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过去了。”

　　调查员神情随意提了句，直接迈出矮门槛。

　　河湖村已经没有完好的竹筏，即便补上了鱼油，依旧能看出坑坑洼洼。

　　调查员对此毫不介意，拿着竹篙直奔水流清澈的河湖中心。

　　虽然不准备跟随，但也没彻底放松警惕的玩家连忙起身，来到视野宽阔的走廊上。只见调查员动作不疾不徐，靠近河湖中心后，低着头观察水底下沉浮的黑皮巨鱼。

　　[请问巨鱼是大了还是小了？有人看出变化了吗？！]

　　[感觉跟昨天下午的体积没什么变化。]

　　[看起来好像稍微大了一圈？我记得昨天下午，竹筏横过去扁鱼头还没竹筏长，今天就差不多了。应该是吸收了水里面的污染吧，不过这增重速度比不上主播的释放。]

　　[主播真的不打算动手吗？个人主线怎么也绕不开这条巨鱼啊，真的好奇把污染全部放光会是什么样子。]

　　大弹幕：[直觉告诉我，老公肯定不会放弃。但就当前局势来看，下不下手好像都有可能啊……不下手的信号要明显点，好难预判。]

　　大弹幕：[我这次不押注，我就直说了，老公肯定会下水！x66]

　　大弹幕：[如果我没记错，猎人主播的净化技能是在晚上用掉的，我感觉这间隔，像在卡净化效果。]

　　大弹幕：[！！！还有这种事？昨晚主播休息，我也眯着眼睛睡着了，我都快忘了这个了。如果真是在卡，那百分百动手啊！x5]

　　[所以主播这算不算毁诺？]

　　[虽然主播说了会克制收敛，但好像没有向其他主播承诺自己绝对不对黑鱼下手吧？我觉得主播没有撕下特殊npc的身份，已经够克制收敛了。]

　　[笑死，重新定义‘克制收敛’。]

　　在观众讨论期间，赵如眉划着竹筏不疾不徐地围着黑皮巨鱼打了个转。在第二次停顿观察时，她拿出恢复至90页的空白魔法纸，撕下十几张开始绘制符迹。

　　落在她视角的观众眼里，她这是百分百要对巨鱼下手的信号，但远在建筑走廊上的玩家看不见调查员手里东西，只会觉得他在观察。

　　不管怎么看，他都是在观察巨鱼。

　　怀揣着这个念头，盯梢的岸山组玩家贴着竹墙坐下，他刚打个哈欠顺便擦了擦眼睛，这个举止也就几秒，等他再看向河湖水面，发现竹筏还在，人不见了。

　　该玩家眼睛蓦地瞪大，视线在平静的河湖上搜寻，没有，没看见。除了竹筏那附近有些水纹，其余水域简直寂静得犹如死水。

　　这就算是跳进河湖里，也该有个响吧？没道理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啊！

　　反复观察无果，他又闭上眼睛等了几秒睁开，发现竹筏上还是没人，连忙起身瞅了眼厨房里面。见一群人都在休息，他跑到停靠竹筏的位置，随便挑了个竹筏跳上去。

　　这事太怪了。

　　人怎么能就那么一会就不见了呢。

　　他在河湖上划了大约两分钟，在距离河湖中心还有五六十米时，一团漆黑之物从水底慢慢升腾，最终在竹筏附近冒了个泡。

　　“……”

　　这位岸山组玩家顿时无语凝噎，果然npc的保证也不能全信！说好的克制收敛，不影响他们休息，减轻他们压力呢！？就这？就这？！！

　　赵如眉知道这批玩家看重的是什么，他们没有个人主线，只要确保渔民安全即可。这就导致对该副本的背景挖需求极低，如果没有她从中推进，他们或许真的打算天天晚上通宵，白天休息顺便攒净化点数地过下去。

　　然而黑皮巨鱼体积一旦不加以控制，就会逐渐臃肿庞大，而渔民又离不开小白鱼。水蜘蛛不管控，晚上永远腾不出时间，要知道这个副本还藏着一个污染源头……

　　照他们这种得过且过的策略，等15天过去，该副本会演变成什么样子真不好说。

　　赵如眉虽是为了个人主线，但她与污染为敌，所做一切必然也会推动小队主线的进展。短期可能利益受损，可从长期来看，只要能把污染源头揪出来，这是所有生灵都受益的好事。

　　在净化技能的冷却只剩2分钟时，她其实没有刻意卡盯梢玩家的视野，手握重力符迹，一跃便快速沉入了水底。

　　触碰到巨鱼时，她的冷却只剩十几秒，卡着最后1s，她拿出赤扁蛇加持效果2的同时，抽取灵能保护这净化能量不被污染提前消耗。并在下一秒立刻释放效果1，形成立体棱形净化区域。

　　赤扁蛇直接刺入巨鱼体内，

　　汹涌的污染喷涌而出，这次赵如眉早有准备地活动身体避开冲击。一直到覆盖着赤扁蛇的净化能量消耗，她换了个位置，再度整个剑身没入巨鱼体内，继续割裂伤口。

　　“……芸昭。”

　　混杂在咕噜咕噜水声里，雌雄莫辨的模糊声音从巨鱼体内传出：“芸昭……”

　　“芸昭……”

　　这呼唤接二连三地响起，明明巨鱼就在眼前，但模糊声音却像隔着上百米的水深，极为遥远。除此之外，它还带有中度催眠效果。

　　在这水底一旦被催眠，这命基本就交代了。

　　“芸昭……芸……”

　　赵如眉保持着清醒，把净化能量耗尽的赤扁蛇收入道具栏，这遥远的呼唤声并未持续太久，便随着巨鱼伤口开始愈合，与污染一块被禁锢在了巨鱼体内。

　　这一次没有受高浓度污染的近距离冲击，赵如眉的魔法纸能量与灵能都还供应得上，她伸手摩挲着赤扁蛇之前划过的部位，自下往上。下面还有缺口，但上面已经变得光滑如新。

　　净化技能两个效果全部冷却。

　　得到这个情报的赵如眉松手把重力符迹丢下，身体迅速上游。她从入水到出水，前后只花了4分钟。

　　当着另一位玩家面，她踏着水跟个没事人一般，回到几米外的竹筏上。

　　“别紧张。”

　　调查员一身短袖长裤连带着短碎发，全沾了水湿漉漉的，他划着竹筏靠近面色复杂的客人，和善说：“我只是戳了它两下，搜集一点情报。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它的伤口愈合得非常快。”

　　“……”

　　这位玩家唇瓣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千头万绪不知该从哪开口。

　　说真的他不信这个浑浊度，真的只是戳两下的程度。但他又没亲眼所见，且这是重点吗？这根本不是重点！

　　调查员入水的重点是什么？

　　是他居然能在污染如此严重的水域里，完好无损游出来。是他从入水到出水，全程预计不低于5分钟，居然没有因窒息而死。是他出水后，那么从容地踩着水回到了竹筏上。

　　有那么一瞬间，该玩家甚至觉得调查员跟水蜘蛛很像。

　　都能在水面上走动，且都对巨鱼感兴趣，都有智商！小白鱼是巨鱼召唤的，作为水蜘蛛的幕后头领，为了不引起惊吓地研究巨鱼，以调查员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这非常合理啊！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冒头一瞬，且很快就被理智打散了。

　　假如调查员真有另一重身份，那他完全没必要敬业地做到这个份上，又是给高级饵料又是给修理。虽然要积分，可那都是经过系统认证的东西，能确保可靠与正规。

　　该玩家甚至反省是不是自己见过的特殊npc太少，所以才会这么大惊小怪。毕竟想抵御污染甚至长时间在水里停留，只要有一套看不见的潜水装备，很好实现啊！

　　在他反思期间，调查员已经回到建筑。

　　他默默赶回来时，调查员就那么随意地站在一侧，时不时扯扯衣摆与裤腿，他一头短碎发已经干了。

　　自然风干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这只能说明调查员又在用一些他们看不见的东西，这位岸山组成员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问：“如果我们没有来河湖村，调查员有办法解决巨鱼跟这些怪物吗？”

　　“我从来不干没有把握的事。”调查员迎着他目光，周身气质格外温和道。

　　“我看出来了，能问问你在用什么东西吗？”他说。

　　“烘干器，租赁很便宜，只要200块。”调查员说得很从容，好像真的有那么个东西在对着他吹。

　　结合调查员之前的交易手段，该玩家并未怀疑租赁与道具的真实性，只是想到200块指的也许是积分？这个价位确实不昂贵，毕竟调查员跟铁匠师傅才合伙赚了四个小队共计8w积分。

　　在两人交谈期间，有玩家听到动静惊醒。

　　一听河湖水质被污染，调查员又潜水调查了巨鱼，其脸上表情从一开始的愤怒，到触及调查员温和又无害的目光时变得微妙，等看到黑漆漆的浑浊河湖时，又倍感憋闷。

　　神助力忽然皮起来了该怎么办啊！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调查员前期好歹提供了很多情报跟帮助。目前情况只是河湖水面浑浊，水蜘蛛也没蹦出来围剿众人，真要说局势有多坏，好像也没到那个地步，翻脸理由实在不充分。

　　可这就是破坏的苗头啊！

　　不及时掐掉，他要是继续搞事，搞大事怎么办？

　　随着其他玩家陆续清醒，面对这些客人沉默压抑的目光，调查员叹了声：“我只是下水搜集些情报，也尽量克制了下手力道。但巨鱼体内装满了脏东西，只要稍微破个洞就涌出来了，情况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接下来12天我们会保障河湖村的小白鱼以及渔民的生命安全，调查员不妨开个价，要多少金钱才不在此期间调查水质与鱼群。”岸山组里鲜少说话的羽白鹤平静开口。

　　他这话看似是在问价，实则却是在试探这位特殊npc。

　　如果说之前调查员进入芦苇荡，协助玩家照顾渔民，无害且帮助颇大。那么他当下调查巨鱼的行为，让所有玩家都直观感受到了这位npc有着与他们截然不同的目的，甚至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

　　“我其实也有类似的想法。”

　　对于这个问题，调查员唇角微扬，浑然没有寡不敌众的惧怕与退缩轻松道：“如果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许我们可以打个赌？借此决定河湖的一切主权归谁如何？”

　　“例如三天之内，我解决不了巨鱼与水质问题，我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进行各种无偿协助，还可以赔付一笔钱，三百万怎么样？可我要是解决了，与我博弈的客人身上资源不论多寡悉数归我，如何？”

　　调查员虽然是特殊npc，但通过相处，众人都感觉他不是普通的特殊npc。他不像这个副本里的原生npc，反而给人一种也是接了‘任务’，从其它副本世界赶来支援的感觉。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各种高默契配合中，显然是知道玩家这么一个群体的。

　　并且他也没有藏着掖着自己的目的。

　　如果说之前玩家仅是在心里推测调查员的真正背景与身份，那么此刻，双方阵营相当于半摊牌状态了。他打定主意要调查巨鱼跟水质，或者说污染问题。且在岸山组成员的试探中，表达了自己强硬的态度。

　　这个对赌更是非常实在，似乎只要有个人同意赌，他就会签订契约。

　　但他对赌的对象只有一位，试想谁愿意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啊！

　　“看来河湖村的水质与鱼群对调查员非常重要，如果不能延期，我们可以再商量下，毕竟还有12天。至于对赌，虽然提议很不错，但我想应该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羽白鹤圆滑道。

　　事实上这个对赌在他看来，不光是风险问题，还有一个重要点，那就是调查员如果真成功了。他们这边折损一位玩家的资源不提，还有可能因污染源头的拔除导致净化点数获取渠道直接被切断。

　　到那时候，众人哭都没地方哭。即便有机会合力击杀调查员，估计也无法再弥补。

　　“我之前说过，我会克制收敛。”

　　面对客人的退让，调查员也没有紧咬不放：“我的目标是水质与鱼群，但截止到目前，我尚且不知道你们的目标是什么。如果仅是确保渔民安全以及想要压力轻一些，我如今做的应该并不出格。”

　　“水蜘蛛母体。”

　　见事情谈着谈着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灵猫开口胡诌道：“我们有一项调查，需要水蜘蛛母体的样本，目前只有白天我们才能进入芦苇荡。”

　　[好家伙！演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话说这个npc会信吗？]

　　灵猫视角的观众也没想到她会找这个借口，他们目光纷纷落在年轻的调查员身上，却见他表情有些……似乎是一言难尽。

　　“你们……一早就知道芦苇荡里藏了东西？”调查员虽是简单的一句询问，却让灵猫脸颊一烫。

　　他们要是真的早知道，来到河湖村的那天，必然直扑芦苇荡了！虽然眼下也可以强行挽尊说什么之前是秘密，不能透露。但他们前两天那生疏的表现，可一点都不像早有准备啊！

　　“总之你们需要的就是水蜘蛛母体是吧？”作为成年人，调查员非常体贴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揭过总结感叹道，“你们也不早些说，不然我就歇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