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问过特管局的朋友,得知玩家从副本出来,往往两到三个小时就能正常交谈。他又辗转特训区这边,得知赵如眉已经从副本出来,并且精神状态很好,他这才马不停蹄赶过来。
从特训区大门口下车,詹旭鸿步行走进来,眼看着约定的办公大楼越来越近,他心情也越发惊悸沉重。
单纯的是不是他不怕,他怕的是得知‘是也不是’。
是这个人,但又不再是季局记忆中的这个人。二十年,谁能保证自己纹丝不变?
虽然从赵如眉的行事来看,她对国家很热爱,但爱国跟爱情是两码事。尤其是季局跟这位虽是青梅竹马,但没听说两人有过明面上的交往甚至领过结婚证。
詹旭鸿觉得两人有没有爱情都不打紧,两人既然都爱国又是青梅竹马,共同话题完全不缺,感情也可以后面慢慢培养嘛,成不成全看两人自己。
前提是女方可千万别在这消失的二十年里嫁人,更甚者生了小孩什么的。
詹旭鸿完全想象不出季局面对已经结婚生子的青梅竹马会是怎样表情,反倒是他代入自己已经开始痛苦,连步伐都变得格外沉重。
赵如眉赶到办公大楼时,环顾大厅很快见到了同样正四处张望,身穿黑色外衣,身材均匀,五官虽能看出明显的岁月痕迹,但却坦然接受的男人。
在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刻,男人眼睛蓦地睁大,愣怔在了原地。
“你是詹科长?听齐区长说你有要事要找我当面打听。”赵如眉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肯定认识自己,她走近后温声说:“是什么事?”
詹旭鸿听到这年轻悦耳的声线,瞬间回过神。迎着女生温和从容的神色,他知道盯着别人一直看很不礼貌,但让他诧异的是眼前的女生对这视线浑然不在意。反倒是他再度跟女生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收回了目光。
“是有事……”
詹旭鸿脑子有点乱,原本趁睡不着,在书房里准备得好好的数套询问方案与应对之策到了嘴边,变成了这句大脑觉得很合理的话:“你认识康维国吧!”
赵如眉:?
“认识,他在看守所闹事?还是在副本里出了意外?”赵如眉倒没想到特安局居然会因为康维国找她,以康维国的个性,她觉得只有这两个可能。
“啊……不是,他,他受了点伤。现在人就在特训区医院里,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我找你打听的事,正好跟他也有点关系。”詹旭鸿原本还想公事公办问一通。
但他发现康维国是个很好的由头,正好能让他再观察一下身边女生。
他不是没想过二十年后的赵如眉是怎样的,但真当见到女生时,他才发现为什么季局能第一时间发现当初那个长相相似度近九成,声线更是完全一致的冒牌货。
如果有云泥,那眼前的女生就是天上的云,她淡泊从容,由内而外因举止与言行让人为之信服。而当初那位冒牌货即便被别有用心的人照着画皮,模仿,却画不出那骨跟魂。
詹旭鸿没有跟赵如眉接触过,但季局应当是最了解‘赵如眉’的骨与魂的。
如果不见人,光从声音听来,两者确实没有太明显区别。但一旦近距离接触甚至交谈,破绽就越来越大。
詹旭鸿始终记得那一幕,五官俊美但神色却格外冷漠的青年坐在他对面忙碌,忽然听到身后那句‘小安’时,他脸上冷漠尽褪只剩不敢置信的迷茫,他不是不知道这是谁,他只是不敢相信人回来了。
那一瞬间,
他应该是相信人真的回来了。
但女生伸出双手亲密抱住他脖颈的那一刹那,就像一桶冰泼了下来,令人透心凉。
人回来了?
没有,是假的。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詹科长?”
赵如眉留意到詹旭鸿脸上神色极度难看,像是陷入了什么格外不好的回忆,她平和喊了句。
“啊。”
詹旭鸿回过神来,没有多说什么,走在前面带路说:“我带你去见康维国。”
如果康维国在其他医院,得知他人没事赵如眉不会跑这一趟。但既然人就在特训区,顺路去看看倒也没什么。
在詹旭鸿的带路下,两人沉默地走了十来分钟才抵达特训区的医院。
詹旭鸿在医院前台进行登记完毕,才带着赵如眉来到康维国所在的住院部楼层。两人走在走廊上,恰好前面病房有位护士出来,詹旭鸿放慢步伐等护士过来才问:“311号病房病人状态怎么样了?”
“他说他头还是很晕,很痛,浑身也没力气。只能躺在床上,没办法参与高强度训练。”护士说完顿了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詹旭鸿没往下问:“我去看看他。”
护士点了下头,侧身让开了。
两人来到康维国住的这间病房,透过房门玻璃,只见刚才还对护士说自己头晕头痛没力气的病号服男人,已经贴到病房的窗边,半个身体都探到了外面,看这抬腿的架势是准备爬出去。
詹旭鸿:“……”
这就是康维国嘴里说的头晕,头痛,没力气只能躺在床上?他跟女生再晚来个一两分钟,这家伙是不是就要跳下去开启为自由而战的‘越狱’了?
“呵。”
赵如眉都看笑了,望向詹旭鸿问:“是小安让你们照顾他的?”
詹旭鸿正无语,听到这猝不及防却一语道破他秘密工作的话悚然一惊。他还未回答,但眼中诧异已经足以说明这句话的答案。
第159章 不可名状入场券(三)
詹旭鸿意识到自己表露的惊诧神情时, 已经收不回来且被女生尽收眼底。
“季局他平时操劳国事……”
詹旭鸿侧身看了眼前后走廊,特训区的医院相对要清闲,没有闲晃的病人与随意走动的护士。即便如此, 他说的也较为隐晦:“季局目标太大, 不便频繁出面,所以这些事大多都是由我这边私底下代劳。”
海蓝星即便不会爆发大范围热武器战争, 但各种意识形态战斗与针对国家高层的阴谋, 从来没有真正停止过。当一个人或一个组织能为十亿人体量的大国发展带来很大利益, 那针对他们的就不再是私人仇怨。
而是国家的死对头, 来自其它国家的谋算与暗杀。
十多年前境外势力光是知道季淮安在直播间狂敛科技资源就受不了了,如果还让他们知道季淮安十年前由明转暗不是因为精神状态恶化正接受治疗, 而是一直在研究推演科技资源碎片, 那绝对能让他们集体发疯。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赵如眉神色变得柔和, 看向詹旭鸿温声说。
院长妈妈跟小胖不单单是季淮安仅有的亲人跟旧识, 同样也是她的。
她之前还只是在冬科会因五十海里线出了个风头,就被西国CQJ组织误以为是实力格外强劲的高阶玩家,专程派人对她进行暗杀。
结果CQJ组织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两个专门干脏活的高阶雇佣玩家被她打包由凌玉浮所在的事务局送回国内。吃了这么大的亏,CQJ组织明显有些上头,制造意外车祸不成, 又派出尤金。
她的所作所为, 离推动国家发展还差得很远,就已经被如此针对,可想而知小安这些年遭遇的危机与针对力道该有多强。一个人的牵扯越多,破绽也就越多。
小安这些年的成就与贡献显著, 但他自己过得怎么样?
赵如眉想到山匪副本里小县令的平静与那段回忆碎片里小安的平静, 他已经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真实情绪。即便是她, 不交谈,不当面相见,也摸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这句由衷感慰让詹旭鸿听得一愣,两人从见面到现在,眼前女生只提了一声‘小安’。她没有说过任何儿时往事,但仅这一句含着真挚感谢的话,已经比扯出种种往事都要让人信服。
“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谈不上辛苦,辛苦的是季局。”詹旭鸿觉得自己可以趁这个机会跟女生聊一聊,试探一下她如今对季局到底是什么态度。
就在詹旭鸿酝酿着该怎么开口时,赵如眉见康维国大有跳下去的打算,她握着病房门把手,拧了拧,发现里面被反锁了,她抬手叩了叩玻璃。
已经一条腿跨过窗栏的康维国听到这动静被吓了一大跳,他已经在这病房里观察差不多两天了。这医院的护士查完房后,基本不在走廊上走动。
他窗户这个位置下方就是院子,院墙外是建筑跟马路,康维国寻思着自己只要翻墙出去。等这群护士下次过来查房发现他人不见了,那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
那时候他早就藏到Z市穷乡僻壤的山里,他还就不信这群人能找到自己。只要他接下来在副本里捞一个科技资源碎片,将功抵过,想来特安局也不会再跟他计较。
康维国计划得很好,直到这一刻听到敲门声。他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那张熟悉的,让他浑身作痛的脸。
康维国:“……”
干啊!她怎么找到这来了!?
“过来开门。”
在康维国纠结着要不要继续往下跳的时候,赵如眉已经平静开口,“还是我请人去楼下抬你?”
“……”
看这架势他就算能跳下去,估摸着也跑不出去。
康维国收回腿忽然抬手扶头,一副跟喝了酒似的醉态。他步伐踉跄回到病床边,整个人躺上去,虚声说:“哎,我头又开始晕了,你问下护士有没有钥匙吧,我没力气了……”
“你们怎么安排他的?”看着摆烂躺在床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康维国,赵如眉问詹旭鸿。
“季局的意思是让他在特训区里先待半年,好好锻炼改造,过节的时候给他放假。”詹旭鸿说着往护士站走,“我让她们拿钥匙过来。”
都是成年人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的事负责。赵如眉不觉得康维国被关半年有什么问题,既然对方敢关,那就是早已掌握了相关证据。
但小安显然是担心院长妈妈过年过节没人看望,才把康维国弄到封闭管理的特训区。给他一点假期的同时,顺便断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社交,顺带对他进行改造。
医院的反锁都有相应钥匙,随着病房门被打开,赵如眉看着瘫在病床上的康维国,随口问了句:“伤到哪了?怎么伤的?”
跟着进来的詹旭鸿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病床上的康维国,又扫了眼女生。虽然季局当时是因为猝不及防被戳中痛处软肋,情绪失控才动手,但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是突然打人。
詹旭鸿正担心女生会不会因为这事从而对季局产生恶感,康维国已经支棱起来告状了,“哑巴打的!我肋骨都被哑巴踹断了。艹,还有没有王法!我承认我是没注意犯了点错,但他凭什么打老子!他这是故意伤害!”
哑巴。
赵如眉蓦地想起小时候在陌生人面前有些内向腼腆的小安,大抵是刚上小学那段时间,因为跟她是同桌,两个人又每天都是一块上学放学。平时该说的话两个人说完了,这也就导致小安跟其他不熟悉的同学没什么好说的。
或许是因为这个,一些调皮学生开始喊他哑巴哑巴。她一直就不喜欢其他人这么叫他,他会说话,为此还跟那些人吵过架。是什么时候被叫停的?好像是院长妈妈出面,之后这个让她不满甚至讨厌的外号,才不再出现。
“我看你现在活蹦乱跳还能攀窗的样子,伤应该已经好了。”赵如眉敛去回忆,神色平淡说:“你来这里是改造,不是度假,人没事就起来去训练。”
“我有事啊,谁说我没事。我都说了我头晕,头痛,哎,还浑身没力气。”康维国明摆着准备硬赖在这,“除非哑巴过来给我道歉,不然我这伤是好不了了。”
“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赵如眉走近病床,语气平淡。
康维国见她过来脸颊就下意识抽搐,警惕说:“你要干嘛!你站着,想说什么站那说,别离我这么近!”
“你不是还头晕头痛?我略懂医术,我帮你看看。”赵如眉抬起空无一物的手搭在康维国头顶,她神色平静好像真的只是打算帮他看看。
康维国想躲来着,但又觉得自己输人不输阵,他如今又没有调戏挑衅,赵如眉应该不至于对他……
“啊——”
这只手触碰到头顶某个位置时,就好像有数不清的细针骤然扎到进了他脑子里,剧痛又清醒。康维国痛得浑身蜷缩,眼泪都飙出来了,“赵如眉!你特么——”
“这个穴位专治头晕头痛,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脑子很清醒?”赵如眉收回手随意说:“你身体是不是还觉得没力气?你这是气虚乏力之症,我正巧知道几个穴位……”
“好了,我好了!”
如果说季淮安当初那一下康维国痛了一刹那人就晕了,那眼下赵如眉下手比那时候还狠,越痛越清醒,连晕都晕不过去。他可不想再体验第二下,当即憋屈大喊,“我没事了!!”
“训练服有吗?人没事那现在就带过去训练吧。”赵如眉雷厉风行地望向詹旭鸿说。
詹旭鸿:“?”
啊?这么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