”罗相东也认同这点。想到这里,他又说:“别人也就罢了,以后可要多加督促景儿读书了。”
同样的学习环境, 罗恒景也有名师教导,怎么现在还没中举呢?说出去罗相东都嫌丢人。
罗大夫人讪讪的, “我知道了。”
同样听到消息的罗恒景还不知道未来的悲惨日子,他感叹着:“旭表弟下了苦功夫啊,这才能够得中。我这个当表哥的, 也不能落后呢。”说罢愁眉苦脸的开始看书。
唯有罗恒睿怔怔无言,在他还沉浸在愤懑和不甘中, 对方已经把他甩的好远好远,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
这样的路可能艰难险阻, 遍布荆棘,淤泥深陷,却是一条最可靠,付出即有回报的路。
*
宋朗旭在高兴的家人提议要办流水席庆祝时,反应跟罗相东一样,要保持低调,第一是还未尘埃落定,第二就是京城毕竟天子脚下,不宜张扬。
如果非要办流水席,还不如回老家去办,怎么张扬都不过分。
赵叔转念一想也是,衣锦不还乡,犹如夜行,就该回清水县好好热闹一回。
安抚好家人后,朗月晃了晃手里的宣纸,那意思是,该不该担心的人保平安呢?
自然是要的,宋朗旭会意,距离殿试还有一月余,为了稳妥起见,他自然要拒绝一切外出和聚会,专心准备的。
他刚要写信,墨汁落到白纸上,于是宋朗旭叹息着停笔,“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几个时辰的事,也好安一安她的心。”不然她肯定会七上八下,揣度不停的。
而李大人跟李二夫人也在着这茬,未来的侄女婿能干他们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这么能干啊!一眨眼就中了贡士,炙手可热起来。
高兴之余又有点忐忑,毕竟现在榜下捉婿成风,万一这千里挑一的侄女婿被人捉了去,哭都没地哭去。
李大人正忧心,又觉得如果自己主动去问,丢了女方的矜持。两边为难时,对方主动上门告知,不由得好感大增,越看越满意。
能够信守承诺,可见人品可靠,以后自然也会对侄女好的,侄女也算是苦尽甘来,以后有靠了,他也对得起大哥了。
想到这里,李大人心中还有三分郁闷,他给在山上道馆清修的大哥写过好几次的信,巴望他能下山来参谋参谋女儿的婚事。结果大哥言称己身已是方外之人,不插手红尘俗事,尘世中的种种琐事,都交给他处理就好。
李大人并不气馁,凡是有最新进展,一定会写信告知,这次也不例外。
*
宋朗旭去了这么一趟后,终于能够安心筹备殿试。虽然殿试只是走个过场,并不淘汰人,多个天子门生的美名,却也不乏表现优良,提升名次的幸运儿。
他也不指望提升名次,保住目前的优势即可。
敬源也是这么想的,目前他们的策略就是求稳,只要稳得住,他们就算是赢了。
凭着先前宋朗旭前头的功劳,难道还不能找个好位置?
所以他们只是秉持着求稳的原则,复习从前的功课。
这一日,谢雪斋特意抽空过来探望师弟,看到师弟一切如常后,跟先生们八卦起来。
“听说了前些日子,文家发生的事情吗?”
敬源略一沉思就想了起来,“是,下药那事?”他一边说一边极力远离窗口,担心弟子听到八卦影响心态。
“是啊,真是可惜了。”谢雪斋听着唏嘘不已,“文家长子是庶出,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好容易勤学苦读考过了会试,以为可以从此天高海阔,却被自家的三弟下药,想要害他不能参加殿试。”
幸好药下错了人,这才让文家长子幸免于难,长子不服气闹了起来,三弟又有亲娘护着,且有的闹腾呢,跟唱大戏一样今儿一出明儿一出的,连御史都惊动了,跃跃欲试的准备弹劾呢。
敬源颇为惋惜的说道:“在家中,嫡庶的确有区别,待遇差的待遇好的都是家事,也闹不清楚。
但在外头人看来,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文家的儿郎!一个姓的亲兄弟,文家这三郎,也太不懂事了。”
折了兄长的前程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还能自己顶上不成?既然对自己没好处,这事就不能干,相反,以后兄长得势,能够借着这层关系攀上去,才是利益最大化。
也不知道文家三郎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净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二人唏嘘了一会儿文家长子的遭遇,敬源看着书房内正在认真看书的弟子,悄声问道:“名次的事,到底贡院里发生了什么?”
听弟子说过策论的内容后,敬源就心知弟子的名次可能不会高,多半会落到五六名的位置,怎么无缘无故落到第二上了?
想到自己打听来的内容,谢雪斋也好笑的很,“师弟这次是运气使然,捡漏了。”
考场内各执己见本就正常,等第一尘埃落定后,第二就是大家的争夺目标,而考官显然也分成江南派和北方派,都想推荐彼此看中的人物。剩下的几个考官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就实事求是,选出了各自最中意的文章。
毕竟那篇文章的确写的好,举措行之有效,可行性极佳,一看就知晓文章作者是个通晓庶务的。
他们这么一推荐,两派人马就分别看了文章,也不知道达成什么共识,总之,第二就落到宋朗旭头上了。
敬源思索后就明白其中关窍,这是对方不赢,己方就没输,胡搅蛮缠的招数,倒是让弟子捡了个便宜。
“哈!这小子有点运道在身上。既然知道原因,那我就放心了。”敬源说道。
但是谢雪斋看了师叔一眼,彼此心中都有数。
江南派和北方派争论不休,才有他们这些“实事”派从中活动的空间。
朝堂派系平衡,不外如是。
*
宋朗旭并不知道这些曲折,依旧沉浸在复习之中,殿试的内容相对简单,也只考一日,日落时分即交卷。内容虽简单,却架不住氛围紧张,头一次进宫面圣还要跟二百多人同场考试,所以会有人发挥失常。
经过千考百考的宋朗旭并不担心这个问题,谁还没经过高考了?比这个要求还高呢!
在他的平静之中,迎来了最后一关的殿试。
考试当天,文武百官着公服,考生们着统一的士服,俱在奉天殿外等候皇帝驾临。隆庆帝到达现场后,再按照流程行礼后,诸人退出,留下考生们正式开始考试。
按照先前的名次坐定,宋朗旭揉了揉笑僵的脸,翻看着题目试卷,确定自己会不会写。等到信号发出后,这才开始磨墨书写。
到了此等地步,宋朗旭奇异的冷静下来,思维无比清晰,讲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书写下来,条理清晰。
能够走到这步,不论什么结果他都能接受。
而他这样的心态落到旁人眼中,不免给他多加分数,能够在此等场合不动不摇,显然很能镇住场子。如果不是世家子,更能凸显出可贵。
隆庆帝也看见了他,心头暗赞这小子的沉稳,于是挪动脚步,悄悄走到他的侧面,想要看看他写什么。
随着他的走动,考生看见明黄衣角,免不了要手抖震惊和强装镇定的,表现最好的也会身体一震,本也属于正常,只是在早就对照的隆庆帝眼中,落了下乘。
宋朗旭正在苦思该如何破题,对身侧的人浑然不觉,一心想着如果解题。隆庆帝站了一刻钟,他还没有察觉。
隆庆帝看了一会儿文章,思索着文章中的可行性,不自觉发了会儿呆,等他察觉后,立刻重新走动起来,在场中来回,偶尔停下脚步。
日上中天,然后是日照西斜,太阳留下最后的光芒,眼看就要落山。监考官看着日晷算着时辰,等到了时间,敲锣三声,即代表考试结束,诸考生停笔。
宋朗旭长吐一口气,放下羊毫笔,等待宫人收卷,带着一种终于结束的解脱感。
面对守候在宫外询问成绩的敬源先生,宋朗旭做了个一切OK的手势。
这次阅卷速度就快很多,一共有两百多分,能不能快么?不过即使是落到三甲的贡士来说,前程也不会差。
再经过阅卷和钦点名次后,就是传胪大典,由皇帝亲自宣布名次,格外隆重。尽管场上站了几百人,也是落针可闻。
宋朗旭穿着士子服站在前排,侧耳倾听着动静,这等场合要是出点差错,够被笑上十年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吓。
隆庆帝在一起准备就绪后站上高台,手握金榜,先说了些为国尽忠的官样文章,然后才是名次,他的声音传到四面八方,又陆续回响,只听得:“隆庆帝三十年五月初一殿试,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名,宋朗旭!”
宋朗旭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了出来,登时站直了身体,生怕被看出他刚才走神了。
“第二名,鲍鸿光!”
“第三名,原禄!”
接下来就是第二甲的人员,但宋朗旭已经听不进去了,身体保持着肌肉记忆,去领赏谢恩。
看到宋朗旭上前谢恩还有点迷糊,隆庆帝露出鼓励性的笑容。
被他这么一笑,宋朗旭当场回神,意识到自己真得了第一,千真万确,压抑着激动之心叩首,然后徐徐退下。
整个过程他虽然心头震惊,但是举止有度,丝毫不失礼仪,加上年纪又轻,落在旁边眼中免不得赞上一句,新科状元郎真是风度翩翩气度不凡。
出了宫门后,看到弟子有些受惊吓,敬源难免担心,一叠声的催问,是不是名次不理想?
虽然他常常念叨着,本门就没出过一甲之外的名次,但看到弟子失魂落魄,难免担心。
宋朗旭玩心一起,摆出沉重的表情说:“的确,名次有些出乎意料。”
敬源心头一咯噔,不会吧?会试第二怎么着也该混个探花啊,出乎意料难道是,掉到二甲前五去了?
他一颗心都吊着,试探着问是不是二甲前五,宋朗旭摇摇头,敬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摔了,还要强行安慰弟子:“没,没事,只要还在二甲就好,二甲都是进士出身,不会阻拦你前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