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婴正有些好奇的时候,听到殿内齐刷刷跪地请安的声音,没多久,一双温热的大掌落在他的额间,停顿许久,大掌又落在他的后背脊,手心反复揉搓了一会。
“怎没见一点好转。”这低沉的嗓音,果然是嬴政。
“……”
“说!”
太医令战战兢兢的嗓音响起,将之前对张婴的脉象诊断说了一遍,又道:“臣,臣暂时查不出什么。”
嬴政嘶哑的嗓音响起:“可是中毒?”
“这,这不太可能,或,有,有可能。”
“何时能痊愈。”
“这……”
“但说无妨。”
“臣,臣,勉力为之。”
此话一落,张婴只觉得握住自己的大掌一用力,那一瞬间的力道几乎能捏碎他的指骨,但很快对方又放缓力气,僵硬地环住他的小手。
宫殿内也陷入诡异的寂静。
片刻后,嬴政的嗓音透着一丝疲惫:“寒,你可有话要说。”
“儿虽送了鱼汤,但这汤不是人人都有吗?儿……”
“只你送出去的一份,出了事。”
“……儿,儿不知。”
“那白兽呢?宫卫亲眼所见,是一路跟着你进的内殿,最后又伤了阿婴。寒,他才三岁。”
“父皇,儿冤枉。那白兽我都不知是何动物!”
“啪嗒!”这明显是重重下跪的声音,后面还跟着“啪嗒”“啪嗒”两人下跪的声音响起。
“父皇,儿真的没做。”
“父皇,三弟肯定没做,三弟怎么可能与稚子结仇,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
“父皇,我也相信三弟。还请明察。”
躺在床上的张婴都有些内疚了,原来不止公子寒,连公子高和扶苏都跟着跪下来求情,艾玛,以后系统出品的奖励不光得警惕如何快递送过来,其他方面也得多问问。
寒公子,虽然你有点讨厌,但这回真的是对不住啊!
等我醒来一定替你洗白冤屈!
张婴正胡思乱想着,感觉到嬴政的大掌,又一次落在他的额间,脸颊,耳朵,最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小手。
忽然,张婴的心脏一颤。
因为他发现嬴政的那一双大手居然在微微颤抖。
手握数十斤铁锤砸车不动摇的大手,居然因为他,在微微颤抖。
嬴政,居然这般在意他么。
【系统,有没有别的办法让我早点醒来。】
【宿主,你这是身体进化过程,揠苗助长可能会死的。有点耐心啊……】
……
……
之后三天,张婴感觉自己像个易碎品一样被各种照顾,轻拿轻放。
每天都会有好些人来看他,或凑到他耳畔说话。
最热闹的那一拨是武将。
他们虽然门都没进,但张婴隔着一扇宫殿门都能听见他们在外面高声嚷嚷。
“这肯定是有六国余孽的内贼!见不得婴小郎君好!这是随我征战沙场,杀敌最多的佩剑,扶苏公子,血煞之气可以震慑邪祟。放在婴小郎君的床头吧。”
“对!我这一对铜锤砸碎的头颅也不少!交给你,寒公子。我必须抓住那奸邪之徒,五马分尸,夷三族。”
“不光是我们的武器,还得将那些奸细小人的头颅供奉在婴小郎君床前,辟胁。”
张婴听着一柄柄武器放下的声音,嘴角一抽:快点醒来吧,我不想和头颅共睡啊!
文臣们过来抒发感情的方式就文雅多了。
“寒公子勿要担心,陛下查过,此事与你无关,但周围确实徘徊了一些赵国余孽的细作。”
“长公子,既然太医令查不出毒,不如以滋补身体为主。这有一枚老山参,年份不浅,应当有些用。我相信他会醒来,与他应当还有些师徒缘。”
……
再之后,便是扶苏公子和嬴政。
扶苏每次过来,都会用手帕给他擦手心时,不会说任何正事,他只会温柔地说一些山川大地的奇人异事,说得绘声绘色。最后又总会补一句,待你年岁稍大些,我们一同去游历。
张婴特别喜欢这种情绪温和又稳定的表达,能让他心气顺下来。
至于嬴政。
对方什么都不说,只会静静地用大手握住他的小手。
张婴对此也很满意。
最后是来得最勤快的公子寒和公子高。
公子高特别能碎碎念,张婴恨不得来个人给他塞耳塞。
至于公子寒,看在对方被迫背黑锅有怨气的份上,张婴不想吐槽他幼稚,偏激,固执又恶毒的一面。
……
第四日。
张婴意识再次清醒,在内心深处摩拳擦掌地看着倒计时。
还有四个时辰。
终于,终于要醒来了。
人都躺麻了。
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被抱起来,出了宫殿,听到了马蹄声,他被搬运到了马车上。
同时,他听到扶苏轻声说:“高,你为何要这么做?”
张婴顿时竖起了耳朵,没办法,躺了好几天,他现在唯一的快乐就是听瓜吃。
“大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扶苏的嗓音明显透着不赞同,“阿婴这次病情来势汹汹,换了那么多药方,也从赵国细作那拿到解毒方子。连王老将军情况都有所好转,唯独阿婴,怎么都没有用。高烧已经四日不退。
父皇情绪越来越差,你在此刻提议父皇进行祈福祛除污秽。父皇虽然同意,唉,但你我都知道,这种方式赌性有多大。你这站出来,事后多半是被迁怒。”
“但是长兄。三弟真的是无辜的!”
“但那是赵国余孽。”扶苏声音陡然一提,然后又降下来,“他虽已服毒自杀,但你、我都清楚,赵夫人曾是赵国贵族姬君。三弟若不是找到什么,也不会沉默认罚。”
“但长兄。是,是我来之前接触了赵夫人……反正三弟真不知道。”
“什么!”
“所以长兄。三弟完全可以供出我但没有。所以我也得为他想办法才是。”
“你,你们……所以你说是祈福,其实是想替三弟分摊父皇的怒气?……唉,糊涂!”
再之后,张婴想竖着耳朵听,想把这八卦吃完,奈何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断断续续。
马车里沉默了一会后,扶苏才道:““既如此,我不拦着你了。”
“长兄放心,我也不是没做准备,我请了十多位大巫,还有几位大秦得到认可有福气的人。”
公子高拍拍胸脯,“说不定能撞中一个真有福气的,死马当作活马医!”
“啪!”
“‘死’字再别说。祸从口出。”
张婴还想听一会儿瓜。奈何此时的扶苏与公子高,就像狙嘴的葫芦,半个信息都不再透露。
轻微摇晃的马车,令人昏昏欲睡。
张婴见没有瓜吃,系统面板的倒计时还有一会,他便放任自己沉睡下去,免得重新醒来没精神。
……
……
“天神下干疾,神女依序听神吾,某狐叉非其处所,巳;不巳,斧斩若。②”
迷迷糊糊,张婴耳畔反复响起这些声音,烦不胜烦。
终于,他忍不住咆哮一声,“别吵人睡觉!”
但他以为的怒吼,在其他人耳中便是轻若浮游的哼唧声。
“有用!果真有效!”
“……”
“感谢漫天神佛大巫!感恩!有救了!三弟,你有救了!”
“……哼,谢。”
……
张婴皱起眉,他刚想翻身,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右手似乎还捏着一个圆润的硬硬的像是玉制的东西。
有人似乎看出他的意图将他揽抱起来。
张婴顺势睁开眼,便看见三个头戴孔雀羽帽,几乎□□只腰间围着一片薄沙,浑身古铜色精壮肌肉的男子在跳大神。
张婴:我去,好辣眼睛。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先是看见张女官欣喜的面容,张婴下意识给了个安抚的笑容,他一笑,便发现对方的眼眶瞬间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