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噢噢!”
凌上峰连忙跟上,看着赵如眉关上院子大门,重新扣好了铜锁。他忍了忍,有些心痒痒地说:“天师,我这去了地狱一遭,也算见过世面了。不知您修行的法观,收不收供奉的俗家弟子。”
“天师们需要修行,想来没什么精力打理俗事,弟子愿意每逢节日洒扫供奉,保准让法观香烛不断!”凌上峰说得特别诚恳且有诚意。
“我那地方没收过俗家弟子,但你不一样。”赵如眉掌心里拖着迷你小麋鹿跟雪橇拖车,瞥了眼凌上峰随意说:“等风沙县城的事结束,若你还有这个心思,我会考虑一二。”
“好,好!”
得了应承,凌上峰一脸心满意足。以他的才干跟家底,只要入了法观的门,何愁学不到法术。到那时候,什么首富大官,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喊一声天师!
想到自己光明的未来,凌上峰越发恭敬地为赵如眉引路。
大厨房位置有些偏,从米粮库过去几乎横穿整个后宅。漆黑夜里,凌上峰端着一盏油灯,看了眼身侧没怎么打理枯草花坛,殷勤解释说:“这边是往大厨房后门去的路,一些鸡鸭鹅比较脏,都养在后面。”
“嗯。”
赵如眉随意应了声,已经在思考回沙垒道的路线。
‘咕咚——’
有什么小东西掉进水里的细小动静将赵如眉一部分思绪唤了回来,她敏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声问:“这附近水井之类的水源吗?”
“水井?有啊,就是有水井大厨房才修筑在这里的,好像就在这附近吧……”凌上峰环顾周围,虽然漆黑渗人,但想到自己跟在天师身边,安全感别提有多强烈了。
“在这等我。”
赵如眉丢下这句话瞬间窜进了黑暗里。凌上峰下意识想跟上,结果别说背影,他连方向都找不到!
由石头堆砌而成的井边,坐着一位身穿裙裳,看不清面容身材纤细的女子。这种井有水绳,但此刻水绳连着装满的水桶被转上来放在了地上,地砖被水打湿了一圈。
一根白色蜡烛被摆在水井半米外,光滑蜡油沿着蜡烛斜面落在地面,燃得还剩一小截。
石头掉落发出的‘咕咚’声让坐在水井边沿的女子愣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她闭上眸子双手扶着井沿脑袋连着上半身往里栽,松开双手的那一刻,她压抑到极致的大脑终于得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终于可以结束了……
然而下一瞬,她腰身忽然多了一只手,连带着身体也被这条手臂力挽狂澜拽了回来。
小麋鹿被轻握在手里,探着脑袋好奇看着背靠井墙,被放在地上的年轻女士。
“发生了什么事?”
赵如眉蹲在丽梅面前,看着她麻木呆滞的俏脸低声问:“是不是凌老太说了什么?”
她记得操控凌上峰的那个邪怪抖出了不少凌家人的肮脏糗事,这位名为丽梅的侄辈媳妇属实倒霉,嫁给了一个明面上为了功名在努力,实则是个嫖虫还羞辱妻子的垃圾丈夫。
凌老太太为了给凌上峰善后,招呼老二的妻子跟丽梅去了后宅,赵如眉当时跟上的是凌上峰,从与他身上的邪怪对峙到现在,也过去足有一个多小时了。
丽梅忽然孤身出现在这里,肯定跟凌老太脱不了干系。
听到凌老太,丽梅堪堪恢复了些许意识,她伸手紧紧攥着胸前衣物,像是要把心脏都给抓出来,温婉俏丽面孔呈现一种支离破碎的痛苦,泪水溢满眼眶。
“……怪我,怪我表现不好,怪我没抓住乐昌的心。还害得乐昌被别的女人勾去了心,害得他没有心思看书,害得他考不上功名。”
丽梅说起这些话,整个人快要窒息而亡了,“我爹娘养了我十六年,养出一个只会无病呻吟连人都不会伺候的废物,就连卖去勾栏都没人瞧得上,能嫁进凌宅是我的服气。我若不珍惜,有的是手脚麻利的贵女想嫁进来。”
“她怎么,怎能这么欺负人?”丽梅气得眼泪直掉。
这种被敬重的人贬低否认得一无是处的极致压抑,与明知哪里似乎不对,却不知该如何反驳的痛苦,与无法挣脱的观念蛛网,压垮了丽梅的理智。
她不知道该怎么破开这张观念蛛网,也不知道凌老太太这种话术藏在其老弱伪装下,带有多深的恶意跟目的。她还是想要抗争,却选择了最惨烈无用,伤己一百杀敌为零的一种方式。
“若你知道乐昌是这种人,若你知道凌老太太这般刻薄恶毒,若你知道凌宅烂透了,你还会嫁进来吗?”赵如眉语气平和问。
丽梅哭着摇头,她不会,她绝对不会!她宁愿用死逼着自己爹娘放弃这个念头,也绝不会嫁进凌宅。
“所以你看,一开始就是他们隐瞒在先,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如果足够坦诚,为什么不敢告诉你这些真相,直到把你骗进来,才展露出真面目。”
赵如眉思维清晰地说:“他们为什么敢怪你,因为他们比你无耻,比你下限低。你若是投井死了,他们兴许还会编排你爹娘教女无方,女儿在凌宅里不守妇道与仆人私通,因被发现所以畏罪自杀……”
丽梅瞪大眸子,从小到大就知礼守礼的世界观受到了不亚于山崩海啸的剧烈冲击。她胸膛剧烈起伏,光是想想这个后果,就气得心梗疼。
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不要脸的人啊?
“只要你死了,她有一万种方式掩饰过去,并将脏水泼在你与你爹娘身上。纵使你爹娘愤怒,但人已经死了,他们没办法去找证人对峙,你觉得自己死得有价值吗?”赵如眉平和问。
丽梅连忙摇头,她不是愚笨之人,只是理智的弦忽然断了,她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不是凌老太所说的那样,她想让她愧疚,后悔。
极致压抑与愤怒让她的视野忽地窄了,仿佛只剩这一条路可行。可经过救命恩人的开解,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她死了,真相就被掩埋了。
明明是凌家欺瞒侮辱在先,最后反倒弄得是她温家的不对,爹娘到时候该怎么办?
“恩人,我,我该怎么办?”温丽梅喃喃说:“我不想呆在凌家,可是…可是……我与乐昌已经结成夫妻,他若不许,我便只能待在宅邸里,就连爹娘也没办法。”
“不能和离?”
赵如眉温声问,她进入副本满打满算还没一天,对这个时代背景不算了解。
“不行的……”温丽梅咬了咬唇,似是难以启齿,“城里凡是和离的女子不但难以再嫁,就连家里也会被其他人指指点点,常年议论。”
[哇,离个婚居然这么严重的吗?这个背景对女性真是苛刻。]
[是这样的,落后就代表着产能低资源少,女性纤细的身躯在体力劳动方面确实不如男性,能分到的各项资源自然也就少,为了活下去,女性只能依附男性。不过随着时代进步,当纯粹的体力劳动被科技与机械取代,男女在大待遇上的差距会被慢慢抹平,能力将变得越来越重要。]
[今天又是在直播间学知识的一天。]
[确实是这样,还好老婆反应够快,精神驯化真是太恶臭了。]
[话说那个附身的东西该不会附在老太婆身上了吧?但感觉它目前的恶意全部是针对恶贯满盈之辈,如果真要附身,也应该是老太婆先死才对啊……]
[就是纯粹的恶人啊,看人家小姑娘好欺负,就狂往她身上泼脏水,恶臭得要命。]
对于温丽梅的遭遇,直播间里义愤填膺的观众不少。
“凌家已经烂透了,这还只是刚开始。你若跳出这个沼泽,至多是沾一些泥,但待久了,很容易陷进去。”赵如眉不疾不徐问:“人言可畏是事实,你如今还想死吗?”
温丽梅连忙摇头,她觉得方才认为走投无路想要投井的自己真是个小傻子。
“那你就再等等,半个月内,凌家必然倒塌,到那时候就是你离开的机会。”赵如眉温声说。
“倒塌?”
温丽梅似懂非懂。
“凌家作恶太多,最近风沙县城里的怪事就是预兆。”赵如眉说罢,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块A4纸,包裹了还剩下一小截的蜡烛,递给温丽梅说:“回去吧,若能回到你爹娘身边,是最好的。”
看了眼触感光滑的上好纸张,温丽梅抬眸望向已经起身的救命恩人,犹豫了几秒才问:“恶人死有余辜,但是凌家那些不知情的丫鬟跟佣人……也会出事吗?”
“不好说。”
即便是赵如眉也无法保证这一点,她从来不将自己视为救世主,非责任之外,举手之劳能救的,若无恶感她会救下。但那些救不下的,她也不会强求。
“这蜡烛还可以烧一刻钟,你且等等再离开。”赵如眉说罢,进入了黑暗之中。
凌上峰端着油灯浑身抖成了筛子,恍惚间见到赵如眉,喜极而泣:“天师啊……您终于出来了!”
“走吧。”
沿着石板小路,赵如眉招呼凌上峰。
大厨房的后面有专门的鸡鸭鹅舍,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两头猪!
躺在地上酣睡的猪一头足有五六百斤,木笼子根本装不下。赵如眉只能跳进木栅栏跟石墙围着的禽舍里,挑着把个头大些的鸡鸭鹅抓进木笼子。
最肥大的鹅一只都有4公斤,她还特意抓了20只一公斤半母鸡,剩下的是鸭跟装在木桶里的几条大鱼。
小麋鹿低着头好奇看着迷你木制笼子里的鸡鸭鹅,看得出召唤它的这位女士很想再多带点东西回去,小麋鹿想了下说:“女士,如果不用拉雪橇拖车,我的背部还可以坨些东西。”
“有重量限制吗?”赵如眉问了句。
“没有,但最多只能扛两个。”小麋鹿乖巧回答。
赵如眉第一时间想到那两头猪。
[天哪!!啊啊啊啊!小麋鹿真是太拼了,太拼了啊!]
[这敬业的态度简直让人落泪。]
[不限重量,可以再扛两袋大米啊。]
[但是有点远吧,三个小时内必须赶回沙垒道。我一直看着主线任务的倒计时,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
[厨房里应该有大米的。]
在观众讨论着这两个位置该放什么的时候,赵如眉跑进大厨房里看了一圈,把挂着东西的绳索解了下来,拿起菜刀切成了两段,直奔后面的猪圈。
当观众看出她的意图,直接一个瞳孔地震:!!!
这就是大佬的野心吗?!这也太特么野了吧?
两头猪被打晕后,赵如眉拖着其中一只靠近另一头,用两根绳子分别绑住它们的前肢跟后肢。
为了让小麋鹿接住,她抓住两根绳子力拔山兮气盖世,在灵能配合下往上抛出了近一米高的高度,而后将盛放着迷你道具的手摊在下方。
进入判定范围的两头大猪很快就缩得只有指甲盖大小,落在了早就准备好的小麋鹿背上。
这两根绳子正好串着它们垂在小麋鹿两侧,不至于掉落。
“可以了女士,雪橇拖车已经彻底满载,我想我们可以走了。”小麋鹿礼貌说。
“嗯。”
赵如眉用手心托着小麋鹿跟雪橇拉车,另一只手扶着猪圈墙壁轻松翻了出来。她跟待在大厨房前院的凌上峰打了个招呼,表示今晚会赶回去布置法阵,明早她再来正式拜访。
“今晚你就当我没来过,有关于你被附身的事,也不要宣扬出来,不然极有可能被认定为邪气为褪尽而遭受不必要的审问与对待。”赵如眉说得非常有说服力。
凌上峰连忙点头表示了解。
两人在大厨房门口分开,凌上峰这个位置离正厅不远。他原打算从正厅那边的路回自己院子,谁料在正厅后门碰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你们鬼鬼祟祟在做什么。”凌上峰喊了句。
两个家丁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回头。见到端着油灯的凌上峰,两人脸色瞬间白了。
凌上峰的注意力被前堂的诵念声吸引了,他无视这两个家丁,迈步踏入正厅。
还以为是找自己麻烦的两位家丁目送青年背影离开,心情大起大落后,相顾无言但都从对方目光里看见了狐疑之色,为什么少爷什么反应都没有?
太奇怪了。
之前少爷爆出他们的秘密,也很奇怪啊。他们做的那些事除了自己跟知情人外,应该不会传到少爷耳里啊,他又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