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观之,萧贼贪权,你林贼贪名,一丘之貉,还不如一个女人!”
林儆远身边的嫡系听此大怒:“匹夫!恩相与你有知遇之恩,怎敢为此忘恩负义之言!”
朱尔赤仰天大笑,双眼怒睁地看着他们:“好啊,好啊,开始威胁我了是吧,你们果然是把萧贼的伎俩学了个十成十!”
“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与谋,不用你们说,朱某回去就上表请辞!”
“从此之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百年之后,我看你们是否得偿所愿!”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满屋的人,一下子被晾在原地。
朱尔赤的朋友卞素看了看四周,慢慢地站出来,对着众人拱手:“诸君息怒,朱兄的脾气就是这样,发起怒来言行无忌,他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的,在下现在就去劝劝他。”
说罢对着众人拱手,也立刻跟着出去。
“且慢。”
林儆远叫住了他,卞素闻言立时止步,回身聆听教诲。
林儆远上前一步,叹口气:“季真鲁莽,实在曲解我意,请卞兄为我言之。”
“今召诸位前来,其实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阻止陛下之策,而是你我心知肚明,如今那位名利双收的秦大人,曾阴害我等,并不像表面那样光明。”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方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防不可。”
“而若此策真有利于民,林某纵然冒着殒命的风险,也断然不会干涉。”
“只是林某还未开口,朱兄就已经断言了,如何不让林某痛心疾首呢?”
卞素听了,立刻点头称是,表示一定将林相的心,转达给朱兄。
等他走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再议了。
林儆远挥挥手:“大家今天先散了吧。”
众人顿时如蒙大赦。
只剩没几个人时,季真焦急地看向他:“老师……”
林儆远抬手止住了他,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好一个釜底抽薪啊。
第91章 不用担心
以前有萧南山那座大山压着, 众人喘不过气来,但也有强大的凝聚力。
现在这个压力骤然消失,他们这边的人, 也瞬间失去了目标。
原本这个时候, 应该立刻寻找新目标。
打到奸相, 重整朝局,革除弊端, 推行新政, 就是很好的新口号, 结果现在这成了皇帝和袭红蕊在做的事。
主昏才能臣贤, 清流们才会自然而然地凝聚到他这个副相身边, 共同对抗“奸党”“昏君”。
但现在主突然贤了,那么他这边, 就没有大义的旗帜去反对了。
他终究只是代理皇帝行权, 君为臣纲,只要他阵营里的人没有清晰的对抗意识,就会自然而然地重新成为皇帝的臣子。
就算他们心里仍然以他马首是瞻, 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相信了。
突然间, 他苦心多年织的网, 开始由下到上的溃散。
林儆远看向季真, 他现在可完全信任的人不多,季真是一个。
“去盯着袭家一家,我不信她,毫无破绽。”
……
最后一个赏罚宴,意味着萧党案, 终于尘埃落定,凡是逃过一劫的, 感动得快要哭了,四处还愿。
袭红蕊却在这个关头,得到了一个很炸裂的消息:她娘怀孕了!
白怜儿努力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高兴,虽然这个时候,多个小叔子分家产什么的,一般人都不会太乐意。
但白怜儿现在有玉华夫人的名号,手握整个袭家的经济命脉,掌家大权,私房产业,还有一个蒸蒸日上的娘家。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根本威胁不到她。
倒是林宝柱,最近整天跟天塌了一样,天天和袭母闹,不让她生。
袭母原来是宠他的,但现在她有了新宝,还是和甜言蜜语,知情识趣的二丈夫的。
再见林宝柱那人憎狗嫌的样子,不觉心中不爽,又有袭彦昌在旁边扇风点火,回想起他那人憎狗嫌的爹,不由更加不喜。
林宝柱这个过去的宝贝疙瘩,就这么失宠了。
他现在一天比一天大了,也知事了,终于意识到,这一个家,再没有他能依靠的人了。
没了靠山的他,终于学会夹紧尾巴做人,这些天甚至开始来讨好白怜儿这个当家二嫂了。
解决了这个烦人精,白怜儿心中自然很畅快,袭红蕊却很无语:“我娘那么一把年纪了,还能生吗?”
白怜儿很轻松道:“娘娘放心,妾身会找最好的大夫,时时看着的。”
袭红蕊看着她难掩喜悦的脸,陷入沉默,一言难尽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让长辈老年得子的特异功能?”
白怜儿:……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想到她爹和她婆婆,最近齐齐在孕事上得到喜讯,还真的说不清呢。
总之,是好事就行了~
袭红蕊和袭绿柳一样,短暂的震惊了一下后,就捏着鼻子认下了。
既然怀了,那就只能生下来了呗,反正袭家现在多少孩子都养的起。
不过特意嘱咐,等生完之后,把避子汤,也给她娘安排上。
放下袭母的事后,袭红蕊开始问起了别的事:“皖南来的那些袭家人,现在如何,我二爹的大夫人,知道这件事,不会心有芥蒂吧?”
那当然不会了。
袭家大夫人刚进京的时候,确实泪流满面,但知道儿子当盐官后,立刻什么芥蒂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要说对袭彦昌和袭母的关系有什么心结了,但凡袭彦昌来她这坐坐,她都要立刻轰人。
袭彦昌很难过:“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怎么就这么绝情呢?”
袭大夫人简直要拿唾沫唾他了,当初知道京中袭家的时候,这个没良心的,毫不犹豫就把她们母子卖了。
万万没想到,京中的娘娘还有那对遗落在外的兄妹,全是和气人,不仅没有为难她们,还把她儿子提拔成了大官。
如今她有儿子撑腰,再不用管这个没良心的,既然如此,他爱去哪去哪呗。
袭彦昌整个人都懵了,突然间,他成了一个完全没用的人。
原以为挺过一段时间,就能凭借自己的一双儿女飞黄腾达,结果京中这边,直接跳过了他,提拔他儿子,把他架空了。
既然没了价值,当然要废物利用,皖南袭家那边便一致决定,留他在京中“和亲”。
如果袭母还是当年那个眼神艳,身段媚,风骚入骨的风流俏寡妇,那倒未必不是一种享受。
但现在的她又老又刁钻,脾气暴躁,长得也人老珠黄,还天天折腾他,像一个娇嗔小姑娘一样,作天作地,要他换着花样哄,没过几天,袭彦昌就感觉自己撑不住了。
备受摧残的袭彦昌,原想着回老家那边的夫人家,暂时歇口气。
万万没想到,他的结发妻子,也开始拿着扫帚赶人了。
无家可归的袭彦昌,只能再次回到袭母府上。
一进门,就看见袭母暴跳如雷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拿着鸡毛掸子看着他。
袭彦昌看了看四周……
怎会如此啊!
对于袭家大夫人那一房来说,嫁出去的老公/老爹,泼出去的水。
对于白怜儿和田芳来说,婆婆有了新公公折腾,就不折腾她们了。
倒霉他一个,幸福千万家,妙啊!
因此,了却心结的袭家大夫人,快快乐乐的决定回乡了。
袭家大夫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原本做的规划是大儿子经商,继承家业,小儿子专心读书,将来若能搏个好前程,就带飞一家了。
如今大儿子有想不到的造化,小儿子自然也要跟着使劲。
皇上加开恩科,她们要赶紧赶回原籍备考,试着搏一搏。
袭红蕊听到这,看奏疏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她:“那你觉得那位小公子,能中吗?”
白怜儿微微一笑:“妾身看那小公子还是嫩了一些,或许,五年内都中不了。”
袭红蕊看了看她,终于跟着笑了起来。
以她现在的势力,抬举一个人中举,再简单不过的事,但既然使出大义之名,就要作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林儆远作为清流,无法违背大义,但是可以违背她。
她身为女人涉政,本来就是一件世所不容的事。
是她提议建天下第一楼,收买天下读书人;建集言司,收买天下百姓;又打到了萧党,才彻底盖过众人第一波审视目光。
名声这种东西建起来很容易,毁掉却很简单,尤其在她是一个女人的前提下。
过去她们家受过的那些不讲理的厚赏,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她的身份还是一个宠妃,赏成什么样百姓都见怪不怪。
而且因为她名声好,一家子全做善事,百姓甚至觉得喜闻乐见。
林儆远那边也不可能拿这点攻击她,不然不是攻击她,是攻击皇帝。
现在的林儆远没有那种优势,绝对不会和皇帝硬刚,他只会在规则中,集中力量打掉她。
那么从她涉政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既然用规矩约束满朝文武,那么她自己就不能带头破坏规矩。
所以袭家那个小公子,绝对不能中。
不说他有没有那种实力,就算他真是天纵奇才,小小年纪就有了中举的实力,瓜田李下的,也说不清楚。