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武一脸无奈。
蒙老夫人迈步出来,拍拍蒙毅的肩膀:“这个孙儿我们蒙家认定了!你也要与陛下说说,再不放他出来,我和你妻就入宫拜见!”
……
……
与此同时,两辆垂帘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入咸阳宫。
扶苏刚准备启程离开咸阳,前往九原,没想到忽然会得到父皇的急召。
这让他忧心,会不会是北胡方面有了动静,蒙恬上将军有无事。
他掀开帘布,迈步出来,巧了,正好与衣着清凉的二弟打了个照面,便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呼唤。
“大兄可知,父皇为何急召?”公子高道。
扶苏摇头,他正想与公子高讨论两句,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位公子,陛下正等着呢。”
赵高步伐匆匆,说得又快又急,扶苏与公子高对视一眼,不再交流,大步走向。
他们穿过两只青烟缕缕的巨大铜鼎,绕开两根雕刻着金龙环绕的方柱,刚踏入正殿,两人脚步一顿。
今日的秦皇没有带流苏天平冠,他身披金丝玄色的斗篷,内着玄色里衣,一柄出鞘的长剑放在案几上,他端坐在上,面无表情,没有给予任何人视线。
殿内的大燎炉前则跪坐着四名皇子,宫内除炭火偶尔烧起的劈啪声,殿内再无声响。
公子高悄悄落后扶苏一步,半个身体都躲在对方影子里。
扶苏上前一步,嬴政的抬起头,赞赏地看着对方历经风霜的脸,他起身下来,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
“不错!体魄又健硕不少!”
嬴政脸上泛起一点笑,”蒙将军可还好?”
扶苏温和地笑了笑:“蒙恬上将军一切安好,邮传来的也说秦军获得几场小连胜。”
扶苏见嬴政有兴致,便将最近几次与北胡的冲突战役,简单说了一些,令嬴政连连点头,拍案称赞。
两人相谈甚欢,不过令扶苏诧异的是。
父皇聊着聊着,忽然会提及些有关姬妾争斗,后代子嗣,以及家中幼子成长等话题。
甚至让他发表看法。
扶苏自十四便随蒙恬前往九原驻军,这些年,他也就匆匆抱过几日的婴儿,而那婴儿在两年前还不幸……
现在面对嬴政的询问,他自然是瞪目结舌。
原本落后扶苏一步的公子高见扶苏被问得节节败退,偷笑低下头。
恰巧与偷瞄过来的三弟对视,他能看见公子寒眼底浓浓的不甘,公子高摇摇头,忽而自嘲一笑。默默地后退几步。
嬴政问过扶苏,然后看向公子高简单问了几句家常。
“嗯。”
嬴政脸上看不出神色,他挥挥手,示意皇子们可以离开。
原本跪在地上的公子寒忽然高声道:“儿臣听闻父皇欲收敛天下兵器入咸阳。儿臣有一奏,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九鼎乃是三代天子信物。
天下兵器汇聚咸阳,又代表父皇您一统天下,统御万军,
是以,何不将兵器熔断,仿铸九鼎,永镇大秦。①”
四周一片寂静,嬴政眼眸微敛。
扶苏若有所思,难道父皇深夜急召他们入宫是为了这?
丞相府会同九卿的商议出了何问题?
嬴政却忽然语气有些疲惫,开口道:“今日不议朝事,你们当先好生看顾家里,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②”
众皇子闻言不解。
为什么话题忽然变成看顾家里?
是谁家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默然片刻,嬴政开口道:“你们回吧,扶苏留下。”
原本面露期待的公子寒脸色唰的白了,连忙低头,不让旁人看清他的表情。
公子高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大袖往后一甩,规规矩矩地给嬴政行礼,躬身离开。
他一带头,跪坐在地的三名皇子连忙起身,依次给嬴政行礼,便拽起慢半拍的公子寒,四人一同离开。
“父皇……”
嬴政摆摆手,若有所思。
赵杰的情报虽未彻查张婴的身世,但递了几位皇子的私事,除了扶苏,皆荒唐胡闹的多。
尤其公子寒,出宫几载,居然广纳十三位姬妾,对比扶苏仅有两位姬妾,简直称得上荒淫无度。
扶苏迟早继承大典,像涉及皇家宗亲血脉流落的宫廷秘事,日后交给他收尾正合适。
嬴政看向扶苏,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你是长子,正所谓长兄如父,有管教弟妹的责任,日后……断不可心软。”
扶苏嘴角一抽,听到“父”这个字,不知怎么想到几日前阿母说过的话。
最近他是和“父”绕不过去了?
……
恰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这声音的穿透力极强,简直就像白天在耳畔炸雷,令人脑子嗡嗡直响,连宫墙的砖瓦都摔下来几块。
“走!”
嬴政和扶苏对视一眼。
两人同时起身,向爆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跑了没几步,扶苏忽然发现,嬴政淡然的脸上露出焦虑。
“赵高!速派宫卫驰援!”
嬴政说完,一铜刀砍断了马车的绳索,翻身上马向着冒出滚滚浓烟的地方疾驰而去。
扶苏犹豫几秒,顾不得冒犯宫中的规矩,也翻身上了一匹马紧随其后。
当他们赶过去时,正巧看见一群满脸灰土,衣衫破烂的方士从浓烟中跑出来,嘴里还不让絮絮叨叨。
“快快快去提桶水来灭火,免得宫殿走水了。”
“我的老天爷呀,我算是明白韩方士和师尊为什么都不过来,这真是一门苦差事呀。”
“这哪里是什么炼丹天赋,这是毁天灭地的天赋。”
……
公子扶苏心下诧异。
他正想上前一步询问,就看见卫月宫里的浓烟里又小跑出来几个宫女内侍。
他们虽也沾染了一些尘土,但衣裳还是很完整。
只这些宫女内侍脸上也难掩惊恐,他们紧紧簇拥着一位丁点大的稚子,寸步不离。
若是仔细观察,说是簇拥,更像是宫女内侍们抱住了一株能救他们的稻草。
这名稚嫩“稻草”唇红齿白,样貌出众,哪怕被呛得咳嗽几声,表情也是最为淡定。
他跑都没跑,很自然地晃出宫殿,脸上还带着点小大人的思索。
不过当目光落在这边时,眼睛骤然一亮。
“仲父!仲父!”他伸出小手手求抱抱。
扶苏忽然心神一动,脑海中似乎闪过一点零碎的片段。
但下一秒,他被勃然大怒,称得上怒吼出声的嬴政给吓了一跳。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情绪如此不稳定的阿父。
“好大的胆!”
嬴政气得涨红了面容,双目狰狞,咬牙切齿道,“真是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作甚!……谁让你这么做的。”
“啊,仲父忘了?”
张婴对了对手指,声音小小的,“是您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庄子·天运》
②清朝刘蓉的《习惯说》
第14章
“哈?”
嬴政差点气笑了,指着那一堆冒烟的产物,“我何时让你弄这个?”
张婴好不胆怯地抬起头,指着不远处一名方士,开口道:“仲父,就是这个人!还记得吗?”
嬴政顺着手指看过去。
好似是徐福找来的某位方士。
嬴政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惊诧和愤怒:“他们,是来给你讲《炼丹》危害的方士?”
他让方士讲解炼丹危害,就是为了能让张婴规避风险,不再炼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