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听见八卦,当即脸上变色, 骂道:“这个贱妇怎么敢如此做?不怕大郎休了她么?”
魏凌希安抚她道:“事情真相尚未知, 或许是谣言呢?”
魏三娘却气得脸色发白,咬牙道:“尔言规矩守礼, 是一个端方君子,他怎么会瞧上李丹娘?定是李丹娘勾他,坏他名声。”
正骂着,突觉茶摊周围说话声全停了。
前面, 传来马蹄声。
有俊男子策马,身后坐着一位娇媚女子。
两人一骑, 有说有笑,踏马而来。
魏老太抬眼一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朝魏凌希和魏三娘道:“马上这对男女,瞅着眼熟,怎么那么像尔言和李丹娘!”
魏凌希怒而拍桌,“就是他们!竟真个共骑,招摇过市!”
他一下跳出去,拦到齐子蛰马前,待要拨剑,方发现自己右手臂的伤还没好,已不能拨剑了。
他喝骂道:“尔言,我嫂子是有夫之妇,你怎能如此做?”
魏三娘也疾冲向前,她倒是拨了剑,举剑指着齐子蛰和李丹青,含泪喝斥道:“你们怎能如此?尔言,你不要名声了?”
又去骂李丹青,“李丹娘,你这个狐媚子,你是魏家妇啊,怎能当街和尔言共骑?你自己不要名声也罢了,你让我大哥如何做人?”
魏老太跑得慢,这会终于也上前了,她气得颤抖,破口大骂道:“好一对奸`夫`淫`妇,光天化日之下,这就共骑出游了。”
“李丹娘,你这个贱妇,你枉顾我儿脸面,和野男人出游,就不怕被浸猪笼么?”
听到“浸猪笼”三个字,李丹青双手不由自主攥成拳,手指掐痛手心时,方才冷静下来。
她扫一眼魏家母子三人,见他们身后是季同诸人,并不见杨碧娘,猜度杨碧娘这回没有跟上京。
待吃茶的人全围上前,她才冷笑道:“老虔婆,那一日,杨碧娘看见一位男子进你的房,心下奇怪,躲在窗下听了听,听见男子说你儿魏凌光已高中状元,想休弃元配另娶,为防元配痴缠,最好污了元配的名声,让元配无处可诉,自去寻死路。”
她提气扬声,“杨碧娘悄悄告知我,让我逃出魏家。可我那时天真,不信她的话,也不信你会如此待我,且又病着,就没跑。”
“万万没料到,你会和魏二郎给我和子蛰下药,硬要污我们名声,还准备了猪笼,要将我们捉了去浸猪笼。”
“亏得子蛰有武功,没有被药所迷,知道不对,便带着我跑出魏家,护我上京……”
她大声道:“我到得京城,本想找大郎,求他不要休我。”
“可大郎却纠众到侯府门前声讨,非得污我和子蛰名声。”
“大郎带我回状元府后,他,他……”
“他见我生病,竟想趁机弄死我。”
“亏得我父亲寻来,子蛰又及时赶到,我才能活下来。”
她高声喊道:“老虔婆,你让魏凌光赶紧写休书,要不然,我天天跟子蛰出游。”
和离和休妻稍有不同。
和离是男子承认两人不合,过不下去,错不在对方。
休妻则是男子认为妻子有错,犯了七出之罪。 李丹青想得清楚,她一路跟齐子蛰上京,途中孤男寡女,根本无法自证清白,别人也不信他们清白。
且有两人一骑共游灯市之事。
让魏凌光写和离书,只怕还要纠缠许久。
让他写休书,他或者会痛快点写。
她现下想快刀斩乱麻,快点和魏凌光结束夫妻关系。
和离也好,休妻也好,只求速战速决。
普通女子重视名声,因有好名声,才能顺利觅得夫婿,生儿育女,安稳度日。
只是,这些所谓名声,从来只约束女子,并不约束男子。
女子活在约束中,自缚手脚,生死握在别人手中。
若她不是穿的,而是一个守规矩的女子,早被污了名声,浸了猪笼,那能活到现在。
吃人的礼教,吃的是守规矩守礼教的女子。
若这礼教要吃不守规矩不守礼教的女子,吃起来会硌牙,甚至会崩牙。
两相权衡,它总是先吃那些守规矩的。
还有淫`妇羞辱,从古到今,要致一个女子于死地,只要污她名声,基本就达到目的了。
打从齐子蛰带她逃出魏家,一道上京,她的名声,其实已经没法清白了。
就算她能自证,别人也断然不相信。
所以,她何必自证,何必被这些东西约束着?
经历九次沉塘活了下来,她要在意的,不是这些什么狗屁名声。
她要好好活着,性命至上。
今日,她要做的事,是与魏凌光切割关系,让他不能再以她的夫婿自居,不能再以这个身份来约束她。
为了达到目的,她才约齐子蛰共骑,一起策马到魏老太诸人跟前。
魏老太见到“奸`夫`淫`妇”共骑出游这一幕,定然大受刺激。
待她见到魏凌光时,自会以母亲的身份,以死相逼,让魏凌光写下休书。
这当下,魏凌希气得发抖,只他不能拨剑,便喊道:“季同,杀了这对狗男女!”
魏氏家族在石龙镇中势大,只手遮天,魏季同是族长侄儿,平素也做威做福。
一众人离开石龙镇,到得天子脚下,气势自然弱了。
他们适才在茶摊上歇脚,眼见茶摊上的茶客穿衣打扮明明是平民,偏一开口就是什么侯府什么将军府,什么这权贵那权贵,他们莫名的,气势又弱几分。
待齐子蛰和李丹青出现,诸人又吃惊了。
齐子蛰流落石龙镇时,托附于魏家,人喊尔言。
他沉默寡言,常半天不发一声,众人自然不会高看一眼。
现下他华衣骏马,顾盼生辉,高高在上,一副京城贵公子模样。
李丹娘在魏家时,胆小怯弱,总是未语三分羞,分外惹人怜。
可现下瞧着,能言善道,说话口吻甚至有点嚣张,一副贵女模样。
他们一个是武安侯之子,一个是将军之女,哪会任人宰杀?
魏季同心下思忖着,拨剑的动作自然慢了一慢。
其余魏家子弟,各有心思,拨剑动作同样慢了一慢。
齐子蛰趁此时机,拍马朝魏凌希冲过去,喝道:“挡者死!”
魏凌希一惊,不由自主一跃,让开了。
马儿疾冲,瞬间已跑出好远。
女子的笑声远远传来。
魏老太听着这笑声,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齐子蛰策马往前,笑着问道:“这儿近着清荷寺,寺中以荷出名,现下正是荷花盛开时节,可要顺道去瞧瞧?”
李丹青笑道:“反正都出来了,也共骑了,何防再共骑赏荷呢!”
齐子蛰大笑,笑毕道:“丹娘,只要与你一起,我便觉畅快。”
李丹青见周近无人,便伏到他背上,笑道:“我也觉得畅快。”
不执着于当一个贤良淑德女人,不执着于维持好名声,便能活得畅快。
齐子蛰一边策马,一边侧头和李丹青说话。
说了几句,问道:“你要不要坐马前?”
李丹青一下想起,逃亡那时,好几次坐在马前,因马跑得快,怕被颠下去,不得不紧紧攀在齐子蛰身上。
有一次贴得太紧,还疑似被东西硌了一下。
她脸上一红,伸手捶齐子蛰一下,“哼”道:“才不坐前面。”
齐子蛰被她一捶,想起什么来,耳根一热,耳朵不由自主就红了。
李丹青坐在他后边,这一刻看得分明,齐子蛰的耳朵,由点及面,轰轰烈烈红了一片。
她凑近,研究一下。
终是伸手往前,捻住齐子蛰的耳朵,揉了揉道:“到底是什么毛病?还烫手呢。”
齐子蛰一甩头,没甩掉李丹青的手,便勒马,僵着身子道:“松手。”
李丹青不松手,继续揉,低笑道:“你这耳朵动不动就红,我现在怀疑它不是有毛病,而是害羞了。”
齐子蛰突然一侧身,反手抄住李丹青的腰,把她抱到马前,置在自己膝上,俯头道:“都说了,让你不要动我耳朵,你动了,便得……”
李丹青一惊,察觉到不对,挣扎了一下,娇声道:“马上太硌,我要下马走走。放我下来!”
齐子蛰失笑道:“这会子怕了?”
他们调笑时,魏三娘正掐魏老太人中。
魏老太终于醒了,拍膝道:“天雷怎么不轰了那对狗男女?”
话音才落,便听魏三娘惊喜喊道:“大哥来了!”
城门处,有男子策马而出,正是魏凌光。
魏老太马上喊魏凌希,“二郎,二郎,纸笔呢?快去马车上拿纸笔。我要让大郎马上写休书,休了那个贱妇。”
“一刻也不能再等。”
“待那贱妇成了弃妇,看谁个瞎了眼会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