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躺椅总归比不得睡床,只是背部舒服点,腿放不直。且因为身高缘故,他后颈正好挨在椅背最上方位置,比椅背高出大半个脑袋。
赵如眉见他已经躺好,站在他身后,将手搭在他太阳穴位置,指腹揉动时,一点一点施加力道。
静谧封闭,温度适宜的办公室里,季淮安试着闭上眸子,睡意蓦地浓烈起来。
但这点睡意还不够,他的大脑还在活动。即便意识与理智告诉它们应该休息,但它们完全不听,也不想听。
“眼镜能摘下来吗?”在助眠按摩唤醒睡意步骤结束时,赵如眉嗓音温和问。
“……嗯。”
已经昏昏欲睡的季淮安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应了声。
赵如眉记得他以前并不近视,按理说成为退休玩家后,视力应该不减反增才对。她双手拿着金色细框眼镜两端,将其取下。事实上没了眼镜遮挡,他的俊美反而更盛一份。
赵如眉把这眼镜放在办公桌上,等她回头,季淮安也睁开了眼睫密长的眸子。
他视线里还带着睡意,即便如此,随着眼镜摘下,他斯文温和的气质被锋利而具备军事风格的肃冷所取代。他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莫名觉得冷漠,带着攻击性。
“你原来是担心自己气质不够像工程师才配了这副眼镜?”赵如眉看着完全未被他气质影响说。
“嗯。”季淮安清隽眉眼浮现笑意,瞬间冲散了锋利与肃冷感,看着她走近说,“就这样过来,他们会觉得我是来打架找茬的。”
赵如眉听得一笑,显然,他对自己气场有非常清晰的认知。
“聊聊天。”
赵如眉走到他身后,双手十指重新搭在他头部穴位,转移他注意说:“这次来基地除了优化系统,还有别的事务安排吗?”
“有,要抽时间破除、整理生命工程的相关数据与情报。”
在这静谧平和全是她气息的氛围中,季淮安闭上眸子,放松精神说:“我们国家也有生命工程项目,比起套用这些数据,将其整理后弥补本国生命工程体系缺失与不足之处,这比盲目取代更好……”
有关生命工程,季淮安聊了许多各国目前追求的最前沿情报。毋庸置疑,生命工程是追求更高发展的基石,一旦生命工程被卡,那想要超越甚至碾压其它国家,基本不可能办到,武力碾压也不行。
目前大国普遍态度就是你敢搞我,我就拉着你还有整个海蓝星一块死。
直接掀棋盘,大家都别玩。
但这种平衡最怕的就是慢性衰亡,在大家都在努力进步的情况下,原地踏步就是一种慢性衰亡。而想进步,就需要先进的生产资料,这里的生产资料非常广义。
如小安这般,就是其中的顶级生产资料,基本没有国家能拒绝得了他提供的价值。但该生产资料已经被其中一个国家拥有,忠诚度硬得镐头一碰就废,这如何不让那些没得到的国家羡慕嫉妒得抓狂。
即便小安呆在国内,他最安全的地方不是绝密基地,也不是围成人墙的警卫人员。
而是除‘季淮安’外,任意的身份与称呼。这不光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也是为了与他接触的任何人好。
他聊着聊着意识与精神便在穴位按摩作用下沉沉睡了过去,在睡着之前还问她能不能等他彻底睡着了再去工作或是干别的,赵如眉收回手走到侧面,看着他呼吸平缓尽显疲态的安静睡颜。
她本来只打算欣赏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颈部温度,转身打开办公室的电器调控箱,把温度调低了2℃,好让他睡得舒服点。
赵如眉搬了个小椅子放在办公桌后方,用座机通知下属部门凡是非紧急且重要的事务,今天整理好发到她的工作账号上,不必把纸质文件送过来了。
她的办公室里有打印机,这个临时安排除了节省下属部门打印时间增加她的时间消耗外,并没有其它影响。
下午太阳最烈时,赵如眉在打印机‘嗡嗡嗡’的运行声中,靠近窗户把百叶窗帘放到严丝密合,遮住了最后一丝光。拿到打印文件的她发现页数不少,又搬了个沙发摆在躺椅旁边,舒舒服服坐在上面翻看这些文件。
可能是办公室里多了个人,还睡得特别香的缘故。
赵如眉发现自己也被传染在打哈欠,看完手里文件确认没有新文件,她索性靠着沙发睡了会。
她这边小憩醒来,小安还睡得很沉。
她就在这办公桌与打印机的方寸之间来回走动,看文件处理文件盖章……一直到下午五点半,把最后一份文件解决,确认不会再传过来,她走到窗边把百叶窗帘重新打开。
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赵如眉倒不担心被人发现办公室有个人。温度适宜,事已办妥,快要临近黄昏的光洒进来,平白添了一层漂亮的橘金色。
“嗡嗡——”
赵如眉欣赏不到两分钟就被通讯器的震动打断,她走近办公桌拿起通讯器摁了接听,科技部副组长焦急的声音瞬间从里面传出来:“小赵!你有没有看见季工程师啊?!他说四处逛逛,结果逛到现在都没回来!”
坐在沙发上的赵如眉看了眼身旁还在熟睡的青年,但也没有隐瞒说:“他在我这里。”
“啊??!”
科技部副组长人都懵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他在你这里?不是,他怎么会在你这里啊?这,你们不是……他不是,不是对你态度不怎么好吗?”
因为太着急而差点说漏嘴的科技部副组长及时把话拐了个弯,急吼吼问:“你没动手打他吧?!”
赵如眉:“?”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就在赵如眉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个误解颇深的问题时,季淮安听到极细微咋咋呼呼的刺耳声音。或许是本能没有察觉危险,他缓缓睁开眼,精神上有些陌生的充盈与满足感,让他都快忘了上次睡饱醒来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
季淮安下意识回想才记起自己所有对未来的规划、期待甚至美好体验,全部定格在得知她失踪的那一刻。后来他穷尽一切,得到的只有绝望、欺骗、空落的梦——
不,她已经回来了!
在思绪触动那段思之即痛的疮口,季淮安忍着精神上的强烈刺激,视线一转蓦地看见了就坐在身旁沙发上,侧脸被橘金色光芒映照着,离他近得好似梦境场景的她。
在好多好多个有她存在的梦里,他永远都像这样,看不见她的脸。
但后来有一次,他感觉她真的回来了。
那天是个雨夜,他躺在刚爆炸过的废墟里,感觉身体好似千钧重。说不出话,无法动弹,不知道是血还是水糊在眼睛上,看东西很不方便。她蹲在面前让他快点站起来,说要履行之前的约定带他去玩。
他不知道自己手脚还在不在,那场爆炸很大很突然几乎吞没了所有人,他试了他真的试了想要从废墟里爬起来,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似乎是被他的敷衍惹毛了。她生气表示不想去那就不去,扭头就要离开。
那是他第一次彻底崩溃狼狈绝望到哭喊着想要追上她。
“他……”
赵如眉酝酿完,刚说一个字,手臂忽然被一股大力握住。
这办公室里除了自己只剩小安,赵如眉第一反应不是挣脱而是回头看去,却看见了已经坐起身体,两个手紧紧抓着她手臂,眼眶无声泛红好像使出了莫大力气几乎快要哭出来的他。
赵如眉心底一突,她第一反应是挂了科技部副组长的电话,看也不看地将通讯器丢在办公桌的文件上,从沙发起来俯身贴近他用另一只手轻拍在他宽阔背部,脸颊靠近他耳廓关切问:“怎么了?”
两人的姿势其实已经趋近与拥抱,而季淮安圈着她腰与背的双臂更是坐实了这个拥抱。
察觉到泪珠掉在自己脸上,赵如眉原本还为这过于亲密的拥抱感到不太自在,她倒不是排斥,而是委实没有与人这么亲密过。但小安这状态明显出了问题推开只怕会适得其反,她只能低声安慰:“别哭。”
她一声声耐心十足到近乎纵容的别哭,反倒让季淮安浑身颤抖着拼命将这具身躯与灵魂往怀里抓,他没有说出一个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这是他当年濒死时候,精神崩溃绝望哭喊着却没有流出来的泪水。
第251章 集训项目(十)【三合一,含9w营养液加更】
被这炽热紧缚的力道禁锢在宽阔胸膛, 赵如眉鼻尖满是他从发丝、从肌肤、从衣物散发清冽好闻的气息,几乎让人溺过去。
在这个拥抱姿势下, 她唯二能动弹的只有双臂与脑袋。这本该由她自由掌控, 但不论是脑袋微微后仰引起他主动追逐,还是双臂毫无反应致使他毫无安全感地用双臂拼命往怀里抓,整个身躯颤抖得更为严重。
赵如眉发现想把当下状态不对的他安抚下来, 双臂得回抱他的背脊, 脑袋不论是出于安抚还是出于舒服,都是侧贴着他胸膛更方便,只是这样不可避免地会闻到他干净颈部散发的清冽气息。
这味道很是好闻, 拥抱她也不排斥。
只是时间一长炽热好似钻进了心里,不轻不重地抓挠她身躯气力与心脏, 这样下去可不太妙。
赵如眉双手微微用力,也不知抱了多久,随着他起伏极大的状态正在慢慢平复, 她声线很低, 近在耳侧地轻唤了声:“……小安。”
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在真实发生,而不是自己又一次逼真癔症。季淮安理智渐渐聚拢时听到这带着稍些为难的低唤,他心下一紧,本能地松开自己双臂,即刻制止这会让她觉得勉强的行为。
随着这紧缚力道顷刻松开, 赵如眉在被炽热烧得甚至冒出再不松开就咬颈的念头也随着散去, 在抽离怀抱时,她还是被小安俊美脸庞上来不及擦去的泪痕吸引了一瞬。
同样察觉自己脸上不看也知道有多狼狈,季淮安反射性想去找纸巾, 却因腿上不重但却极具存在感舍不得拒绝的重量定住了上半身动作。
就在季淮安准备用手擦, 有些难为情思索着收拾总比不收拾好。
赵如眉动作比他还快一点, 用指腹抹去了他还挂在眼尾与密长眼睫上,让眼睛不适的泪珠。他不闪不避,随着她指腹触碰而微微闭上眸子,乖且配合得不可思议。
靠手擦拭脸上泪痕过于低效,赵如眉解决完影响视力的泪珠后默默从他大腿上起身,走向办公桌把湿巾盒与眼镜拿起,将手里的湿巾盒递给他的同时,温声问:“是我失踪后又发生了一些事吗?”
二十年,从普通却不平凡的医学生成为其它国家闻之色变,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季淮安。即便自己没有突然失踪,赵如眉也相信这条坎坷道路上,绝对布满了能刺穿脚底的尖石与剐蹭血肉的荆棘。
他从来就不是怯弱性格,这样的人在面临苦难与磨砺时比常人更能容忍,可也只是较为能忍,不是没心没肺完全不在意。有些过于深刻的东西如果反复发生,且都没能及时发泄出来,最终在某一刻爆发赵如眉完全不意外。
不过这种爆发往往是积累到终于扛不住了的一次宣泄,想要将其彻底解决,还需直面源头。
她不是不好奇小安过去二十年如何过来的,只是两人早上才刚见面,双方还在熟悉空缺的这二十年,彼此日常习惯里的陌生变化。有些疑问也许相处几天经过观察就能迎刃而解,又为何要那么操之过急地喋喋不休吵耳朵?
至于当下询问,是因为赵如眉有了明确想要知道的具体疑问,且该答案还疑似与他精神状态有很大关联。
“发现你突然失踪后,我就在想办法找你。”季淮安伸手接过湿巾盒,抽出一张湿巾边擦拭脸颊泪痕,边轻声解释:“周边找不到,我就想扩大范围。”
“但想在全国范围里加快效率大海捞针地找寻一个人,不光需要人手,也需要钱。”自然而然说出这句带有倾述性的话,他稍愣了下。
赵如眉已经坐在办公椅旁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他的眼镜。以两人如今身份地位与做出的巨大贡献,只要找寻的目标不危害国家,想达成这个目的并不难。
但二十年前,小安还只是在读大学生。他的成绩在学校与各个实验室里的确称得上耀眼与未来可期,但那时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那些东西,人脉仅限于学校与实验室导师。
而金钱方面在两人坚持不收下,院长妈妈最终答应的底线是学费必须由她出。生活费则由两人各自想法子,在大学期间不影响学业地做点兼职自给自足。
但只要选专业对口的兼职,不光不影响学业甚至还能扩充知识面,哪怕时隔数千年在大学里攒钱的经历,赵如眉还是很有印象。她不知道小安那时有多少存款,即便问也只问是几位数字,只为确认他有钱花。
在实习前夕,赵如眉还记得自己那时勤工俭学攒下的存款将近七万。而小安因为经常跑实验室,接的也都是些对专业技能要求极高的兼职,他的存款破了六位数。
这笔钱对于有家庭支持或是在社会混了几年小有成就的学长学姐们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对她与小安来说,这笔钱真的能派上很大用场。不管是实习租房还是生活,完全能够满足日常开支。
然而在意外面前,几十万的存款,如何能调动相关部门跨区跨市的寻人?尤其是在这场失踪已知却又未知,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连找都不知道如何找起。
赵如眉不知道小安那时是如何做的,设想他当时处境,自以为还算充裕的资产在这场意外面前竟毫无反击之力,这种打击跟压力一般人心态不崩都算得上坚韧了。
铺洒着橘黄色光辉的静谧办公室里,季淮安已擦去脸上泪痕,轻慢叙述说:“想达成全国寻人的目标,我只有用之前的履历参与保密性更高的医学类研究,并在短时间里获得跨越式的突破性成绩。”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做研究,直到终于有了突破进展,我才知道已经过去三个月。这个研究项目检收方很满意,我也拿到科学院的特殊人才聘请函,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他们很痛快答应了。”
“去科学院的前一天晚上,研究室的同事们说要办个庆功宴跟送别宴,把地点选在一家据说味道不错的小餐馆。当时菜品全部上齐,还没动筷子餐馆就发生了大爆炸。”
季淮安的理智已经彻底恢复,说到这倾身靠近沙发,伸手接过她拿着的眼镜,将其展开重新戴在鼻梁上。这金色细框眼镜瞬间将他无意识的攻击性与冷漠收敛一空,只剩一派岁月静好的斯文。
他唇角只是微不可察地扬起,就让人倍感如沐春风般的温和与无害。
“这是境外势力给我上的第一堂课,濒死时你找到了我,让我起来。等我调动浑身气力终于抓住你的时候,却一脚踩进了直播间的新手试炼场。”季淮安脸上笑意加深了些。
他是由衷的,为此感到快乐与愉悦。
直播间不是他的噩梦,而是他绝望到极致,破碎后的新生。
“我有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